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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宁伯府内。
一夜之间,沈玉楼便成了祸国妖女,被关押起来,这件事本就让大夫人难以接受,可大夫人尚且没有回到府上,便听闻了沈玉楼已经在天牢之中自尽的消息。
若是沈玉楼没有死,此事还有翻案的可能,可沈玉楼若是死了,那在翻案还有什么意义?
大夫人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顿时一蹶不振,加之天凉风寒,还未回到府上时,便已经病倒了。
沈风絮在皇宫中耽搁了许久,此时方回了府上,便有婢子匆匆来禀:“姑娘,大夫人病倒了,现下还昏迷着,要您与二姑娘前去侍疾。”
大房的姑娘里,沈玉楼已经自尽,四姑娘沈玉香被送去了乡下的庄子上,便只剩下了沈风絮与沈白棠二人,沈玉凝、沈玉嘉与沈玉敏并非是大房的姑娘,自不必前来侍疾。
沈风絮稍稍蹙了蹙眉,道:“都这么晚了,母亲既然还昏睡着,想必是醒不过来了,我等明日再去吧。”说罢,便摆手示意婢子退出去。
那婢子:“……”
哪有这样的人,嫡母病倒了,不应该不顾昼夜前去侍疾吗?莫说天色已晚,哪怕是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也是应该的事情!
可见沈风絮已经打算更衣就寝了,婢子默了默,只要转身退出去,可还没走出去,便听见沈风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了,你也顺便去晴雪院同二姑娘说一声,让她也不必去了,待明日一早,一同前去就是了。”
……
翌日,是正月初一的日子。
可东宁伯府内却不似别人家欢度佳节,反而一片愁云惨淡,老夫人在听闻沈玉楼自尽的消息后,自是气血上涌,半晌没有缓过劲来,幸而有大夫在一旁,可等到缓过来时,自是心情沉重。
大夫人更是病倒在了春芳院里。
但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大房出了这样的事情,二房里却是欢天喜地,二夫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又是走亲戚又是放炮仗的,十分热闹不说,还时不时地着人前往大夫人的春芳院里探望大夫人。
说着是探望,可探望时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房里的婢子小枝是个俏生生的小丫头,穿着一身大红色喜庆的衣裳,便走进了大夫人的房间里,她十分乖巧地道:“婢子给大夫人请安,二夫人着婢子来探望大夫人,二夫人特地让婢子送来了一盒点心,还请大夫人品尝。”
大夫人本瘫软在床榻上,有气无力,此时看到那婢子一身鲜红喜庆的衣裳,顿时想到了自己昨夜里惨死的大女儿,面色顿时大变,从榻上坐了起来,厉声喝道:“谁让你来的!”
大夫人声色俱厉,面目狰狞,吓坏了小枝,她瑟缩着后退了一步,道:“是二夫人听说大夫人病了,让婢子前来探望大夫人的。”
大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字的从唇缝里吐出来:“你穿成这样是做什么?!”
她的女儿昨日惨死,怎么能有人穿的这样鲜艳明亮!偏还只是个婢子,却穿成这个样子,意欲何为?!
“今日是正月初一啊……”小枝被大夫人吓到险些要摔下去,接连后退了几步,瑟缩着解释道,“二夫人特地赏了好些衣服给婢子们,不仅是小枝,二房里许多婢子都穿着这一身。”
小枝十分不解,一点儿也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如此暴怒。
边上,一身素白衣裳的红曲冷冷道:“没看见我们夫人病了吗?还在这里废话什么?还不快出去!”
不仅是红曲,几乎所有春芳院中的婢子都是白衣素淡,无人敢着鲜亮明艳的衣服,原本春芳院里的巧儿,只因着头上簪着几朵花钿,便被大夫人杖责二十,自然无人再敢着鲜亮的衣裳来。
红曲自知大夫人心中沉痛悲伤,便立即要打发了小枝出去,小枝自是如蒙大赦,正要离开,可大夫人却声色俱厉地唤住了将要出去的小枝。
“慢着!”她几乎要咬碎了牙,道,“把她给我拖出去,杖毙!”
