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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院子里公子不在,这样他也可以劝自己死心了。
但跳下院墙,谁知公子并没有歇息,他一同第一次那样坐在月光的树下。
树上的花已经掉落长满了青葱的叶子,公子一手拿着书,一手撑着额头睡着了,好似在等谁。
是在等谁吗?
梨溪第一次走了过去,空寂的夜晚只有他的脚步声响起,院墙外空无一人,并没有人追来。
似是他的脚步声惊扰了公子,公子醒了过来,睡眼朦胧,月光下一袭白衣犹如天上的仙。
看见他,公子没有惊吓,只看了看他身后的院墙,然后捡起醒来落在地上的书,起身面向他。
他发现公子跟他身高差不多。
薛植说,“认识你几日,还不知你的名字。”
他问,“知道我名字做什么?”
公子说,“那样你几日没来,下次我可以问问你。”
然后他就知道他一直在等他,所以这么晚还在等吗?
一想到他这么晚还在等他,他就不由得想落泪,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吗?一样想见他,一样喜欢两人相处的时间吗?
但黄纹让他不敢奢求,所以他逃避又自己找了借口往这里跑,但现在他该正视自己的内心了,所以他说,“我是黄纹。”
他第一次在公子面前揭开自己的内在,即使公子可能早就知道了。
但自己揭开还是不一样的,这代表着决断,同时也有隐隐的期望吧,期望公子亲口告诉他,说他知道他不在乎没关系,但这是不可能的。
梨溪垂下眼睛。
薛植点头,“我知道。”
听到心里隐隐期望的话,梨溪抬眼看向公子,但……他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即使他是那么高兴,但苦笑更多。因为他也许只是同情,所以他要打破他的同情刨根到底,“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薛植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道歉,“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没想过你可能不想跟我做朋友,对不起。”
然后他看着梨溪的眼睛,目光那么认真,“你可否愿意同我做朋友?”
梨溪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跟他做朋友,他只是一个黄纹啊,而他是公子。
薛植疑惑的看着他,“交朋友需要理由吗?”
他是真的疑惑,因为他没有朋友,虽然疑惑但他想跟他做朋友不因为他的身份,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
过来几日梨溪没有看到奴仆,也没有见到有人来访,他想公子或许没有朋友。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跟他做朋友,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高兴。
从知道他是黄纹而黄纹是被仙厌弃之人的那天开始,他第一次如此喜悦,喜悦到心痛了起来。
所以他点头做了公子的朋友。
薛植反应过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薛植,你的名字叫什么?”
刚刚有多喜悦,听到薛的那一刹那梨溪是悲伤的。
因为除了王和王赐姓的六卿——即使是赐姓也大多是名字的第一个字,以此亲族后人都以此为姓——民是没有姓的,名只是名。
而他叫薛植,而这个国薛,薛是国姓,只有王同王的儿女可以姓薛,他是王宫里的公子!
一个是王宫里的公子,一个是被仙厌弃的黄纹,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他悲伤,但他又很想抓住这唯一的温暖。
因为差距这样的大,他还愿意同他做朋友不是吗?
所以他跟公子做起了朋友,但却叫他阿薛。
因为当他不想跟他做朋友的时候听到这个称呼,他会表现出厌恶表现出不喜吧。
这样他看见之后就会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了,也知道他是不是不想再跟他做朋友了,那他也就可以离开了。
这比明明他已经不想跟他做朋友他还一个人陷入喜悦对此一无所知的好。
但公子没有露出一丝的不喜,也不知是真没不喜,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那他就叫到他表现出来的那天为止。
因为他很开心嘛,所以想要表达喜悦,也想欺负他嘛,因为谁让他们是朋友呢。
嘿嘿,他也有朋友了呢。
但直到今天他也没有表现过不喜,即使他总是揶揄他。
他说,“我叫梨溪,阿薛。”
薛植一下就明白了眼前眼睛悲伤的青年叫他阿薛是因为什么,他是怕他后悔,想这样叫他他就会反悔不跟他相交也说不定。
但他对姓对名是无所谓的,所以很遗憾可能不能如他所愿了。
叫公子阿薛的时候,梨溪每日离开花楼都会踩着清晨的光过来,只是他不再趴在墙头而是坐在了公子的身边,面前的石桌上是袅袅生烟的茶还有水果点心。
公子在桌子上铺开书籍一边读给他听一边让他看书上的画像然后给他讲解。
他说想看妖魔录,公子已经给他读了三天。
读给他听是因为他有些字不太认识。
梨溪静静的凝视着公子听他读书然后视线落在妖魔志上,他也买了一本简陋的妖魔录看过,但跟面前的画像相比真的很简陋,画像上妖魔的画像栩栩如生,连羽毛都根根分明。
梨溪把公子读的和妖魔的画像认真记在心里。
是的,他想去登山了。
虽然跟公子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但梨溪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因为公子跟他做朋友,他黄纹的身份还是没有改变,他想做出改变,这样公子就不会有一天嫌弃他黄纹的身份而后悔跟他做朋友了吧。
所以他准备去登山。
太阳快升到正中间的时候,薛植读完了妖魔志。
见公子翻完最后一页书,梨溪说,“我要去登山了。”
薛植丝毫不意外,他说想看妖魔志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梨溪以为公子会阻止他或祝福他,或者问为什么?
当然如果他问,他可能会打他一顿,因为问为什么说明他不懂黄纹疾苦该打。
但公子没有,他只问,“你成仙想做些什么?”
他说,“我想登山成仙建立一个黄纹也可以生存的国家。”
“可民有天赐。”
“我知道,但我想去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不要民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吗……
“如果不可以不要民那我可以做第二个张。”
“第二个张?……会很痛苦的。”
“没关系。”
薛植只是看着他,然后站了起来。
梨溪看着他。
薛植走到院门外,唤来一个五六十岁额头有一个很深的疤痕的老者。
疤扭曲丑陋但还是可以看见黄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梨溪一下就明白老者是黄纹。
他是讨厌额头的黄纹想着挖掉它就好了,但不曾想挖掉肉黄纹是印在骨头里的吧,所以疤好了黄纹还是存在,而且比之前更加的色彩艳丽。
果然黄纹令他们讨厌。
梨溪直直凝视着薛植,黄纹只能找一些体力活,或者低廉的工作,挖掉黄纹的黄纹也许连一般跑商的商户都不想雇佣,因为会觉得他心里阴暗。
但他却雇佣了,从这个宅邸的安静来看,老者估计是宅邸里唯一的奴仆,他雇佣他就不怕他会有坏念头吗?因为会暴起伤人盗取家财也说不定不是吗?
虽然黄纹知道自己处境维艰所以不会做更败坏品性的事情,因为没有品性他们才真正的会被人看不起,但有品性坚定的人就有品性残暴的人,民不例外,黄纹更是不例外。
梨溪又对公子产生了敬意,但同时又怀疑起了公子跟他做朋友的起因。他会雇佣黄纹不怕他暴起伤人盗取钱财,说明他善良,那跟他做朋友是不是因为他是黄纹他可怜他?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他忍不住。
因为黄纹就是他的自卑啊。
“伯生,我要去登山,你帮我采买一些登山需要的东西吧,两人份。”
两人份?
梨溪睁大眼睛。
伯生问,“公子要去登山?”
“是啊。”
伯生没有说什么,连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也一脸平静,“那望公子武运昌隆,平安而归。”
“嗯。”
伯生就躬身退下了。
梨溪看着他,“你也要一起去吗?”
“嗯。”
“登山很危险的,而且还要走很远。”
薛植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