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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倒是比这三个老板加起来还要可怕。”
他当然也已看到,刚刚苏与派人来请她时,她不由分说地拒绝,而这样的请,一定也已不是第一次了。
绿猗先生这样的人尚且不想见,他一定也是更不希望见到的。
“可这长安城中,最可怕的人,却不是苏与。”
“那是谁?”
“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她是苏与的右手。”
“右手?”
“她砍了他的右手,便成了他的右手。”
“这算个什么道理?”
“只要有用,便是苏与的道理。”
“可我却听说,金刀门从来不用女人。”
“所以一个能在金刀门中的女人,你总该要怕的。”
“比苏与还可怕?”
“如果是要见她,我倒是宁愿去见苏与。”
“这个女人的路数,你也不愿告知我一二?”
“我与她的师父总算也有些交。”
“好,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毕竟,你与长林七俗的交总也还不错。”
“看来,还是霍公子的面子大一些的。”
“谁给他面子。”洛卿云说着,已经垂下了眼,不再看他,“我不过是不想小七难过。”
“她与疯子七也有关系?”
“你与小七也是朋友?”
葛中离笑道,“七俗里至少已有五个人算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件事。她与小七,都是南山客的传人。”
“这……”
葛中离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消息对于他来说,的确震惊。
他见过几次疯子七,知道这个人半点武功不会。
他没见过那个女人,但从洛卿云的语气中就能猜到,她一定承袭了南山客所有精妙的剑法。
“这是个秘密。”
“我知道。”
“这天底下,我本来只相信八样东西。”
“是什么?”
“其中有一样,是谢语霖的智谋无双。”她提到谢语霖的时候,眼中总是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那般崇敬与向往。
“这的确算得上是一样。”葛中离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确是迄今为止最让他感到害怕的人。
“还有一样,寒山的刀不走空。”
“我虽然没有机会领教寒山刀法,但顾承风顾老前辈的刀,我也信。”
“现在,已有了第九样。”
“第九样?”
“葛中离葛大侠的嘴。”
葛中离听罢不住笑了出来,可面色又突然变得很凝重,“你放心,在我这里,这永远是个秘密。”
“所以你总该知道,他有多不应该这样明目张胆地来到长安。”
“所以,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救他?”
“非去不可。”
“可你总该明白,若是那个人派他来的长安,也根本轮不到你去担心的。”
“那个人……”他又想起了那个画中仙,“你对他究竟了解多少?”
“不多,但如果说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世上也绝不会再有人有任何法子。纵使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结义至信,手足至亲。”
“若是在十年前,兴许我也会像你一样,少年意气,只为做心中自觉正义之事,江湖道义,快意恩仇,每一样都比自己这条命更重要一些。”
“难道不应该么?”
“应该,你这样的人,当然会觉得朋友的命,应该比自己的更重要。”
葛中离长久的沉默,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想听听,你劝说我的理由。”他知道,洛卿云一定会劝他不要去的,他的优点就在于不像别人那样固执己见,即使是他不认同的想法,也会虚心听听别人的辩驳,然后自己再重新思考一遍,是否应旧。
心如明镜,何惧尘埃?
他向来很善于自省,也很善于知错改错。
“权衡。”
葛中离又是会意一笑,“聪明人的理由,只可惜,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人。”
“也许于你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可你,不仅仅只是葛中离而已。”
“这个理由,的确已说动我了。”
他又是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出这句话来。
他当然也已记起,他不只是堂昭钰的朋友,更是判官盟的大弟子,有时候一个人所处的境地,想要两全其美地让所有人都好,才是他最大的牵绊。
权衡,有些人权衡的是自己的得失,而他却要抛开自己,权衡周围的每一个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管选什么都是遗憾。
“我没有在劝说你,只是在你面前说了一个事实。”
“所以这才是你回来之后,不去江都真正的理由?”
他也已想到,他在权衡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曾权衡过?
他看得出来,从一坛酒一杯茶一首曲中都能看得出来,明明那么想去江都找他,却还要死守在这里受这样的折磨。
“我没有大隐隐于市的怀与魄力,就让我赖在这深山老林子里自甘堕落吧。”她只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睛已不知不觉地望向了窗外,“多好的竹林水榭啊。”
窗外,有竹林,有江水,有美酒,还有一群在此避世的人。
不是她不想走,是根本走不了。
她在一天,才能多保他们一天。
试想哪一天若是她不在了,那这些人只会有两条路可以走。
他们离开这里,可曾经的罪名犹在,江湖上又怎会容得下他们?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他们杀人,或者人杀他们。
更何况,他们早就不想出去了。
可是躲在这里,除了她,谁又能管得住他们,若是金刀门的人来了,谁又能保得住他们?
有些外物,亦是人间,又怎能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
“多好的繁盛人间啊。”
葛中离也应下了她的话,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是已做出了选择。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人这辈子,就得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无愧于天地,无悔于内心,便心满意足。”
“那现在呢?”
“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一些别的事,不迁怒不贰过,可谁又能真正做到无过无悔?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你认为对的,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错的。人这一辈子,又岂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的。”
“不做,就不会错。”
“可在该做的时候不去做,也是错的。”
“你的话,倒是让我糊涂了。”他总觉得,洛卿云最初是让他权衡利弊,看清楚判官盟的局势而劝阻他的,可是现在反而又有些变了。
“也许,是我也糊涂了吧。”
她当然知道,最理智的选择自然是静观其变,可人终究是人,即便是活得明白一些的人,也难免还是会去做一些糊涂事的。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现在跟我说话的人,到底是换酒小筑的洛卿云,还是霍中散的洛非烟?”
“只不过是一个宿醉未醒的狂徒罢了。”
“好,我听你的。”
“你信我?”
“先生的话,一定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