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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注1)”赵云澜沉厚略带沙哑的嗓音字正圆腔的开了口。
子昭则板正直挺挺地跪在了赵云澜跟前,赵云澜左侧立着此次冠礼的有司(注2)——郭长城,郭长城虽有了些须髯,但仍看着拘谨,十分小心地拖着深色柒木盘,盘面依次放着“缁布冠”“皮弁”“爵弁”三顶冠帽,这三顶冠帽全是由柯梦一人亲手制成,而柯梦这些年来虽一直独身,却成了极有名望的女夫子,受赵云澜和沈巍二人托付成了子昭此次冠礼的正宾(注2)。柯梦立于赵云澜右侧,容貌依旧明艳,只气质沉静不少,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禅意。
赵云澜念完了礼辞,清了声音道:“子昭,你年幼丧母,先拜巍为师,而后成为我义子,虽然今日师傅未在。”赵云澜不由地略微顿了下,眼神越过众人看向门外,虽然只是很短地一瞬,子昭却也有感应,也用余光瞥向了门外。
就这么一下,两个身着深色礼服的男子,齐齐跨入正门。
“沈——”一字未完,赵云澜的声音便转了调子,接着沉声道:“沈夜,耿纯,你们迟到了。”
“将军见谅。将军请别误了吉时。”耿纯抢在了沈夜面前开口。
前院其它站立的6、7名原来的鬼嵬,都用眼神向耿纯致意,却又略带疑惑询问。耿纯只是一贯的无甚表情,反倒是仍旧恭敬地请沈夜在上位站着。沈夜看着抢白自己,又对自己依旧恭敬的耿纯,有些无奈,一声不吭地站定观礼。
而赵云澜的心中却起了万千思绪,稳了稳思绪,继续朗声道:“当年救下子昭时,巍已经为子昭取了字,故而今日不再另取。今日冠礼后,子昭随我父亲前往赵氏宗祠,叩拜先祖。但我与子昭、父亲都有商议,虽入赵家祠堂,但不改姓氏,各位都是至亲好友,吾等据实相告。”
底下站了二十余位,一多半是赵云澜、沈巍在军营里的至交好友,这其中近十人还是影嵬成员,表情肃穆毫无波澜。
另一半则是赵云澜的亲戚朋友,除了2名叔父与继母略有惊讶,倒也无太大波澜。一方面与自身无关,另一方则是忌惮赵心慈的官威与赵云澜已获得的军功。
郭长城走上一步,托起了柒木盘,赵云澜取过“缁布冠”,小心翼翼地为子昭戴上,在子昭耳边轻声道:“你沈夜师伯来了,我一会要找他,你记得帮我挡住你爷爷。”
子昭无波无澜的轻点了下头。然后俯倒身子,向赵云澜深深跪拜。
赵云澜又诵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楚恕之作为全场唯一一个与赵云澜同等军功的将军,为子昭加了“皮弁”,而后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严厉开口:“子昭,你自小在军营长大,是不可多见的文武全才。但你可知,男子成年参军,究竟为何?”
子昭深深一拜,然后跪着答道:“为国为公。”
“好!”楚恕之的一个好字,把整个前院都震了一番。楚恕之接着道:“男子汉一身热血,你可要惜之重之。”
“子昭谨记。”又是一拜。
赵云澜接着诵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最后一顶爵弁是由赵心慈亲手给子昭戴上。赵心慈双手遥向天一拜,而后微微笑着对众人道:“上天厚待我赵氏一门,也望厚待这个孩子。”
随后赵云澜转身跪坐到一旁的塌上,点上了上等檀香,开始弹奏《高山流水》,而柯梦则为子昭端上了醴酒与稻米,后半段的典仪,就在子昭自小听惯的琴声中完成。
后半段冠礼期间,子昭偷偷看了几眼大门,而赵云澜却收敛了心神,不再多思多虑,近乎完美的奏完整曲。
赵心慈转头对妻子道:“云澜这孩子,心性到底是磨出来了。”
继母笑了笑不说话,反倒蹲下来问赵璋:“哥哥弹得好不好?”
“好!我也要去玩!”赵璋一脸自豪,赵心慈父母满脸宠溺。
整个正礼完成,仅有的几名女眷帮忙着一起操办餐食,赵云澜则一人走到了内院茶室,刚煎完茶。耿纯和沈夜就来了。
“沈巍怎么回事?”赵云澜连寒暄都省了。
“不是给你飞鸽传书了吗?”沈夜不请自斟,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想喝,被赵云澜一手捏住了手腕拦住了,道:“飞鸽传书,是他让你送的?”
沈夜不理睬赵云澜,用力想弯过手腕继续喝茶,结果却发现赵云澜用了真力。不满地道:“放手!”
