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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多以前,祝以临和陆嘉川相处非常轻松,陆嘉川在他面前说话不过脑子,他自己也差不多,经常会直接讲“你怎么这么蠢”“你笨死了”“你好烦别在我耳朵旁边嗡嗡嗡”这类的话,把陆嘉川气得跳脚,撸起袖子和他对骂。
七年后的现在,他们看似一重逢就恢复了关系,实际上仍有距离。
祝以临察觉到了那份埋藏在表面亲密下的拘谨,陆嘉川每次开口,都要斟酌一下,保持礼貌,带着点试探,似乎是怕哪句话说得不合适,让场面变尴尬。
这是时间在他们之间刻下的裂痕。
陆嘉川长大了,祝以临也变了,停留在原地的只有回忆。
祝以临脱了外衣,请陆嘉川坐:“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陆嘉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眼睛四下一打量,说道:“好,你这间房是自己开的吗?”
“不,剧组报销。”祝以临本想直接进浴室,但余光扫到陆嘉川,他犹豫着回卧室拿了一件长袖的浴袍。
陆嘉川没注意到他的细节反应,故意半真半假拿腔捏调地感叹:“大明星就是不一样,我进组住的破酒店简直别提了。”
祝以临低笑一声,玩笑似的说:“下回你可以找我报销。”
“真的吗?”
“嗯。”
陆嘉川也笑:“不好吧?抱大腿太明显,人家会说我是吃软饭的。”
“哥哥的饭怎么能叫软饭?”祝以临倚在浴室门口,眼睛盯着陆嘉川。
他这人不适合开玩笑,表情总是太认真,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怀疑他并不是在讲玩笑话,而是想借此表达某种隐晦的心意。
但即使他有意这么做,对方也不一定能接收到。
比如此时此刻的陆嘉川,什么反应都没有。
陆嘉川太蠢了,当年情窦初开的祝以临曾经在某个深夜这样抱怨过。
那天是周末,陆嘉川来找他写作业,晚上没走,和他一起睡了。
十六七岁的男孩,其实已经到了什么都懂的年纪,不纯洁了。
可陆嘉川仍然像个一无所知的小可爱,整天装纯,故意在夜里钻进他的被子,搂着他的腰一起睡。祝以临浑身僵硬,不爽地问他:“我是你妈吗?”
陆嘉川撒娇:“我没妈,抱抱哥哥怎么了?”
然后变本加厉,很不老实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陆嘉川可能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可爱,但他一点也不小,少年长个子如同竹子拔节,祝以临记得一开始陆嘉川没他高,后来他忽然发现这小崽子偷偷长起来了,仿佛就在一夜之间。
陆嘉川像一只使出吃奶力气的小老虎,拱了几下就把他压住了。
祝以临尴尬得脸都红透了,身下的变化令他反应过激,他猛地把陆嘉川推开,然后默默地拎起枕头,跑去睡客厅了。
祝以临有想过挑明关系,把自己的心意告诉陆嘉川。
但他们越亲密,越熟悉,就离相恋的距离越远,反而像至交,像亲人,祝以临很怕说出口之后,他们的情谊就破裂了,人家有经验的都说,好朋友不能谈恋爱,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更何况,他和陆嘉川都是男生。
这些酸涩的情绪,时隔多年,仍然如潮水般在祝以临心里翻涌,但他如今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了。
祝以临进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陆嘉川正背对着他,盯着墙上的一张海报看。
那是祝以临以前拍的硬照,谭小清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挂上的。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陆嘉川回头,冲他笑了下:“你感觉好点了吗?还烧得厉害吗?”
祝以临点头:“好多了。”
陆嘉川松了口气,但仍然不太放心,问他体温计在哪里,想给他量量体温。
祝以临拒绝了,他知道自己还在发烧,有一点头痛,但没必要小题大做。
他简单擦好了头发,把毛巾送回浴室,来到陆嘉川对面坐下,开口道:“昨天没说的事,我们现在谈谈,怎么样?”
陆嘉川微微一怔,似乎已经忘了这碴,才想起祝以临找他是因为有事要谈:“嗯,你说。”
“不用这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祝以临道,“你现在是不是没签公司?以后有计划吗?”
陆嘉川点头:“有几家找过我,暂时还没决定。”
“你觉得星颂怎么样?”
