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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通宵加班,几乎不怎么休息的节奏让我很累,回到宿舍倒头便睡了。梦里,我又回到了富士康。
当我成为教育训练组的线长之后,之前惩罚我的那些线长组长突然都开始对我十分客气,除了我作为教育训练组的线长对他们有一定的监督之权外,还因为我是经理直接提拔的人选。这种入职半年就能成为线长的提拔速度,在富士康的普工阶层算得上火箭提拔。一时之间,整个办公区的人都会找点理由想来见识见识我,有干了三年也没升职的文员,有干了五年才升了资位的工程师,有新入职不久听到新闻慕名而来的……我心里很清楚,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新闻,热度很快会过去,尽管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也要想办法和他们成为朋友。
幸亏我走南闯北,又喜欢阅读,我能和前来的每个人从吃喝玩乐聊到四书五经,也能从风花雪月聊到大漠风沙。大家发现我还真是个人才,于是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浪哥”。我很喜欢这个外号,甚至还用“赵浪歌”作为笔名写过一本小说,发布在某网络平台上。在和大家打成一片的过程中,我把整栋楼的宣传标语牌也设计完成了。我没有采用“人在一起是团伙,心在一起是团队”这一类的标语,而是从《论语》、《墨子》、《孙子兵法》中选取了一些经典语句作为主标语,再辅以卡通故事做成了大家所说的“国学类”宣传标语。我把标语牌草稿送给课长的时候,课长不敢批准,我再把标语送给部长的时候,部长说这些东西太深奥不适合,要问经理的意见。可是经理的办公区离我们很远,在园区一栋保安十分严密的办公楼里面,轻易根本进不去。这时候我我突然明白,其实我多努力他们都不会让我进入他们的圈子,无外乎是给经理几分面子而已,任何组织和机构一旦大了,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是真的存在。
我只能硬着头皮去那栋保安严密的楼里面找经理,没想到第一关就被拒绝了,说我只是一个线长,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直接向经理汇报工作。于是我第二天继续去,又被拒绝了,连着去了五天,第一关被我突破了,当时我心里就想,原来这关口也怕磨人精。但是到第二关依旧进不去,说我级别不够,除非我辞职的时候能进到其中一个地方办理手续,否则是不能进入的。尽管我心里已经骂了他们几万遍,但我还是相信能够见到经理。就这样,我在第二关等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保安班长终于忍不住告诉我说经理其实是从另外的电梯门进出。第五天的时候,我便到了电梯门口等待,远远的见到了经理进入电梯,我赶紧赶上去,可是保安立刻拦住了我,我说我是跟着经理要工作的,保安说办公区的高资位人员穿的都是白色有领的工衣,我就是个黑工衣,不可能是办公室的,如果我想越级乱来,他们就不会客气了。
我不怕,继续在外面等待,我不信经理不吃饭也不下班。但是我不敢去吃饭买水,因为我怕错过他。等到中午一点多,经理终于出来了,身边围着一大群人,我赶上前去大喊道:“经理,我有工作汇报”。一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其中有人立刻喝骂道:“有什么事去员工关爱中心,不要来这儿”。我立刻大声回道:“我不是来投诉的,我是来汇报工作的”。经理慢慢的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着说:“我记得你”。随即他转头对大家说:“这就是我常常跟你们说的那个扫厕所也不服输的人”。然后经理说:“一起吃饭吧”。
我跟着经理到了高级管理人员的食堂,发现他们就餐的地方更加幽静,菜品的质量也更加的好。我一边吃饭一边向经理说明了为什么要找他汇报工作的原因,也发牢骚似的埋怨见他实在太难。经理爽快的批准了我的宣传标语方案,我正准备跟他好好讲一讲我这样设计的原因、思路以及使用传统国学做宣传标语的道理时,经理打断了我。他说各部门推荐“菁干班”培训人选,本来的要求是最低大专毕业,但是愿意签字给我一个名额。在内部“菁干班”毕业后,都可以直接升职加薪,至于未来怎样,要全靠自己把握。
吃完饭,经理带着我在吸烟区抽烟,然后说自己很忙,马上要去工作,希望我以后不要去打扰他,其中的道理让我自己在“菁干班”的学习中去领悟。
“菁干班”的情况我只在富士康内部的《鸿桥》内刊中看过一点,大略知道公司每年会招一批比较优秀的毕业生,对他们进行统一的培训,经过培训合格后,再分发到各部门去充实管理岗位。之前的同事们都说“菁干班”的人在富士康内部就是所谓的娇子,带着各种光环,到哪里都能吃香,但是我们谁也没见过的一群人。现在,我成为了那群人中的一个,真还是际遇弄人。
宣传标语被印刷出来贴到墙上的时候,我也到了“菁干班”。进入这群人之后,我才发现我依旧是个另类,大家都穿着白色的有领工衣,而我还是一件黑色的工衣罩着。不过这种另类倒也给我了方便,同学们一开始都还以为我是一个比他们更高一级的领导,等到他们知道了我其实就是一个产线员工被推荐去了之后,更多好奇的人总会和我一起说话。如同之前初到教育训练组时一样,我利用了我大量阅读和大范围旅游的优势,每天跟他们吹不同种类的牛。也有很多人对产线的工作感兴趣,我就会比较详细的跟他们讲一讲,还有一部分对当时的社会新闻事件和产线工作间的矛盾感兴趣的人,我则比较小心的跟他们讲一些另外的理论——比如,工厂几十万人,比很多偏远地区的一个县的人都多,从几率上来看,发生不幸事件的概率实际上比一个县还少;也会严正的跟他们说,既然发生过不幸的事件,那么作为“菁干班”的一员,应该思考的是今后工作中要端正自己,而不是把这些当热闹看。我的这一个论点让教官很喜欢,他甚至好几次在回答学员问到相关问题时都会引用我的言论。自然而然的,我和教官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和教官的友情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我后来离开富士康,教官的名字我忘了,至于为什么会忘,后续会有交代。那段时间,我常常和教官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打麻将。但是教官有个朋友很不像话,姑且叫他作文三皮,文三皮的职位比我们高,听说是部长级。他在公司已经八年,算是在公司职位的顶峰,未来就算再干十年也只是这个职位,至于资位,再升两级也就到头了。但是他很有眼光的在清湖老村买了两套房,公司的薪水能让他每月供一套房还很轻松,但是供两套房的话就会很吃力。这就逼着他要挣钱,怎么挣呢?文三皮每周都会安排三场麻将,约的人都是他的下属,所有人都只能输不能赢,如果你赢了,那么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你的评分一定会不好。教官每个月都会预算大约1500块钱输给文三皮。我对此很不齿,教官就跟我说不要计较,尤其是年轻人不能跟一个死了的人计较。并且教官在有一次我输掉500块钱的时候,悄悄掏给我500块钱,并说以后不再带我打牌了,也希望我以后永远不要打牌。
在“菁干班”的三个月里,我系统的学习了很多的现代工厂管理知识,又因为我在产线工作的原因,我比其他人员学得更加扎实一些,考试的成绩在前10名。不过最后分配的时候,我还是被分回原部门,因为我没学历。虽然回了原部门,我的资位和职位还是升了一大截,成为了一个“管理工程师一级(俗称师一)”的管理人员,这资位已经和刚升上来的课长平级了。
回到部门后,部长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我,就还是担任教育训练组的线长,一个另类一点的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