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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几门功课
回到寝室,吕品睡得人事不省。大个儿对着通灵镜苦哈哈地抄写论文,一张胖脸生无可恋,见了小度者爱理不理。
方飞躺到床上,被子刚刚换过,软软滑滑,上面还有花妖留下的余香。
他点亮符灯,取出一本《定式大全》。自打进入紫微,他已经感觉到元胎和符法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两个东西。元胎太过玄乎,方飞难以理解,但从天皓白的话里听出——拥有了隐书,等于拥有了开启符法宫殿的钥匙。
因为自由意志,隐书不会听命于人,可只要写出定式,就能得到反咒。方飞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召唤隐书,如果知道更多定式,等到隐书出现,就能利用定式找出反咒,从而克敌制胜。
一本书还没看完,药效退去,阅读速度一落千丈,所见的文字也变得艰深难懂,好比吃过了满汉全席,忽又落回到清水馒头的境地。方飞难受得要命,忍不住抛开乌鸦的告诫,又取了一片花瓣、一根干草咀嚼吞下。
“你在吃什么?”大个儿对于“吃”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询问的同时咽了一大泡口水。
“没什么,”方飞扯开话题,“你的论文怎么样?”
“轻轻松松,”简真倒在床上大吹法螺,“如果不得满分我把论文吃了。”提到“吃”字又吞一泡口水,“居然没有宵夜。”他揉了揉肚子,“害我只能瘪着肚皮睡觉!”说完不到一分钟,他就“瘪着肚皮”发出了鼾声。
方飞再一次进入亢奋状态,脑子像是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把书上的“定式”吸收进去。这一次不像之前那么神志清晰,而是恍恍惚惚,像是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长梦,当他放下第三十本书,夔龙已经敲响了鼓声。
窗外微微放亮,方飞的眼睛却一刻也没办法离开书本。直到花妖送来早餐和课表,他才不情不愿地把书丢开,看过的定式就像千军万马一样来回践踏,脑子滚烫疼痛,仿佛胀大了几倍。
“方飞!”简真揉了揉眼睛,发出一声惊叫,“你的脸怎么了?”方飞摸了摸脸,莫名其妙地说:“没什么啊!”
“像个猪头!”吕品趴在床边搭腔。
方飞走进盥洗室,看见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那张脸苍白浮肿,仿佛被水泡过的死尸,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几乎滴出血来。
他洗了个澡,身子轻快不少,脑子却更加难受,数不清的定式火山似的向外喷发,灌满他的头脑,占据他的精神,让他的感官陷入十足的混乱。早饭没滋没味,课表视若无睹,吕品和简真吵吵闹闹,也没有一个字儿钻进他的耳朵。男孩茫然地望着一切,机械地点着脑袋,两个室友出门,他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苍龙方飞!”一声断喝,冲散了“定式”大军,方飞如梦方醒,发现自己坐在水殿,四周的湖怪来来去去,身边的吕品还在打盹。大个儿一脸惊恐地望着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忽然又听一声喝叫:“苍龙方飞!”
方飞应声望去,一个黑袍女子站在讲坛上,满脸怒容地向他看来。他恍惚想起,这个女道师名叫曲傲风,白虎人,负责教授“百草课”。她体格高大,不苟言笑,常年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袍,头上缠着绣花的黑巾,三角眼锐利冷静,无论何时都咄咄逼人。
“你在干吗?”曲傲风厉声喝问,“我叫了你三次!”
“对、对不起。”方飞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
“你来说说,刺蛇藤的汁液有什么功效?”曲傲风指着身边一盆植物,五彩斑斓的枝干像是一窝毒蛇,尖溜溜的叶子又像是蜥蜴背上的骨刺。
方飞浑身冒汗,望着那一株乱糟糟的怪物不知所措,他想要思考,可是看过的字眼儿一股脑儿蹦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小刀一样在脑子里剜动。
“癫狂风……”一个定式冲破堤防,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曲傲风沉着脸说,“刺蛇藤的汁液没有致人疯癫的功能!”
