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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姨娘那里已经听冰叶说了,陈姨娘让夫人给治得泄了一天的事。其实倒不是姜姨娘消息有多灵通,而是夫人去陈姨娘的院子里时,嚷得整个内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夫人是故意的罢。姜姨娘这样想着。
晚上,陈姨娘吃了药后,才止住腹泄。此时,她正疲惫的躺在床上,香舍立在床边上。香舍轻声问:“姨娘现在好些没?要不,一会儿子姨娘禀了老爷,让老爷治夫人的罪。夫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如果老爷真要治她的罪,早就治了,会等到今天?”泄后的陈姨娘忽然分明了许多,她咬着嘴唇,若有所思。
“就算是夫人占着理儿,以老爷以往的行事,也不会这样纵了夫人的。老爷到底在想些什么?”
香舍想了想说:“那我们明儿也不去立规矩了,去了岂不是真服了她了,让她得了意去?”
“笨蛋!”陈姨娘喝道,声音开始有些哆嗦起来:“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如果不去,只怕那位夫人又会想出其他阴损的招数来。”陈姨娘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提此事。香舍也住了嘴。
小丫头进来回禀:“姨娘,张财家的来看姨娘了。”
陈姨娘马上睁开眼睛,摆手让香舍把人带进来。张财家的进来后,陈姨娘就遣了丫头们,只留下香舍一个,让她在门口把着风。
陈姨娘瞪了张财家的一眼:“怎么跑来了?路上可有人看到你没有?”
张财家的殷勤的施礼:“听说姨娘身体不好,奴婢不放心,特来看姨娘了。姨娘放心,路上没人见到奴婢。”
陈姨娘没理会张财家的,支撑起身体来,慢慢坐起来。
张财家的马上上前服侍,待陈姨娘坐好后,她才问张财家的:“你依然安排木香在干重活罢?”
张财家的马上答是。
“对,不能让她接触到厨房里的其他事,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活都让木香去做好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仔细提防些。”
张财家的笑道:“姨娘说的是,但奴婢看,那个木香已经失了夫人的庇护。而且,那个小蹄子也很木。打了她,除了哭几声外,都毛都不敢扎一下。成日里,没个闲儿的干活,费力不显好的活全是由那个小蹄子干的。现在啊,她连府上的小丫头子都不如,姨娘不用太过担心。”
“你小心点为好,她虽然不是夫人的人了,但是我让你小心,你就小心些,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张财家的听了陈姨娘话里的恼意,不敢再回一句,连连称是。
陈姨娘咬着嘴唇,良久没再说话。张财家的也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等着陈姨娘。
“有夫人的手段在前,我心下总不放心。你这几日想个法子,把木香弄出厨房去。”
“这……”
张财家的一愣,她本心倒不希望木香被打发走,因为厨房现在有木香,厨房里的人都轻松很多。很多的活都是木香一个人做的,她们其余的几个媳妇婆子们有时候闲着说话,甚至还能斗斗牌。如果真打发走木香,她们岂不是又要像从前一样累么?
想到此处,张财家陪着笑说:“姨娘多心了,厨房里能有什么呢,况且那又是个木头脑瓜子一样的丫……”
“闭嘴!”陈姨娘打断张财家的话,“我让你去,你就去,休得多言。记得,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把木香除掉,你就是首功一件。”
张财家的被陈姨娘抢白的讪讪的,也不敢再多话了,退了出去。
孙绍祖晚上很晚才回来,去了陈姨娘的院子里,陈姨娘也没提白天的事。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孙绍祖刚要去衙门,有人来报,贾母遣人来接迎春回府,孙绍祖皱起眉头来。孙绍祖并没说什么,倒是先打发走了贾府的人。
贾府的人见此,只得回去了。
贾府里的人,孙绍祖自来都没有好感。一叶知秋,只看贾赦一个人,就知道全贾府里全是什么飞禽走兽了。让迎春回去,指不定又挑唆迎春怎样在孙府里闹呢。
孙绍祖略思索下,遣人叫来了罗依,命罗依一会儿代迎春回贾府去,让她告诉贾母,只说府里事务繁多,夫人又是新媳妇,要多多学事务。
罗依点头称是,孙绍祖吩咐完后,又想了想,对罗依说:“你记得代夫人给贾府里的老太太叩个头,也以后罢了。”说完孙绍祖就走了。
罗依命人准备了马车,精心打扮了一番,去了贾府。
贾母派去接迎春的人早已回来了,贾母已知孙绍祖并没放迎春回来,心下不由得担心起迎春的现状,更觉这位姑爷实在不通情理。
正心下不快时,下人有人来报,说孙姑爷派人来给贾母请安。
恼是恼,怨是怨,该给的情面,还是要给的。贾母马上命凤姐儿屋门口迎了人来。
凤姐儿知贾母素来对娇客的人很是礼待,所以笑着亲去迎。
不多时,罗依被凤姐儿引着来见贾母。
贾母只见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给自己施礼,心下有些不喜,知道孙绍祖并没有把贾府的人放在眼里。
贾母依然笑着让人给罗依备座,笑着陪罗依闲话。
贾母笑盈盈的问罗依:“姑娘叫什么名儿?在姑爷府里是做什么的?”