“……”
星颂娱乐是温娴开的公司,明面上的老板是温娴,实际上的绝对控股人是祝以临。
祝以临工作室就隶属于星颂娱乐。
他突然发出邀请,陆嘉川并不惊讶,否则祝以临找他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一点也不难猜。
“我还没想好。”陆嘉川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那几家都不适合我,我觉得……”
他略一犹豫,没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星颂也不太适合我。”
说完这句,察觉到祝以临沉默了一下,陆嘉川抬起头,似乎感到难为情:“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嗯,我知道。”祝以临打断他,心想果然,陆嘉川对外界表现出的性格并不是虚张声势,他的确很有脾气,虽然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很乖,却不会因为他们有交情就全听他的,陆嘉川有自己的想法。
这是好事,祝以临觉得自己应该夸他,弟弟长大了,很成熟。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交情完全没用。
祝以临压下不该有的多余情绪,尽量从客观的角度去想。
哪里不合适?
星颂的规模很大,这几年在业内风头正盛,是最成功的经纪公司之一,旗下除了王牌艺人祝以临,还有不少正当红的演员、歌手,以及潜力股,公司市值逐年上涨,被资本一致看好。
是作风问题吗?
的确,在温娴的管理下,星颂很商业化。
这个年代,没有哪家公司不商业化,但星颂是其中的翘楚。
温娴女士深谙造星之道,她亲手把祝以临捧上神坛,打造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招牌。
然后,她就认准了这条路线,星颂旗下的每一个艺人,都有各自独特的“人设”,如同一件件精美的商品,被温总贴好标签,摆上货架,再花大把的公关费用来维护他们的“人设”。
对于这一点,业内了解,网友也知情。
但营销是一门学问,即使每个人都知道她在营销,温娴依然能抓住大众心理,对准社会痛点,引导舆论,炒红她想炒的人。
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但人和人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目前看来,陆嘉川似乎不喜欢星颂的作风。
祝以临不想谈得太商业,和陆嘉川谈生意,会让他心里有点不适。
但既然开了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地避讳什么,不如直接说清楚,免得隔阂更深。
“星颂……不合适?”祝以临平静地开口,“你觉得具体是哪一点不合适?如果是因为不喜欢,我觉得,商业合作不需要考虑太多个人喜好,谈好条件就行。如果你担心条件不合适,我叫温娴来和你好好谈,包括你未来要走的路线,谈到满意为止。”
客厅里吊灯亮得灿烂,把祝以临的面孔映得发白,他太好看了,冷漠好看,温柔也好看,静静地坐在那里时,犹如一幅没有败笔的画,完美得令人心惊。
陆嘉川微微走了下神,祝以临叫他:“你不想和我谈吗?”
“不、不是。”陆嘉川眼中的闪躲一掠而过,今天第二次了,祝以临皱了下眉,他怎么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能走神?想什么呢?
他的不满表现得有点明显,陆嘉川忽然局促起来:“我没不想谈,我很乐意去你们公司,但我……我可能管不好自己的脾气,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像我前几次那样,让经纪公司很难处理。”
原来是担心这个,祝以临舒了口气:“没关系,这都是小事,温娴会处理好,你放心。”
陆嘉川道:“但我不想听她的话,按她的要求‘处理’。”
祝以临一愣,陆嘉川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隐瞒:“我不想当一个虚伪的商品,不敢在镜头下说真话。”
“……”
可能是因为酒店的电压不太稳,灯光晃了一下。
作为业内评价里“虚伪商品”的成功代表,祝以临哑然。他忽然发现,七年时间在他们之间刻下的裂痕,比他想的更深。
他谈不下去了。
“我去倒杯水。”祝以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他刚起身,陆嘉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拉住他:“我不是说你!”
祝以临下意识挣开,陆嘉川很无措:“我真的不是故意说你,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用力拽住祝以临的手腕,好像一松手,祝以临就会溜走,再也不回来似的,情不自禁用力过了度,把本来就发烧头晕的祝以临拽得猛地一晃,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了沙发里。
两个人都愣了。
祝以临被陆嘉川压在身下,砸得结结实实,他眼前一黑,有点胃疼。
陆嘉川却压着他不肯起来了,温热的唇贴在他耳边,撒娇似的低声说:“原谅我吧,哥哥,你别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