大夫人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活着。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旁人怎么还能活着?
小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忙跪下来道:“大夫人饶命啊!婢子知错了,还请大夫人放了婢子一条命吧!婢子知错了!求大夫人饶命!”
小枝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大夫人,竟要被大夫人杖毙。
一旁,前来侍疾的沈风絮开口了,语气轻飘飘地,带着些漫不经心,道:“母亲何必如此动怒?她也只是无知者无罪罢了,想来二婶根本就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何事,若人人都要杖毙,府上还能有几个活人?”
今日一早,沈风絮便前来侍疾了,不过说是侍疾,沈风絮自始至终也只不过是捧了一杯清茶坐在那里而已,并没有服侍大夫人。
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沈风絮,目光里带着深沉刻骨的冷意,勉强克制地道:“不必你在此侍疾了,先回去吧。”
痛失爱女的大夫人难言心中悲痛,但即便如此,在面前沈风絮时仍时勉强克制住了心中的暴怒,她心中既恨又痛,却偏偏又不能对沈风絮做什么。
她仍是沈风絮的嫡母不错,但沈风絮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女儿了,而是太后亲封的敏和郡君,沈风絮将来的亲事也由不得大夫人来做主,可以说,沈风絮已经完全脱离大夫人的掌控了。
大夫人咬紧了牙关。
闻言,沈风絮微微一笑,自是求之不得,便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女儿便走了,母亲既然不需要女儿在此侍疾,想必也不需要二姐吧,女儿便也同二姐说一声,不必前来了。”
今日本该是沈白棠与沈风絮在此为大夫人侍疾,只是沈风絮说着只有自己一人在此便可,便让沈白棠回去了。
沈风絮可不希望让沈白棠与大夫人待在一处,还不知道大夫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大夫人只觉得有一腔无名之火压抑着,可最终仍是点了点头,道:“出去吧。”
沈风絮便迈步向外而去,临走之前还看了小枝一眼:“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有了沈风絮这句话,小枝忙道:“是,婢子这就走。”
便快步从房间中走了出去。
及沈风絮与小枝都离开了春芳院后,大夫人顿时无力地躺倒了床榻上,只觉得心中悲痛交加,爱女无端被认成了祸国妖女,后又在天牢中自尽,如何能不令她悲痛欲绝?
自然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也就因此病倒了。
若死的是沈玉香便也罢了,可沈玉楼是她悉心培养的爱女,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啊……
此时,正有婢子前来禀报:“夫人,青栀求见。”
大夫人一怔:“青栀?!”
青栀是沈玉楼的贴身婢子,大夫人自然知道,此时听闻青栀求见,大夫人咬了咬牙,道:“让她进来。”
青栀自小便跟在沈玉楼身边尽心尽力,此时自然是有话同大夫人禀明。
果然,青栀方一进来,便跪倒在了地上,呜咽着道:“夫人,姑娘根本不是什么祸国妖女啊,她是被人害了的,而且以姑娘的为人,又怎么可能自尽,定是被旁人给谋害了啊!”
“玉楼当然不是祸国妖女!”大夫人目光里闪烁着深沉的恨意,她攥紧了手指,道,“定是有人谋害玉楼,我一定要将凶手给找出来。”
青栀所说,大夫人自然清楚,她自是知道沈玉楼绝不会自杀,可在天牢之中,绝无作假的可能,定然是有人杀了沈玉楼后,再将沈玉楼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青栀声音哽咽,道:“谋害了姑娘的凶手就是六姑娘!”
“你说什么?!”大夫人目光一凝,“是沈风絮害了玉楼?”
