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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局?!”王冕心头一紧,憋着气、无比紧张地追问:“什么意思?”
“此局隐含三式棋路——‘请君入瓮’、‘声东击西’、‘一石三鸟’!”自称“真仙”的客人,手指反复摸索局中棋路,仔细推敲,口中啧啧有声,“妙啊,真是妙啊!”
“你喵什么喵?”王冕越听越糊涂,一着急,冒了心火,冲口就道:“能不能说点人话?”
“若是有人意图谋反,暴君一声令下,可迅速集结号令百万雄师,铁面军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正面对抗乃是自寻死路。”
摸透全盘棋路,方能点破此局,“真仙”以旁观者的姿态,娓娓道来:
“想要摧毁百万雄师,唯一的方法就是分散兵力,逐一歼灭!对方走这一步棋,显然是要将匡宗手中的兵力分散出去——起初是犬戎进犯,匡宗御驾亲征所率的三十万大军,有三万将士突然临阵倒戈,军中起乱象,才让王冕将军您有了一次用武之地,护驾有功,因而随匡宗回长安接替兵部尚书一职,而驭刺大将军,在暴君一怒之下降职受罚贬至边疆荒芜之地,驭刺所率的一部分铁面军兵力,就这样分散在了边关,而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匡宗即将调配铁面军另一部分的兵力,奔赴各个藩镇,与据地自雄的地方军政长官、方镇节度使麾下日益壮大的兵力,交战!这个时候,如若节度使长官与地方起义军联手,与隶属‘铁面’的京师军相互抗衡,势必陷入一场苦战;
“第三步——铁面军所剩下的最后一撮兵力,除了严密防卫宫城,还要与亲王们暗中培养的府兵,正面交战!”
“打住!你先打住!”王冕猝然打断他,问出最最关键的一句话:“我自幼熟读兵法,你说的这些,的确是能够分散击溃铁面军的兵力,令暴君失去护身符,不过,前提是,怎么才能做到让铁面军分散兵力去与藩镇军政长官恶战、去与亲王们的府兵缠斗?他们与朝廷素来相安无事,也没有胆子拼个玉石俱焚地来造反!即便想要造反,这些人平日里各自为营、各打各的如意算盘,谁都不服谁,想要他们齐心协力同时起兵造反?你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痴人说梦?王大人啊,你有没有想过,如若有一天,他们与朝廷不能相安无事了呢?”客人笑了,端盏啜茶,咂摸着滋味道:“若是这些人惹上了杀身之祸,被朝廷逼得不得不起兵造反呢?”
“杀身之祸?”若是莽夫在此,这个时候定会拍桌子大吼“老子听不懂”,王冕则缓缓起身,负手踱步,低头沉思了片刻,道:“这就是李炽盘算的计策?”
“不错!”搁下茶盏,“真仙”吃吃笑道:“毒计,也是妙计!牵一发而动全局!”
王冕一瞪眼,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他到底会怎样做?”
“很简单——杀人!”指点着棋盘,“真仙”语不惊人死不休:“既然布的是‘杀局’,明日,必定会死人!”
“明日宁然公主大婚……”王冕惊愕万分,“大喜之日,你说他要来杀人?!”
“大喜之日,大开杀戒!”啪啪两声响,“真仙”居然抚掌大笑,“如此热闹的场面,本真仙无法身临其境,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砰砰两声,王冕两个拳头猛砸茶几,砸得棋盘整个往上蹦了一蹦,他气得七窍生烟,冲着那位“真仙”喷了三味真火:“你再不说点要紧的,信不信我一把掐死你!”
“秀才遇到兵!”把人都给惹毛了,那位“真仙”照样是笑嘻嘻的,偏偏不点破那层窗户纸,只道出最最要紧的一句:“他们要杀的只有一个人!明日,喜轿抬出,必见血光!谁穿着‘点红’嫁衣,谁就难逃一死!”
只有杀了那个人,李炽的计谋才能得逞!暴君才会主动发兵,令铁面军分散兵力,从而露出致命的破绽!
“杀局”第一步——既然暴君信了宁然身负天命,李炽已然做到“请君入瓮”;“杀局”第二步——公主大婚之喜,只不过是完成“声东击西”这一招棋;“杀局”第三步——“一石三鸟”乃是最关键的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能否成功,就看明日他们想杀的那个人,能不能死在大婚之日!
如此杀局?!王冕惊住了,忘了详细追问大喜之日杀个人与逼反宗室亲王、藩镇节度使,击溃铁面军这两件事之间,能有什么紧要联系?此刻,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喜轿抬出……血光……穿着‘点红’嫁衣……
“难道,他们明天要杀的人是……”
宁、然、公、主!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林昊然不是来迎娶她的,而是来……杀她的!
