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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志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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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晚风吹起柳叶,街上不时有役复拿着大高粱扫帚扫起落叶,马上街鼓响起300下,坊正看着人将坊门关了,坊里食肆升起了灯笼,不少人聚在店里吃大碗汤小碗面得水盆羊肉,萧宏信步走进去,叫了一碗加肉得羊肉,付了20个钱,坐在桌上静静等着仆役上菜。

    店小,味虽地道,选择却少,只有各种各样得羊肉相关的吃食,就像这个不是她处心积虑要来的世界。

    “好了您的羊肉加肉!”

    来人将好大的一个粗陶大碗放在胡桌上,脸盆大小的碗里汤很白,像上好的羊奶,粉红色的肉切的很薄,不超过一毫米,看着就很满,有小半斤的样子,上面有香菜,有粉红的酸萝卜片和葱碎,大块的姜。

    旁边一男一女带着两个才总角的小孩吃的很香,女人将自己碗里的肉捡了吹凉塞到孩子嘴里,小孩吃的津津有味。

    碗底是指宽的面,很有筋道的样子,萧宏大口大口的将肉塞在嘴里,机械的咀嚼了几下就拼命咽,尽管有两次反胃,但一碗面吃完,她已然能很平静的将碗里的汤喝干净。

    “结账!”萧宏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将一小堆钱倒在桌上,数出二十枚放下,将剩下的装回荷包。

    走到巷子中间,普通的红漆大门上两个门环被简单的云纹铁扣扣在门上,她敲了三下,书彤开的门。

    “娘子回来了?”他大声的朝里面呼唤着,只见整个宅子似羊皮掉下油锅,沸腾起来。

    “回来了?”程同笑着将萧宏拉了进来,走过第一个院子,过中庭,内宅的一株榆树挂着有些老黄的榆钱,“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若不是那边递信过来,我几乎就要去官衙报官。”

    “你——”

    “你吃饭了没?今天徐娘子烧了一锅好汤,用松茸吊的汤头,给你下一碗面?”

    “我已经吃过了。”萧宏将程同推出房门,“我想静静。”

    “行,你静着,在家里想怎么静都行。”程同脸上带着残留的庆幸,笑着走到院子里。

    暴躁的蝉声响彻在这个不过六亩的小院子,萧宏看着桌上的小木盒,打开,里面契纸和和离书都在,似乎没有被看过的样子。

    她往胡床上一趟,一身的汗几乎将被子浸湿,林熹似乎很适应那府上的生活,她呢?

    长时间的为林熹做安排,处理着各种杂事,巨大的孤独因为对萧如意、因为对林熹的付出而不及思索,而今,她以一个三流世家永昌伯府陪房都平等而待的身份,她的存在,她的仇怨,她的未来在哪里?

    就像今天那碗羊肉,若是强行要吃,她也能下肚,但那直抵尾椎的嫌恶令她觉得很没意思。

    安排好林熹的她一度想要出家,这渣滓浑浊的世道,她有足够的钱,她可以从天南走到地北,甚至在训练后她或者可以学聂隐娘,去宫里、去舞坊,十年、二十年,直到仇人灭尽。

    萧如意和李绩死后,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为之付诸心力的吗?

    但十几年的教育告诉她,人生应该乐观、积极,好好的将生活过的丰富多彩才对得起他们的期望和嘱咐。

    但——

    他们一定是对的吗?

    若对,为什么他们会死,他们手里有钱、有人,为什么就这样轻易的叫人砍瓜切菜一样杀了,在曾今的肖红身边,人们不管对错,不讲善恶,唯结果论。

    萧如意和李绩这样为了名声、道义而慷慨赴死是蠢不可及。

    “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天地间见利忘义者常有,有情有义的人少见,人为什么要为了这众多眼睛里只有钱的人奉献自己的生命乃至一切。”

    程同看着突然推门而入的萧宏,放下手中的书,慢条斯理的拉她坐在对面的胡椅上,从小几的茶罐里倒了碗白水给她,见她神色和缓,说,“我父亲年轻时最是乐善好施,他人又能干,两次行卷失利,便投在刘府台那里,做了幕僚,一来二去的寻了我娘亲,她嫁妆丰厚,在父亲的经营下家里从良田百亩到千亩,他为了我日后有人照拂,以四十岁高龄上京科考。”

    “这同我们谈的事儿有什么相关?”

    “你听我说完,他一生精明强干,做酒做纺车一看就会,对外精明,却独独有一点,重情义,常以孔孟为论,他生平对两人关怀备至,从不相疑,真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记得失,一个在长安行卷时为挤掉他,特意将他平时讨论那位贵人的话泄露了出去,一个时常以恩人自居,同他从不记账,在他过世后以还债的名义强占了他名下所有财产。”

    “然后呢?”

    “起初,我自然是恨的,以九岁之龄大闹宗祠,狠狠的大骂了那人一通。”

    “可讨回财产?”

    “哪里有那么容易,被组长骂了一通狼心狗肺,若不是母亲出面哭诉,父亲那些年的名声,几乎要脏了名声,绝了仕宦之路。”

    萧宏一撇嘴角,总还是一个懦弱憋屈的故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过是传奇里面的故事,你还真信,天底下聪明人大有人在,我自以为过目不忘,但氏族中早有李泌那样的神童九岁闻名朝野,参赞朝政。”

    程同笑着给她添了水,“因为阿爷名声好,我外祖相中了他,阿娘有钱财,供我读书,我也聪慧,眼看着就要读出书来,我那大堂兄人虽很有几分口才,但始终喜欢踩着别人的功绩上位,至今家业不济,事业无成,靠大伯养活,至于另外哪一位友人,见利忘义,几次转头卖友,朋友散尽,剑走偏锋,两年前卷入平阳旧案,早贬到黄州去了,听说还没到任就病死了。

    “你阿父却死了,你幼小失了依靠,如今还要出卖自己的婚姻。”

    “你——你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就不能说话和软些!”程同笑,“我如今这一身本事阅历,若有机会,必然能扶摇之上,我有宰府之才,若阿父在,一个普通百亩之家,一县之主已是极限再者,若不是我品行端方,我母知书达理,你也不会选我不是?如今我虽入长安,多半在寺庙栖身,哪有这样好的条件攻书,同长安人结交寻门路?”

    “虽然是歪理,但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后世道德是老古董的东西总有人被批判,但实际上,就是后世,明星、大商人,乃至普通的农家,名声好的人家同样物质条件也更容易获得资源。”

    “你呀!”程同就着书轻轻砸了萧宏的脑袋,“贵女做久了远离凡尘,不知道人能衣食无忧的活着足够感恩了,可见钱财未必都是好处,从明天你随我多出去走走,还要多读书,读《易》,虽然是大道理,却有华夏几千年仁人志士归结的人间大道在,同人情世故对照着看,人总不容易跑偏,穷时明心见性,做力所能及的好事总是心情愉快,通达时还愁衣食?自然是青史流芳让人身心舒畅。”

    “通达盛世,仁者王道,那就只是一个众生归结出来的天堂,人往这方面努力,哪怕是喊口号呢,执政者朝这方面去总能对世道有好处,王道能行,却是天下大治,只是可恨董学这派酸儒流毒于世。”

    “来,当浮一大白”程同笑着同萧宏以水当酒,喝了一碗。

    “如今又不是盛世,道没有术,如何起作用取信于人?”

    “就好比老道士们,没有几手油锅捞钱的本事如何赚来信徒。”

    “这话只和同我说吧!”程同无奈的喝干碗里的水,一笑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