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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长安四年之久,刚一回来,就做出这般惊人之举!”
李戬有如此特殊的身份,倒让蓥娘觉得:此事越发蹊跷!
“难怪呀,左淳良也得亲自用马车迎他!眼下,这人都到了你父皇面前……”蓥娘微叹,看着女儿问:“阿宁,依你之见,当如何是好?”
端盏,宁然浅啜香茗,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摸不清对手的套路,切不可冒进,以静制动,倒不失为上策!——阿宁心中所想,与她不谋而合!
蓥娘点头赞许:“既已搭了戏台,他要唱哪一出戏,咱们不妨拭目以待!”话落,转而望向案几。
宁然伸手叩在案几,敲点着那幅亲笔所绘的地图。
“这是……”
蓥娘细看那张地图,见女儿笔端所绘,竟是长安城外大致地貌,以纵横起伏的线条勾勒、山山水水,标注山名、河名、地名。
朱砂一点,在地图上圈出的座座村庄,东南西北各个方位,或远或近、大大小小的村子,芝麻点似的密布在图上,难以计数。
“父皇命人画图,我偷瞄了一眼。”既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自能依着真迹、仿出一张赝品来。
描绘好了地图,摊于案上,与官方文书中的记载,逐一对照,宁然执笔蘸墨,一面标注地名,一面喃喃自语:“奇怪,怎就没有万魔村这么个地方?”
“万魔村?”
又听阿宁提到这村名,蓥娘目光微闪,暗自瞄了一眼这张地图,她清楚的记得——长安东北角的方位,诸暨之境,那里曾经有个村落,村庄不远处,还有一座山峰,名唤孤狼峰。
孤狼峰下的、那个村子叫……
蓥娘唇齿微动,似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阿宁却察觉到她神色间的异样:
“母妃?您……”
不等阿宁追问下去,蓥娘霍地站起,猝然疾步走开。
宁然仅仅是一瞬的诧异,耳畔忽而听得——
一缕箫声,自窗外飘来。
听到箫声,宁然就不再追问什么,默然目送母妃走出内殿。
这么多年以来,她时常能听到那缕箫声。
每当箫声传来,母妃总会闷声不响地离去,也不知去了哪里、见了谁,只知箫声一来,母妃离开片刻后,回来时,总能带回些极隐秘、而又十分紧要的消息。
以前,她还曾满心好奇地问母妃:谁在吹箫?
却,从未得到答案。
渐渐的,她就不再多问,也见怪不怪了。
今夜,这箫声来得恰是时候,蓥娘就这么不露痕迹的、将稍显失态的表情掩饰了过去,阿宁丝毫没有起疑,直到她走出内殿,案几上的光焰还燃着,阿宁还在伏案摸索地图,苦苦寻觅着万魔村。
墨汁已风干了,手指轻点上去,缓缓拖曳在地图上,略过了长安城外的东北角,却在东南角的方位,稍作停顿,宁然猛地发现:那里有个村子,官方文书中并无记载,似是山坳里头、默默无闻的野村。
“无名村庄?”
灯下幽语,宁然心头莫名“突突”一跳,忽来一阵心悸!
这时,内殿半敞的窗格子“哐啷”晃了一晃,夜里冷风袭来,绢笼里光焰“噗”地蹿了一下,倏地熄灭。
喀哒、喀哒——
木屐蹭着地板,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宫娥来掌灯照明,却听得幔帐外,沲岚姑姑的语声响起:
“公主,高公公来传话了,让您去一趟御书房。”
似乎迟疑了一下,沲岚又轻声道:“圣上让您去他那里见个人。”
见个人?
李戬么?看来,这位堂兄的本事还不小啊,这么快就让匡宗接纳了他,还让她亲自去与他相见……
“不去!”
一句断然的回绝,带着疏远和冷漠。
“就说本宫已睡下了。”
宫里人都晓得她这位公主,极受父皇宠爱,偶尔耍耍小性子,又有何妨?
“公主……”沲岚怔了怔:小主子不是那么一个爱耍性子的娇气儿公主,为何今夜执意忤逆匡宗?
隔着幔帐,只隐约窥得宁然的身影,隐在暗沉的内室,被无尽的夜色笼罩,孤单单的,透着浓浓的孤寂……
※※※※※※
翌日。
早朝之前,宁然就去给父皇奉茶赔罪,云裳袅娜、笑靥盈盈,银铃笑语伴着撒娇般的小女儿之态,逗得匡宗开怀大笑,心情极好,倒将昨晚之事忘了个精光,什么李戬、什么皇榜,统统不提,只听宁然说着昨儿晚上做的那个梦——
泰山之巅,烟雾缭绕,她竟梦见蛮玄子真人一身仙袍,驾鹤而至,在绝顶之上,点化丹炉,以毕生修为、注三味真火,集仙家灵草“人形红参”、“万年何首乌”、“紫血灵芝”、“千妖元婴”,炼制丹药。
炉顶金光冲天时,金丹跃出,竟是治病疗伤的道家仙丹,蛮玄子将此丹献给了宰相左大人,令他容光焕发,百病全消!