“大人办完正事去了趟骊山,不知为何当夜赶来找我,命我飞鸽传书于将军。临走时,折身嘱咐我,若方便的话参加子昭冠礼,然后就又急匆匆走了。”耿纯有点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只要见面就没好事的家伙,简单干脆地把情况和盘托出。
赵云澜放开了手,沈夜看了看自己略红地手腕,鼻子哼了一声,猛喝了一口茶,开口道:“赵大将军看来戎马惯了,越来越粗野,这就是地主之谊?将军跟了我哥那么多年,怎么半点礼数教养都没学到?”
赵云澜暗暗沉思,正在分析究竟有什么事可能绊住沈巍,完全没听进沈夜地冷嘲热讽。
“耿纯,你知道沈巍去长安做什么?”
“嗯,消息是我这边负责的影嵬打探到的。”耿纯如实回禀。
“一切顺利吗?”赵云澜继续道。
“顺利,但具体情况,恕末将不便相告。”
“嗯。”赵云澜知道耿纯是最为忠于沈巍的影嵬之一,无论沈巍如何说影嵬已经无需存在,但有些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怕这辈子也改不了了。要不是赵云澜身份特殊,恐怕这几个字,耿纯都不会告知赵云澜。
赵云澜思前想后,觉得骊山能绊住沈巍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块缺了角的石头——传国玉玺。但玉玺所在的山洞,如此隐秘,天底下除了二人一豹,断无再多人可以窥知,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此事料想耿纯都不会得知,所以沈巍只是让耿纯传信回来,自己去处理了。但若事关传国玉玺,赵云澜心中的不安却一阵阵开始泛滥。
赵云澜深吸一口气,然后道:“耿纯,你一直在长安骊山附近?”
耿纯道:“正是。”
“若沈巍遇险,目前长安还有多少影嵬可供他调用?”
“遇险?!我哥能遇啥险?”沈夜白了赵云澜一眼。
“末将估算,至多十人。”耿纯也猜不出沈巍还能遇什么险,但仍照实回禀。
赵云澜不再言语,自顾自喝了一杯茶。
这时,赵心慈却找了过来,赵心慈对沈夜十分堤防,见到沈夜在内,咳嗽了下,一言不语。沈夜也不想与赵心慈多话,微微作揖,便出门用餐去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赵心慈不知自己儿子,满腹心事,自顾自开口道:“云澜,子昭都已成年,你也从战场上安稳下来,你将来可有打算?”
“子昭入我们赵氏祠堂一事,父亲费心了。”云澜给父亲斟了一杯茶。
“璋儿慢慢大了,我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你。”
“我还有啥可操心的?”赵云澜随口答道。
“之前的事已经过去许久,你也有自己一份天地,年纪过了而立,你不打算安家立业?”赵心慈前些年都想着这个儿子可能战死沙场,能有个平安信都十分知足,可如今人都平安了,自然会多些念想。
“这就是我家啊。”
“是,这是家,但你不打算再找个合适的女子,还可以再有个自己血脉的孩子?”
赵云澜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居然这时候跑来催婚,老爷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脸上不动声色道:“如果再娶一个,年纪大了,必然是改嫁,我想父亲也不愿意吧!”
“嗯,那倒是。”赵心慈捻着胡须点头。
“若是新妇,也就刚过笄礼,与子昭一般年纪。子昭称呼璋儿叔父都十分勉强,再找这么个媳妇,子昭必然与我生分了!”赵云澜一脸恍然大悟道。
赵心慈没想到儿子竟然以这么个理由搪塞,一时也没找到对辞。只是生硬道:“那你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娶了!?”
“一辈子不娶又如何?”赵云澜本来心中就烦闷焦急,也不想继续打太极了。
忽然间,两人就剑拔弩张起来。
而此时,继母抱着璋儿推门而入,笑嘻嘻放下璋儿,璋儿瞬时冲去赵云澜身旁,赵云澜抱起璋儿,在食盒里寻到几粒沈巍亲制的糖莲子递给了璋儿。
璋儿嚼着糖莲子,一脸严肃地对赵心慈道:“父亲,不许欺负哥哥!”
“老爷,云澜九死一生才安宁几天,您就别催他了。何况沈军师向来稳妥,必然会照顾好云澜的。若有缘分,云澜也用不着您催。”继母婉言相劝,稚子一脸维护,赵心慈反倒端不起架子了。
赵云澜捏了捏璋儿小脸,笑道:“今天有你最爱吃的豆腐煨虾米,哥哥陪你去吃?”边说边把璋儿举抬到肩膀上,让璋儿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推门而出。
来到宴席,赵云澜来者不拒,一饮到底,居然喝了个酩酊大醉。宴席之后,军旅众人因为赵云澜大醉,沈巍又不在,便纷纷告辞。
注1:整个冠礼的礼辞我参考了借鉴先秦传流的《土冠辞》。
注2:参加冠礼的工作人员,主要是为加礼者托盘。
注3:冠礼中有德才的女性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