“癫狂风……”方飞的脑子乱到了极点,“癫狂风扫雷霆掣电横空……”手中的符笔无意识挥动,一声暴雷炸响,狂风裹着闪电冲出笔尖,呼啦啦扫过四面的水墙,带起一大片浪花水雾,凄厉的电光劈开幽沉的湖底,勾勒出湖怪们可怕的轮廓……
“方飞……”学生们的惊叫声中夹杂着曲傲风狂怒的吼叫。方飞呆柯柯站在原地,望着众人到处逃蹿,脑子里轰隆隆响个不停,突然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浑身乏力,方飞张开双眼,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眼珠发酸。远处有人说话,声音钻进耳朵,每一个字都像一只虫子,让他的脑子又痒又痛。
“这是哪儿?”方飞扭头望去,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桌上面,四周长满了奇怪的植物——翅膀似的叶子拖着蛇虫似的藤蔓扭来扭去;青筋暴突的枝干上挂着血红的果子,果皮收缩鼓胀,俨然一颗颗跳动的心脏;一棵树木拥有人类的四肢,枝头上开满一朵朵人脸样的花朵,俊俏丑陋各不相同,悲喜哭笑神态迥异……嗤啦,一个东西从枝叶里蹿了出来,像是一朵特大号的百合花,花瓣上布满花豹的斑点,边缘长了一圈金色的锯齿,凑到方飞面前,花瓣间流出芬芳的**,仿佛猛兽的涎水向下流淌。
方飞心惊胆战,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奋起一拳打中怪花。怪花飞出老远,**洒得漫天都是。他跳下桌子,冷不防怪花枝条一扭,掉头向他冲来,怒张的花瓣中心凸显出一只金色的眼睛,圆溜溜、光闪闪,瞪着男孩骨碌碌乱转。
方飞伸手一摸,腰间空空如也,符笔不知去向。怪花嗤地咬来,方飞闪身躲过,一把抓住花萼后面的枝条,不想枝条活是一条怪蛇,使劲儿一甩,男孩登时摔倒,怪花向前一蹿,大开大合地咬向他的鼻子。
方飞攥住枝条,扭头左右躲闪,花蜜洒在嘴里,气味芬芳,滋味甜美,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美味的汁液出自食人的恶花。情急间,他抓住一片花瓣,想要把它撕掉,不想又韧又滑,仿佛人嘴的皮肉,无法扯掉不说,手指反被卡在两片花瓣之间,忽听沙沙连声,斜眼一瞅,更多的怪花打树丛里钻了出来,一朵朵愤怒地张开花瓣,花心里的眼珠看上去充满怨毒。
“救命……”方飞叫声出口,忽然飞来十几道火光,分别击中怪花,登时青烟腾起,弥漫一股皮肉焦臭。怪花竞相合拢,纷纷缩进树丛。
方飞松开枝条,望着受创的怪花溜走,忽见曲傲风一手叉腰,厉声叫道:“碧无意,碧无意……”
人脸花后面笃笃连声,一个树精走出来,转动眼珠说道:“曲道师,你叫我?”
“你干吗去了?”
“修剪枝叶!”树精举起右手,事实上那不是手,而是一根剪刀状的树枝。
“我让你看着他,”曲傲风用笔指着方飞,“刚才豹齿花差点儿把他吃了。”
“哦!修剪枝叶是您早上说的,”碧无意梆梆梆地连拍后脑,“看我这呆木脑袋,总爱把几件事儿搅在一块儿。”
“这些木妖太危险了!”有人在曲傲风身后说话。
方飞但觉耳熟,转眼发现乐当时和山烂石也在屋里。两人被一丛五彩斑斓、酷似凤凰尾巴的植物挡住了头脸。
“我是百草学者,”曲傲风不耐烦地说,“这都是我的研究对象。”
方飞打量四周,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温室,形状像是鸟蛋,外壳透明,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射下来。室内的花草树木无论动静高矮,全都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方飞,”山烂石摸了摸肚皮,“你还在记得你在百草课上的干的事儿吗?”