“本仙倒是好奇,如意宫的贵妃娘娘,她,会如何迎战?”越想越觉有趣刺激,那位“真仙”自个乐呵了半晌,忽然,他又收起笑脸,沉默片刻,略显落寞地叹道:“可惜,本仙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是你不想做!只干等着,这都等了几年了?你的心肝宝贝一天不出现,你就永远这么消沉下去?”王冕满肚子的话想问,最终却只问了这么一句。
瞪着暗夜出没、形同鬼魅的这位来客,他又觉牙根痒痒:就是这个混蛋,所有人都以为此人被困锁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已经是个废人、翻身无望了,谁曾想,此人手中却掌握了一股神秘的力量,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力量,而他,偏偏不肯露面,日复一日地躲在那个囚牢之中,等着一个人的出现,而那个人,已经失踪了足足四年之久了!万一、万一……
“他要是永远不出现,他要是已经……死了呢?你是不是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碌碌无为了此残生?”
“谁说他已经死了?”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真仙”也蹦起脚来,同样是两个拳头砸到茶几上,棋盘又一蹦,连着那盏茶水都给打翻了。
茶盏砰地摔碎在地上,水渍飞溅,暗室的地板底下,此刻突然冒出奇怪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底下“骨碌碌”滚动,由外而内地翻滚过来,声音越来越清晰,动静越来越大。
此间主人与客人都听到了,颇为吃惊地互看一眼,而后,二人不约而同地返身坐回茶几旁,迅速移开棋盘,盯住了茶桌正中间一个花纹图案,好似茶桌上即将开出一朵花来,二人热切地注视着,神情有些迫不及待。
当地板下滚动的“骨碌碌”声响,逐渐移动到茶几下方时,茶桌“喀喀”几声,桌面中间的花纹图案猝然裂开,裂出个洞来,里头还真个“长”出了一朵花——猛然弹出的五爪抓合式“铜花”吐蕊,吐出婴孩手指大小的一截金属圆筒。
王冕迅速抓到手中,拔开圆筒盖子,从里头倒出一卷密函,“噗”的一声,茶桌底下弹出的精巧机括,蹿燃一簇火苗,借着火光,恰好给此间主人看清密函上的字。
“尚书大人,上次在绝命谷布置机关,以百余兵力,退敌一万,今夜倒是让本仙管中窥豹,看你小露一手!”客人惊奇地看着茶桌上开出的那朵“花”,小心翼翼伸手想去触碰一下,王冕却将那纸密函硬塞到他手里,沉声道:“半路截了龟孙子老巢里飞鸽传来的密函,你赶紧看看,留是不留?”
“龟孙子老巢?”不就是孤狼峰下那个村落么?那里出什么事了?客人急看密函,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影子失踪三日。
“龟孙子偷偷摸摸潜伏在长安,将自己的影子留在那个村子里,欺瞒朝廷掩人耳目!”王冕奇道,“照理来讲,他的影子不该离开那里,怎会无缘无故失踪了三日?”这三日,影子又会去哪里?
“宫城有密道,李炽一定带着他进过密道。”既然是自己的影子,随他一同进出密道也不足为奇!三日时间,足够影子将消息传递到宫里。“如意宫的主子之所以耳目灵敏,原来是有内应!”掐指一算,“真仙”笑了,“把鸽子放走,密函留下。”
压下这个消息,隐瞒影子失踪之事,李炽就暂时不会对影子生疑。
“瞒得了一时罢了。”王冕轻触机关,茶桌恢复原状,客人却还盯着桌面,喃喃自语:“他曾经把影子带进宫中密道,难不成他想……”
“弑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宫城,李炽必然想过暗杀行刺暴君,因而带了影子来,以作万全的打算,——王冕摇头叹息,“饶是他处心积虑囊尽天下英雄之士,饶是无名氏这等顶尖的刺客被他收于麾下,想在宫中行刺天子,也无异于以卵击石,放眼天下,无人可以办到!”
每晚入睡时,天罡阵布置在匡宗卧榻四周,大殿内外防守森严,要想破天罡阵,必会经历一番恶斗,动静大了,势必惊动御前侍卫、宫城禁军,到时候弑君未成,自个抽身都难矣!
哪怕有高手破了天罡阵,杀到匡宗面前来,这个武霸王也不好对付,暴君一个铁拳挥去能把人的脑袋砸成稀泥!
“天子贴身穿的金丝甲,刀剑不入、水火不侵,杀他,难!”王冕又叹了口气:能行刺天子、实施暗杀之计,聪明人又何须舍近求远?“三万将士临阵倒戈,邱筠杰刺出尖矛,足以致命的一击,却只是伤了暴君,如此大的阵仗,还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唉!暗杀这招,行不通!”
“不进寝殿,不触动天罡阵,以远距离射弓,能否一箭穿心取了他的性命?”来客自言自语似的一句话,令王冕摇头再叹:“你别忘了他贴身穿的金丝甲,没有人能够一箭射穿……”
突然,王冕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好像有那么一件利器,可以攻破金丝甲!”
“嘶”一声响,火折子擦亮,照得那位自称真仙之人的眉目、竟是妖娆无比!比女子更妖媚的眼眸,盯着手中那簇火焰,当密函在火光中化为灰烬、袅袅散去时,他眼底的光芒却越发炽烈。
看着那簇火焰,犹如看着黑暗中一点希望之光,一声轻叹,落于暗室:
“你说的是后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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