她虽然恨不得杀了沈风絮而后快,可并不认为是沈风絮谋害了沈玉楼,毕竟,沈玉楼是被钦天监的孟延年指认为祸国妖女,沈风絮虽是敏和郡君,但也没有能力驱使钦天监的监副。
青栀重重地点了头,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六姑娘!夫人有所不知,昨日之事,其实是姑娘同四殿下一早便谋划好了的。”
这一点,大夫人隐约知道一些,昨日,沈玉楼虽然并没有说过具体事宜,但却同大夫人说了一句,除夕夜宴之后沈风絮再无翻身之日,这也是那一日在太和殿前,大夫人笃定的说沈风絮万劫不复的原因。
可具体如何,大夫人并不知情。
青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姑娘与四殿下商量着让钦天监的李槛指认六姑娘是祸国妖女,所以昨日在太和殿上,六姑娘会不慎打破了酒盏,鹦鹉之死也正是为了印证这一点,可没成想最后来的竟然不是钦天监的监正李槛,而是监副孟延年,这孟延年一通胡言乱语,便说成是我们姑娘。”
这便是昨日之事中,明衍与沈玉楼所谋划的事件,只是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玉楼是四殿下……”大夫人料想不及,“这怎么会……?”
青栀抽泣着,又续道:“夫人,定是六姑娘发现了我们姑娘的谋划,便将计就计,让李槛来不成,又收买了孟延年指认我们姑娘是祸国妖女,更是怕夜长梦多,在天牢里杀死了姑娘,再说姑娘是自尽,这样一来,即便日后能翻案了,可是我们姑娘也已经死了……”
若是换做以往,大夫人定然已经暴怒着谋划起对付沈风絮的事宜,可如今的大夫人却格外地冷静了下来。
“沈风絮即便是敏和郡君,也不可能在天牢里作假,天牢有重兵把守,不是一个敏和郡君能做到的,哪怕是有宁王妃与宁王世子的帮衬也不可能。”大夫人面色阴沉如水,分析着道,“沈风絮或许能借用宁王府的力量收买了孟延年,但也不可能是她着人让玉楼自尽。”
她自然恨透了沈风絮,若是沈玉楼的计谋成功,昨日死的便不会是她的女儿了,可大夫人定是要查明凶手的,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
青栀面上泪痕依旧,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大夫人:“夫人的意思是,不是六姑娘害得我们姑娘了?害我们姑娘的另有其人?”
大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不是沈风絮,我也绝不会放过她,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谋害玉楼的人!”
可她并不知道除了沈风絮外,还有什么人会谋害沈玉楼。
一旁红曲眼眸一转,道:“夫人,姑娘与四殿下一同,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对付四殿下呢?”
昨日明衍当众为沈玉楼求情,也是所有人都看得真切的,也许旁人的目标并非是沈玉楼,而是四皇子明衍。
但一切仍是推测。
大夫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道:“拿笔来,我要修书一封。”
她要借助宜安伯府的力量来调查此事。
大夫人并不指望沈彦宁能为她的女儿报仇,她是最了解沈彦宁的人了,别看沈彦宁一直将沈玉楼视为珍宝,那是因为沈玉楼的身上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能为东宁伯府带来足够的利益,一旦沈玉楼失去了价值,沈彦宁根本就不会再浪费多余的力气了。
何况……
沈玉楼已经死了。
沈彦宁对此自然悲痛,但也仅止于此了,他只是惋惜失去了沈玉楼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而已。
大夫人提起笔,字迹潦草又匆忙地写完了,吹了一吹,便交给了红曲,道:“务必将此亲自交给宜安伯的手上,其他人都不可!”
红曲接过,道:“是,婢子定亲手交给宜安伯。”
青栀抹了抹眼泪,道:“夫人,婢子从小就跟在姑娘身边,如今姑娘不在了,婢子也无处可去,唯一的念想就是要为姑娘报仇,还请夫人让婢子跟在身边,婢子定然尽心尽力,一定要为姑娘报仇!”
大夫人点点头,道:“你便留在春芳院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