“应该说干的好事儿!”乐当时努眼撑睛地说。
方飞默不作声,水殿里的情形零零星星地浮现出来,他只记得当时写过一道符咒,可到底写的什么,如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山烂石见他发呆,皱眉问道:“你故意的吗?”
“不是,”方飞窘得面红耳赤,“我控制不住自己。”
“罪犯都是这么说。”乐当时冷冷插嘴。
“罪犯?”方飞哆嗦一下,“我伤了人吗?”
老宫主绷着脸一声不吭,山烂石慢吞吞说道:“人倒没伤,不过水殿里搅得一团糟!”
“你应该被开除。”乐当时的手指戳到男孩的脑门。
“开除不合规矩!记一次大过怎么样?”山烂石转向曲傲风,“曲道师,你说呢?”
“我没意见,”曲傲风始终板着脸,看不出她心中喜怒,“方飞,你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
“我……”面对女道师的眼神,方飞感觉无所遁形,“我吃了一种植物。”
“不,两种,”曲傲风扬起下巴,“强心花、不忘草。”
其他两个道师面露惊讶,齐刷刷盯着男孩,山烂石厉声喝问:“真的吗?”
方飞走投无路,默默点头,乐当时两眼放光,大声宣布:“那是违禁品!”
“东西呢?”曲傲风冷冷问道。
方飞踌躇着掏出盒子,曲傲风打开扫了一眼:“你打哪儿弄来的?”方飞想到乌鸦和蛤蟆的叮嘱,只好咕哝说:“我捡来的……”
“撒谎!”乐当时劈头大喝。
“不管怎么来的,”曲傲风摇晃一下盒子,“违禁品都得没收。”
方飞无奈地望着盒子,心中懊悔得要命,如果他遵从蛤蟆和乌鸦的告诫,一定不会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况。
“你吃了多少?”曲傲风又问。
“两根草,两片花瓣……”方飞小声回应。
“你应该庆幸,”曲傲风冷冷说道,“再多吃一些,你就会变成一个白痴,流着口水躺一辈子!”
方飞惊出一身冷汗,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蛤蟆和乌鸦把这种东西送给他是好心还是恶意?如果是恶意,到底是怪物的意思还是天皓白的支使?天皓白为什么跟蛤蟆和乌鸦住在一起……他心里乱糟糟的,盯着脚下神不守舍。
“违禁品不是应该销毁吗?”山烂石的声音飘进耳朵。
“不行,”乐当时冲口而出,“你不知道这些值多少……”他意识到失言,忽又把嘴闭上。
“两个样本都很难得,”曲傲风木无表情,“销毁之前我想研究一下,”她把盒子递给碧无意,“放到人木那儿去。”
碧无意接过盒子,走近长满人脸花的大树,念诵两句咒语,敲了敲树干,树干上吱地出现一个洞口,就像张大了的嘴巴。碧无意把盒子塞了进去,洞口徐徐闭合,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瘢痕。
“就这样吗?”乐当时瞅着人木,“万一有人来偷怎么办?”
“他会后悔的,”曲傲风抽出星拂笔丢给方飞,“你可以走了。”
离开的时候,草木扭动枝条,让出一条道来。方飞屏息凝神,走出温室才松了口气。
“方飞!”简真冲了上来,后面跟着禹笑笑和吕品。
“你没事吧?”禹笑笑关切地问。
“有事,”方飞沮丧地说,“记了一次大过。”
“混蛋!”大个儿怒气冲天,“你怎么能在课堂上使出‘暴烈风雷符’?”
“我吃了强心花和不忘草!可惜过了量……”方飞话没说完,简真和吕品猛冲上来,抢着翻弄他的乾坤袋。
“干吗?”方飞好容易推开两人。
“强心花、不忘草,”吕品舔着嘴唇,“我早就想尝一尝啦!”
“交出来,”简真抓住方飞一顿摇晃,“好东西应该分享。”
“好什么?吃了会发疯!”
“那不是发疯,”吕品一脸严肃地说,“那叫神读!”