罗依全无怯意,更没有一点下人应有的谦卑,仿佛她是孙府里有头有脸的主子。罗依先端起茶,咂口茶,然后迎着贾母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答道:“我叫罗依,在府上是老爷的通房。”
贾母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
罗依却自顾自的又说了下去:“老太太,我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给老太太请安。论理儿,老太太接夫人,老爷是该许夫人回的。只是……”
罗依笑抿着嘴看向贾母:“夫人庶务全然不通晓,而且,刚嫁过来第一天就和我们老爷吵翻了。老太太也许还不知道罢,老爷自大婚之日,就没在夫人屋里住过一夜。”
没同房?贾母完全愣住了,不同房是多大的过错,难道二丫头不知道么?贾母心中一悸,幸好是没有婆婆在府上,不然,二丫头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好啊!贾母心仿佛沉到谷底,她怎么也没想到迎春在孙府会是这样子。
罗依理也不理会贾母的惊异,继续说道:“这也就算了,夫人居然还粗口连篇,卖了我家老爷的宠姬。多亏我家老爷是个有担当的,换成是我,早把夫人休了。”
粗口连篇!还卖了孙绍祖的宠姬!这难道……都是二丫头做的?善妒,就是七出中的一条。贾母不相信,她不敢相信。如果真如罗依所说,迎春即使现在不被休了,以后定会被孙绍祖扫出孙府来。
贾母的心不由的抽得更紧了。
罗依见贾母的脸色有变,笑得更为欢喜:“有件事,我还不懂,想请教老太太。”
贾母勉强笑了下:“有什么话,你就问罢。”
“贾府也称得上大门大户了,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姑娘来呢?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品行,连我府里粗使的丫头都不如。”
这样赤祼祼犯上和挑衅的话,罗依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了,而且面不改色,还当着贾府的人的面。说贾府不会教养姑娘,就等于骂贾府没有大家规矩,就等于一巴掌打在贾府所有人的脸上!
屋子里的人脸全沉了下来。
凤姐儿见贾母脸色不好,走上前,不冷不热的对罗依说:“姑娘既然是有规矩的人家的通房,我想有些规矩,姑娘该比我家的姑娘们都明白罢?”
罗依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眼中闪着锋利的光的年轻奶奶,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凤姐儿道:“既然姑娘明白,我倒想问姑娘,孙府里的奴才都敢在夫人的娘家这样子没有眼色,粗气大口的说话么?而且,还是以评判的样子来说自家主母?这个规矩,我还真是不懂。”
罗依脸一红,没想到贾府里有这样子厉害的主子。
此时,贾母却发了话:“凤哥儿,给罗依姑娘打赏。”
意思就是要打发走罗依。
凤姐儿却不想赏罗依,她微一迟疑。贾母使了个眼角,凤姐儿才不情愿的命人赏罗依。
罗依领了赏,谢也不谢的走了。
凤姐儿见罗依颐指气使的走了,走到贾母身边,轻声道:“老祖宗太纵了她了。”
贾母摆摆手,先遣了众人,只留了几个贴身的丫头,后对着凤姐儿叹了口气:“你年轻气盛,不懂得。不是我不想拿她,只是,我心里也是另有计算的。一是,她是娇客的奴才,万没有我们打骂的理儿。二是,真如她所说,二丫头在孙府里的日子定是很艰难。”
贾母闭上了眼睛:“我想,这个奴才说的是真的。前儿见二丫头,我就觉得有些不妥。哪有新婚夫妻不同回门的道理呢?二丫头也是个苦命的,我是怕真是惹急了这个通房,她回去和孙姑爷嚼个舌根子,只怕二丫头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三是……”
贾母说到这里,疲惫的靠在榻上:“你们老爷肯把亲生女儿嫁给孙绍祖,实非良配,只怕,他还有另一番心思。这话,我原不该和你说,只因为你也是个明白的。”
凤姐儿脑中马上闪出“与武官联姻”!
贾母倦倦的说:“你也回去吧,我累了。”
凤姐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