“宁儿竟有此梦?”匡宗又惊又奇,身上未痊愈的伤,又隐隐作痛,浓眉一蹙,他片刻也不耽搁,这就唤人摆驾,从容华宫里出来,赶往金銮殿。
“哎?圣上、圣上——!”昨儿夜里好歹是轮了德妃侍寝的,她不过是入内抱三岁大的十皇子出来,想让小儿子来讨匡宗欢心,不料,一转身的工夫,出来就不见圣上的人影了。
德妃那脸可皱得跟包子似的,脂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宁然闲庭信步般的从她面前晃过、慢悠悠去远时,犹能听得容华宫里德妃气急败坏的数落着守门的宫人:
“狗奴才!谁让你放她进来的?”
怒叱声,跟泼妇骂街似的,估计真个是气得不行。
可怜那奴才紧着头皮挨主子训斥,有冤没地儿申,只拿眼角余光偷瞄过去——引宁然入容华宫的太监总管高公公,就像个没事儿的人似的,甩着拂尘从那倒霉蛋面前晃过。
紧追着公主,行在御道上,高公公那尖细的嗓门,老远都能听到:“公主殿下,圣上让您今儿去西内,有傀儡师耍那皮影戏呢,您也瞅瞅!”
西内晗光殿自那夜遭雷火焚噬后,贵妃娘娘本想命人依着石谬那张建筑图,重建晗光殿,偏偏有人跟她对着干——匡宗一回来,蛮玄子就装腔作势的拿着罗盘,去西内溜达了一圈,说是看风水,又建议圣上在晗光殿原有的位置设“嬉馆”,请伎艺杂耍来消遣玩儿。
结果……
原本建威严政殿的位置,竟成了小丑杂耍的场子,诸宫调、皮影戏,轮番上阵,叫人目不暇接!
匡宗当真信了“嬉”有“熄”之谐音,建了嬉馆,就能熄了老天爷的怒火,保得宫中那一方风水宝地,泽龙脉。
不过……
如意宫的小主子,却也不是个吃素的主,既能摸顺“猛虎”的脾性,又能圣宠不衰,自有她的能耐!
这不,今儿早朝,匡宗高踞龙椅之上,瞪着两眼,就一直盯着宰相大人,直盯得左淳良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兀自惴惴之时,突然听到圣上发问:“左爱卿这几日,面色红润,身板儿硬朗,是有何养生妙方?”
左淳良一怔,又极快地反应过来,九曲回肠稍转了个弯,他沉稳地回道:“真人赐有良药,臣服之,百病全消!”
他口中的真人,自是指蛮玄子,本想捧一捧蛮老弟,怎料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被个小妮子摆了一道!
匡宗听罢,啥也不多说,就冲左大人笑,笑得像老虎打呵欠似的,龇牙咧嘴,吓得左大人的一副小心肝是“扑通扑通”直跳,却不知圣上此刻正在心里头骂蛮玄子:
好你个蛮卿,居然还藏着一手,好东西都给了宰相,就不给朕?看朕怎么治你!
不多会儿,下了早朝,左淳良与大臣们路上正走着,就得了个消息:圣上命人将蛮玄子绑去泰山了……
去泰山?这这这……开啥子玩笑?!
左淳良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是出了啥事了?
可怜那蛮玄子,正在天机观里睡大觉呢,就被人揪了出来,五花大绑,押去泰山。
大冷天的,非要他披一件所谓的“仙袍”,袍子下摆空荡荡的,光着两腿,倒春寒里,冻在泰山顶上,对着雪雾茫茫的景色,“蛮真人”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活活冻死,也得冻残了!
“人形红参?紫血灵芝?这这这……这哪里能找得到?”
高公公整日陪在宁然公主身边,想着那可怜的蛮玄子,真真是领悟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还有那什么、什么万年何首乌、千妖元婴?”连听都没听说过,叫人怎么找?高公公直跌下巴。
宁然一派悠闲地坐在嬉馆,看那皮影戏耍得正精彩,锣鼓“咚锵咚锵”的响,她持盏品茗,狐媚的眸子里几分狡黠,似是在笑:“他自诩有能耐,这点小事,自是难不倒他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招高明!高公公咋舌钦佩,心里头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装了个糊涂,眯眼笑呵呵,不多言。
台上皮影戏演得正畅快,宁然却有些坐不住——傀儡师讲了满口方言,她一句都没能听懂。
“今儿倒真是赋闲了……”
坐不住也得坐着,父皇让她找趣儿消遣,刻意支开她,近不得御书房,也不知是想瞒她些什么?
连着高公公,今日见了她也一字不提揭皇榜的事,也不见李戬此人的踪影,难道……
他真去军中捉“瘟神”了?
宁然听着戏儿,神思却游得极远,突然,锣鼓震了极响的一声,操纵皮影的傀儡师大喝了一声,恰恰就是这一句方言,令宁然心头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傀儡师正念出个名儿。
口音极重的方言,落在她耳里,竟像是在念“万魔村”!
是了……
村里人有村里人的方言!
难道,竟是她听差了,那个村名儿,只是听起来像“万魔村”,实际并不叫万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