“神读?”方飞困惑地挠头。
“一种少数人才拥有的能力,”禹笑笑说道,“能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阅读、记忆和理解。”方飞想起天素看书的样子,心头一动:“冰山女她……”
“天素能神读,”禹笑笑顿了顿,“皇秦也会。”方飞心里不是滋味:“别的学生呢?”
“暂时只有他俩,”禹笑笑说,“所以对于普通人,不忘草和强心花很宝贵。”
“就是太难得了,”吕品遗憾地说,“它们会变化。”
“变化?怎么说?”方飞问。
“它们会变成别的花草,只有某些妖怪可以找到,”禹笑笑盯着方飞上下打量,“你是怎么得到的?”
“一只三脚乌鸦给的。”方飞老实回答。
“日魂金乌!”其他三人冲口而出。
“你们说谁?”方飞一脸茫然。
“三脚乌鸦,”简真酸溜溜地说,“还有一只白色的蛤蟆吧?”
“你说虫老虎?”
“那是月魄冰蟾,”吕品插嘴说,“日魂金乌、月魄冰蟾,都是妖怪中的妖怪。”
“奇怪,”大个儿瞅了方飞一眼,“日魂金乌为啥要送给你?”
“不知道,”方飞悻悻地说,“可是强心花和不忘草为什么违禁?”吕品答道:“如果服食过量,它们会让人离魂!”
“离魂?元神离开躯壳?”
“对!”
“就像喝过虫露酒?”
“虫露酒只是幻觉,”吕品顿了顿,“真正的离魂会让人变成半死不活的白痴。”
“像蜕一样。”简真补充。
方飞呆了呆,抬头望天,太阳正在头顶:“下午上什么课?”
“变化课,”禹笑笑皱起眉头,“可是奇怪,课表上没写谁是道师。”
赶到造化教室,学生们正在热烈地讨论道师是谁。方飞趁乱溜到角落,用一本《定式大全》遮住头脸。
“我猜是狐青衣,”贝露的声音清脆响亮,“变化课当然得狐狸来上。”
“得了吧!”贝雨反对,“肯定是山烂石,他也是变化术的大师。”
“他那么厉害,干吗不把自己变瘦一点儿?”巫袅袅冷冷插嘴。
“那你说是谁?”贝露挑衅地盯着黑衣女孩。
“天皓白,”巫袅袅扬起下巴,“我讨厌胖子和妖怪。”
“好哇!”贝露笑嘻嘻地说,“一百点金,我赌狐青衣。”
“太少了吧?”巫袅袅一脸不屑,“最少赌一万!”
教室里安静下来,许多目光投向三人。贝家姐妹对望一眼,各自伸手击掌一下:“好,我们都押狐青衣。”
“输了可是两万点金!”巫袅袅本想吓退对方,没想到两个小丫头胆敢应战,心里又惊又气,威吓道,“你们最好跟爸妈商量一下。”
“用不着,”贝露掏出通灵镜划拉两下,“区区两万,马上可以转账。”
“好吧!”巫袅袅咬牙瞪眼,“输了别哭。”
“哭了再给你两万。”贝雨笑眯眯的样子把白虎女气了个半死。
“两万太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教室后面飘来,“二十万还差不多。”
众人应声回头,发现教室的角落里又多了一个巫袅袅,傲慢地挺身站起,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
“你是谁?”头一个巫袅袅愕然注视后者。
“你是谁?”后者也皱眉打量前者。
“我才是巫袅袅,”白虎女气得两眼乱翻,“你这个不要脸的假货!”
“我才是巫袅袅,”后来的“巫袅袅”满面通红,“你这个不要脸的假货!”
学生们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两人——无论衣着相貌、神态举止,两个“巫袅袅”都一模一样。
“混账!”巫袅袅尖声叫骂。
“混账!”“巫袅袅”尖声叫骂。
“现出原形!”巫袅袅把一本书扔向对方
“现出原形!”“巫袅袅”接过书本扔了回来。
“你这只应声虫!”巫袅袅一跳三尺。
“你这只应声虫!”“巫袅袅”一跳三尺。
“我要杀了你!”巫袅袅拔出符笔。
“我要杀了你。”“巫袅袅”拔出符笔,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两人的符笔也是一款——大伙儿原本认为后来者是假货,这时也有点儿糊涂起来。
“丢兵弃甲!”皇秦扬手之间,一道白光闪过,后来者的符笔掉在地上。众人还没还过神来,皇秦第二道符光早已发出,“神形归元!”
