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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温柔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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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道,赤髓铸成之前,总共失败过多少次,死过多少人?”

    “不知。”

    他对赤髓唯一知道的事,那是萧夫人生前所铸的最后一把刀,举世无双的刀。

    可一把刀,是怎样铸成的,大多数持刀人都不会太过于关心。

    “那时,拂晓、龙牙诸多利器层出不穷。

    江湖上各个铸器大师也都纷纷效仿,杀生殉剑,只为能铸成世间最好的武器来证明他们自己。

    其中有一人,引古荐之法,独辟蹊径,开创了一种新的法子。

    他搜寻来至体质的人与至阳体质的人一起投入刀剑冢,让清浊双魂注入同一把刀里。

    双魂相互牵制,却又互相激促,来达到寻常刀剑所到不了境界。”

    “那人可是三百年前的一代铸器名师萧夫人?”

    这赤髓的渊源,他只知是当年萧氏后人托寒山代为保管。

    “自然是萧氏。

    不过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萧夫人引双魂之法一再失败,最后不惜以殉刀,自己跳进了淬炼炉中,才铸出了这赤髓。

    后来萧氏子嗣发现赤髓有极大的瑕疵,无人可镇。

    让他们不得不忍痛封刀术,后世子孙一律不得再开灵刃祸及无辜。

    从此,开灵刃之法除了萧夫人的传人,再无人知晓。”

    听到这里,顾影突然想起来,数前鬼头张在铺子里对他说过的一席话,似乎提到过什么萧大师、萧小妹之类。

    以他江城双鬼中鬼匠张氏的名头,也许这两个萧氏有什么瓜葛也说不准。

    那……

    那个假的七齿穿魂钩,也同样牵扯其中,这其间关系错综复杂,面前的这个人,又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他不说话,他一直在听着少女说话。

    “你以为,迷影生死门,指的是黄泉路么?”她侧头瞥了一眼那个棺材,轻咬嘴唇,“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的墓,要说是的话,那便是赤髓的吧。”

    顾影依旧不说话,他在盯着这个少女,他确信,这些话里,没有假话。

    “你以为,有人在绝顶峰下的那场血雨,整整死了六百八十三个人,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他连那场雨是有人刻意而为都不知道。

    “那不过,是个祭祀仪式。”

    少女被捆成粽子的子朝着顾影的方向拱了拱,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不过,是萧夫人当年的刀剑冢。

    当年赤髓铸成之时,早已生祭了六百八十三个失败品。

    他的后人本是将这里封成结界,不再让外人涉足,可谁知,偏有人想要打开它。

    你爹爹自以为是带着赤髓来了这里,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宁静。

    有人便借着这个机会,散布谣言诓骗江湖人士聚集于此,借机献祭了六百八十三个新鲜的生魂打破结界,让这刀剑冢重现于世。”

    “赤髓早已在寒山,那人又何苦要来这里?”

    “赤髓,你以为那人稀罕的是赤髓?”她的目光落在赤髓上,微微摇头,“他认为,萧夫人当年,一定铸出了另一把刀,比赤髓更好的刀。”

    “一定没有。”

    “你怎知没有?”

    “我就是知道。”

    “我知道的事都已告诉你了,现在,能放了我么?”少女斜倚在石棺旁,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颗好看的糖果。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她的眼睛低垂下去,显得那般失意落寞,“我不过是,早该死了的人。”

    “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就一定有还活着的理由。”

    她在一旁嗔笑,笑得像个骗走了别人手中糖果的孩子,“我……我也是那生祭灵刃的刀魂。”

    可她笑得越是开心,他便越是生气。

    因为他的的确确看出来这是句谎话,可她那写满故事的眼中,却又半点做不得假。

    她不过,是和他同样的人罢了。

    “你在说谎?”这一次,他没有肯定地说,只是问了出来。

    可能只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然后他也可以自欺欺人地默认了这个答案。

    “你猜。”

    女子在地上翻了个,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顾影,眼睛中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玩味之意。

    “……”

    看着顾影许久不作回应,她觉得无趣,便又自顾自地说着,“你这么执着辨别真假,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我来说故事,你来猜是真是假,怎么样?”

    “我不猜。”

    他现在的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他只是有点嫉妒这个人,同样走过铺满荆棘的路,他已将自己折磨得有些人不像人,而这个人,她竟然还能这样地笑,这样地活。

    她的一切苦中作乐,只会令他更觉得痛苦。

    “他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古板无趣的儿子。”这小姑娘嘟着嘴喃喃着,看来不管她怎么说,对面的人都不再陪她玩了。

    “那赤髓,为什么会变成了一把杀不了人的刀?”

    “刀魂,已不在赤髓中。”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得意的表,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让人捉摸不透,“换做是你,你若在一个不足方寸的地方被囚了数百年,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去做什么?”

    “杀人。”

    顾影回答得很干脆,其实他更想说,逢人便杀。

    “原来你这样想,那他应该……会过得比你好吧。”她突然站起来,虽然手脚依旧被那青藤枝蔓捆绑着,可是看起来却不似方才那样手足无措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么?”

    话音未落,顾影却觉得上已经开始僵硬麻木。

    又是前夜的感觉,整个人动弹不得。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有些恍惚,一层一层光影交错,惹得人眼花缭乱。

    他看到面前的女子双眼中隐隐闪着殷红的光,看到她上的青藤枝全都化成了灰烬洒落一地,看到,从四周岩壁中走出来的那一群群原先已经融化了的几俱行尸。

    他好像,已知道了。

    “因为,死人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的。”这个女子轻快地蹦跳到顾影前,脚腕上的银铃声还在叮当作响,她轻抚了一下顾影右脸上那道被藤枝抽开的口子,又伸出双手捏着他两边脸颊上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谁会守你的规矩?”

    “你明明……”

    被捏着脸颊的顾影说话间口齿有些不清晰,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很不符合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话还没说完便闭上了嘴。

    他看的清楚,那半截藤枝的确能束住她。

    当生命力逐渐抽离她的体流入赤髓时,他也能真切的感觉得到。

    可为什么,她现在的样子却若无其事?

    “花开花落有穷时,这里的东西也一样,有生,则必有死。”她凑近了顾影的耳边,声音轻柔却又字字诛心,“你只见其生,却未闻其死。殊不知,死了的东西就是死了。”

    “是我疏忽了。”

    顾影也自叹了一声,他怎么忘了,万物皆有一死,他用这断尾求生的半截青藤枝本就已是死物。

    用将死之物去缚生灵,又怎会长久。

    那些自以为已经掌控了的时局,也都不过是暂时的。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论是什么样的人,纵使他爬得再高,也终有一天会被替代。

    谁,都逃不过。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她边说着,边慢慢地向后退了去,而迎上去的,却换成了那一俱俱枯骨。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顾影的余光瞥见一个行尸在他的左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撕下了一整块皮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尖牙在他上撕咬,他感觉上的血在一层一层被剥离,与他在无名小镇中看到最后的景象并无他异。

    “你懂得规矩,想要学会些新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她的食指轻扣在下唇,依旧是那般天真烂漫的笑靥,眼眸中澄澈的萤光倒映着丝丝红晕,明朗的笑声在墓室中回,笑得那般甜美醉人。

    她笑着,笑看着那些枯骨。

    声音温柔如水,甜的像蜜,话语却似一柄柄锋利的刀子。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