“真相符”的白光命中“巫袅袅”的胸口,迅速四面扩张,仿佛一张光网罩住女孩。“巫袅袅”乱抖乱颤,肌肤发面似的向外鼓胀,左一凸、右一耸,一眨眼的工夫,俏丽苗条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满身肥肉的大胖子。
“山道师!”皇秦瞪大双眼,讪讪地放下符笔。他的两道符法干净利落,迎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哇喔,皇秦缴了山烂石的笔……太了不起了……”
“我赢啦!”贝雨欢喜得拍手。
“得了吧!”贝露冷冷地瞅着她,“你押得是狐青衣。”
“是吗?”贝雨眨巴眼睛,“我当时在想啥?”
山烂石恼怒地扫了皇秦一眼,想要拾起符笔,可是肚子太大,无法弯腰,学生们发出一阵闷笑。胖道师恼羞成怒,恶狠狠抬眼瞪来,吓得众人纷纷闭嘴。
“山道师,给,”简真拾起符笔,讨好地送到山烂石手里,胖道师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好了,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上课!”天皓白一阵风冲进教室,把书向桌上一丢,惊讶地说,“山烂石,你来干吗?”
“上课啊!”山烂石一脸的惊诧,“这不是变化课吗?”
“没错,”天皓白点了点头,“我的变化课。”
“呵!”巫袅袅得意地扫视贝家姐妹,两姐妹对望一眼,沮丧地撅起小嘴。
“胡扯!”山烂石胖脸通红,“我才是变化课的道师。”
“山烂石,”天皓白好脾气地说,“你别以为长得胖就了不起!”
“我胖又怎么样?好过你这张大毛脸!”
“有胆上来试试!”天皓白勾了勾食指。
“来就来!”胖道师抖着一身肥肉冲上讲坛,转过身还没说话,冷不防天皓白一脚飞出,把他踹下讲坛。
“好了,”天皓白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现在可以……”
“天皓白!”山烂石猛扑上来,两个道师扭成一团,一个揪住对方的肥肉,一个扯住对方的胡须,你推我搡,满地打滚!
学生面面相对,纷纷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冲台上张望
山烂石占了上风,仗着满身肥肉,压得天皓白嗷嗷惨叫。
砰,老帝江跳了出来:“你们两个干吗,这儿可是我的教室!”放出触手缠住地上两人。
“滚开!”两个老道师跳了起来,各自扯住一根触手,呼呼喝喝地扪扯起来。
“哎,轻一点儿……”帝江让两人越扯越低,突然砰地变成一团大火,裹住两个道师。两人连叫带跳,蜡烛一样扭曲融化,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不少女生发出恐惧的尖叫。
“啊哈,”火光忽然消失,狐青衣站在台上笑眯眯地望着大家,“别担心,这只是一个小节目。”
众人一脸错愕,有的学生已经溜到教室门口,见这情形又讪讪地折返回来。
“狐道师,”贝露虚怯怯地问,“你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狐青衣指了指左脸,“不信捏捏看。”
“耶!”贝家姐妹相互击掌,齐刷刷回头看去,巫袅袅坐在那儿惨无血色。
“游戏结束,言归正传!”狐青衣扫视台下,大多数女生都像着了魔,脑袋跟着他的眼珠一起转动,嘴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各位,”狐青衣清了清嗓子,“变化术的原理是什么?哦,天素!”
“变化术的原理是风元胎的不稳定性。”
“完美!”狐青衣示意天素坐下,“五行和风,元胎的六种相态,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总是规律可循。唯独风元胎十分任性,好比大鹏和鲲鱼,老是变来变去。可是风又无处不在,世上万物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一点儿,包括我们……”他伸手拔下一根乌黑光亮的长发,目光凝注下,发丝扭动起来,嗤,变成了一条长溜溜、肉乎乎的赤红色蠕虫。
“火链蚯蚓!”讲坛下嚷成一片。蚯蚓继续扭动,噗,忽又长出两扇五色斑斓的翅膀,变成一只彩蝶,离开狐青衣的指尖灵巧地飞舞。
“哇喔!”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叹。
彩蝶绕着教室飞了一圈,回到狐青衣面前,啪,蝴蝶不见了,头发悠悠荡荡地落回他的手心。
“变化术有两种结果,”狐青衣拈着发丝说,“一是变回原形,二是彻底变异,风元胎不稳定,所以变化术的风险也很大。”
“可您想变什么就变什么!”贝雨插嘴。
“狐妖比道者多一点儿变化的天赋,可是面对的风险完全相同。”狐青衣扬了扬下巴,“鱼羡羽,你要问什么?”
“狐妖、狐妖也会变化失败吗?”鱼羡羽攥着心口,望着道师呼吸困难。
“我们愿意冒险,”狐青衣微微抖手,发丝又变成蚯蚓,“今天的课题就是这个,火链蚯蚓结构简单,相态以土为主,你们先用符咒把风相变为土相。喏,风变土的符咒谁知道?噢,天素!”
“萧萧然大块无形,”天素回答。
“对!”狐青衣赞许地点头,“现在大家可以拔一根头发,运用元神里的风来改变头发的性质,操纵风相态的时候别忘了五行循环。土生金、水生木,当然风生土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写符要沉住气,这一道符咒的成功率不高……”
学生纷纷拔下头发变化蚯蚓。简真鼓腮瞪眼,使出浑身解数,手里头发扭来扭去,刚刚变粗变红,忽又变回原形;大个儿屡屡失败,心中沮丧,掉头一瞧,方飞也拔了一根头发,用笔在那儿比比划划,头发纹风不动,软哒哒向下垂落。
“不要白费力气了,”简真趁机挖苦,“你要能变出蚯蚓,我就把它吃下去!”
“你不也没变出来吗?”方飞努力感应发丝里的风元胎。
“我就差一点儿,”大个儿挺起胸脯,“差一点儿跟会不会是两码事。”
方飞懒得理他,驱使元气进入发丝,头发跟随他的意念,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方飞眉飞色舞,“我的头发动了!”
“这有什么?”简真没好气地说,“我能让它动一百年!”
“我完成了!”天素的声音就像一把冰刀,狠狠地插在每个学生心头。
女孩拎着一条长长的蚯蚓走上讲坛,蚯蚓扭来扭去,狐青衣伸手要接,噗,蚯蚓变成蝴蝶,在他面前在翩然盘旋。
“满分,”狐青衣眯眼望着蝴蝶,“唔,再加十分!”
“组长真棒!”大个儿夸张的表演惹来许多愤怒的目光。
“马屁精!”懒鬼趴在一边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简真回头低吼,“你的蚯蚓呢?没用的家伙!”
“变蚯蚓吗?”吕品伸了个拦腰,“这太容易了。”
“吹吧你,哎……”大个儿捂着脑袋,惊怒地盯着吕品手里的头发,“你干吗?”
“借一根头发!”吕品心安理得。
“你没有头发吗?”简真怒吼。
“我怕疼!”
“去你的……噢……”大个儿张大嘴巴,眼望着吕品手里的头发变成了一条又粗又短的火链蚯蚓。
“我也完成了!”吕品举起蚯蚓。
狐青衣瞅了一眼:“短了一点儿!九十七分!”吕品抖了抖手,蚯蚓变回头发,随手塞给简真:“还给你。”
“你、你……”大个儿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不告诉你!”懒鬼打了个呵欠。
“萧萧然大块无形……”方飞的念咒声钻入简真的耳朵,大个儿气也不打一处来,“闭嘴……咦……”他呆呆地望着方飞手里的蚯蚓,“这不可能!”
“九十五分!”狐青衣摸着下巴大发感慨,“危字组干得不赖……哦……”他瞅了瞅简真,“你也是危字组的吗?”
大个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挨过一顿毒打。
“谁说要吃蚯蚓来着?”吕品在旁边冷言冷语。
简真抓过方飞手里的蚯蚓,闭上眼睛,丢进嘴巴,咕嘟一声咽下,揉着肚皮故作镇定:“不就是一根头发吗?”
“蠢猪!”吕品趴下睡觉。
“等着瞧!”简真气恼地宣布,“到了炼气课,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第二天上午,简真迎来了盼望已久的炼气课!
“这才是我的长项……喂,死懒鬼,不许睡觉……”大个儿抓住吕品一阵推搡,把他从梦乡里活活拉扯出来。
懒鬼正要抗议,忽听咚咚咚一阵巨响,山烂石大象似的走进奥室。
“噢!”吕品惊讶直起身子,“山胖子闹什么鬼?”
“他可真沉!”方飞皱眉。
“沉的不是他,”吕品努了努嘴,“看他手里的家伙。”
山烂石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乾坤袋,表面纹绣斑斓,里面却有活物拱来拱去。
“一百倍的乾坤袋。”简真惊异地盯着袋子上的文字。
“装得下一头死肥猪!”吕品瞅了瞅大个儿。
“装得下两个懒鬼!”大个儿怒目相向。
“对,”懒鬼表示赞同,“你比我肥!”
“简真!吕品!”山烂石瞪了过来,“你俩嘀咕什么?”
“猜袋子里的东西!”吕品一老一实地回答。
“你真想知道?”山烂石摸了摸肚皮,眼神不同寻常。吕品抿着嘴不吭声,山烂石转过目光:“简真,你也想知道吗?”
“当然想了!”大个儿憨厚地回答。
“傻瓜!”吕品使劲地翻了个白眼。
“好!”山烂石解开袋口的绳索,“我成全你!”
“昂!”袋口豁然敞开,蹿出来一头巨大的野牛,披着灰白的长毛,头上生了两大两小四根尖锐的牛角。
“幽都伯牛!”司守拙失声惊叫。
野牛困在乾坤袋里,焦躁狂怒无处发泄,听见叫声,低头冲下讲坛。挡道的桌椅一碰就碎,学生惊叫躲闪,纷纷抽出符笔,闪电、火球一股脑儿飞出,击中野牛的身子,腾起一股苍苍黄黄的云气,野牛丝毫无损,反而体格暴涨。
“别用符法,”皇秦高叫,“它有‘盘古土瘴’,可以吸收符咒……”
叫喊声中,野牛涨大了一倍,黄色的瘴气像是一块无形的海绵,把飞来的符咒吸得一干二净。攻击激怒了野牛,它横冲直撞,巨大的牛蹄踩得四周一片狼藉。
“藤蔓蔓万年长青!”天素冲到野牛面前,符笔一抖,“藤锁符”的光芒落到野牛身上,长出无数苍翠的藤蔓,仿佛粗大的锁链,重重叠叠地缠住牛蹄。野牛摔倒在地,连翻两个跟斗,每一次触地,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天素松一口气,垂下笔尖,不料野牛厉声嚎叫,身子一耸一挣,藤蔓纷纷断裂,它脱身蹿出,挺着尖角冲向女孩。
这一下出乎天素预料,只一愣,方飞闪电扑来,用力把她推开,横身挡在野牛面前。他一抬眼,发现牛嘴里长着一排尖锐的獠牙,硕大的牛眼迸射出嗜血的凶光。
“它会吃肉?”方飞念头闪过,牛角和獠牙已经压到面前,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双手挡出。
“哞!”野牛吼声震天,可是撞击没有发生。男孩惊讶地放下双手,发现幽都伯牛四蹄腾空,正在冉冉上升。山烂石站在野牛下面,双手按腰,肚皮凹陷,鼓起两腮大口吹气,吐出的气息融入了他的元气,就像一团乌云托着野牛,把它送到十米高的地方。
“太厉害了!”大个儿由衷惊叹。
“他这是干吗?”方飞诧异地望着山烂石。
“吹牛!”简真回答。
“吹牛?”方飞又吃惊又好笑。“吹牛”这个词儿货真价实,没有半点儿夸张的意思。
“哞哞哞……”野牛的大身子忽上忽下、翻来滚去,就像一个皮球,完全不由自主。山烂石悠悠闲闲地边走边吹,一口气把它吹到讲坛上面,抓起口袋,闭上嘴巴,野牛嗖地掉进乾坤袋,山烂石扎紧袋口,随手丢到一边,冲方飞点点头:“苍龙方飞奋不顾身拯救同学,今天的测试加五十分。”
教室里一片哗然,人人望着方飞,目光形形**。方飞只觉面孔发烫,掉头瞥向天素,不料女孩白他一眼,苍白的小脸布满恼怒。
“造化笔!”山烂石回头叫道。
“来了来了,”老笔妖飞进来,“好一堆烂摊子……”嘴里唠唠叨叨,毛笔大力一挥,青气席卷四周,破碎的教室恢复了原状。
“不要桌椅!”山烂石又说。
“干吗不早说,”老笔妖口气中透着嗔怪,“你这个小胖子,就爱给我老人家添麻烦……”毛笔涂涂抹抹,桌椅先后消失。
“行了,”山烂石又说,“你可以走了!”
“没门儿,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老人家要好好监督你……噢……该死的小胖子……”老笔妖被山烂石一口气吹了出去。
“吹牛,”山烂石眼珠转动,“这就是你们今年的课题。”
“非得吹幽都伯牛吗?”贝雨心有余悸。
“对!”山烂石严肃地点头。台下嗡嗡嗡响成一片,学生们大多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山烂石挥了挥笔,每个人身前都出现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重十斤,今天的测试就是把它吹上天。”群情哗然,山烂石挥挥手又说:“作为热身,先把五行诀练十遍。”
议论变成了哀号,学生们愁眉苦脸地开始摆弄“五行诀”里的各种姿势。炼气术是简真的长项,大个儿清了清嗓子,粗声大气地说:“方飞,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可以教你两招……咦……”他张大嘴巴,惊奇地望着方飞大头朝下,娴熟地做出了“土精诀”里的姿势。
“你怎么做到的?”简真也脑袋向下,倒立着向方飞发问。
“跟书上学的!忘了吗?你借过我一本书!”
“撒谎!哪有这么快?”
“我聪明!”方飞变换到“金精诀”,用脚尖支撑身体。
“我不信,”简真也翻过身来,忿忿不平地说,“这里面肯定有鬼!”
“对!”吕品一边插嘴,一边懒洋洋地扭动身子,“比如你这种小气鬼。”
“闭嘴吧,死懒鬼!”大个儿恨恨还击。
十遍“五行诀”练完,山烂石又说了一大通“吹牛”的诀窍,如何意守灵窍、如何把元气融入呼吸,道理并不复杂,做起来却难得要命。学生一个个抱着石头大口吹气,憋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干得好,伏啸!”山烂石忽然说道。方飞偷眼一瞟,伏啸仰头向天,吐出一团海青色的元气,仿佛无形的大手托起石头。
炼气术是甲士的长项,伏啸之后,司守拙和薛尘接连成功。简真鼓腮瞪眼地憋了一会儿,也把石头吹起老高,他两手叉腰,杵在方飞面前扭腰摆臀,一个劲儿地炫耀本领。
方飞把头扭到一边,尽量不看他的嘴脸,按照山烂石的教导把元气注入肺部,热乎乎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胸口,左冲右突、无路可走。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喉头突地一跳,打开一道闸门,天青色的气流冲出嘴巴,严严实实地裹住石头。石块摇晃两下,离开他的双手,乘着云气缓缓上升。
“这不可能……”简真失声惊呼,却忘了石头还在天上,忽然两眼一黑,鼻子传来彻骨的剧痛。
“噢!”简真捂着脸蹲在地上,鼻血顺着指缝流淌出来。
“怎么回事?”山烂石咚咚咚地走了过来。
“鼻梁断了!”简真眼泪汪汪,说话的声音像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见鬼,”山烂石皱了皱眉,“方飞、吕品,你俩带他去见曲道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