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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蹲了下去。

    有一种感觉叫万念俱灰。他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老爷爷叹了口气,又继续巡逻去了。

    还没有到冬季,他已经感觉十分寒冷了。

    秋天的神农架正是五彩斑斓的时节。燕子垭是鲜为人知的小众景点,但风景也是最为独特的。每当到了这个季节,清晨时分,通往燕子垭洞口的小桥会被弥漫着松枝清香的雾气所包裹;中午渐渐消散后,会留下橙黄分明、绛红点辍的风林山语和依稀可辨的候鸟长鸣;而到了傍晚,山上也冷得快,寂静和灰调浓缩进了落满芬芳的小径之中。

    但是苗野就一直那么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从中午到现在,没人瞧见他是否哭泣。或,也没人瞧见他是怎样地哭泣。巡逻老爷爷转了一大圈发现他还蹲在这里,不由得走上前去扶他起来。

    “小伙子,你那么伤心,看样子你和你那位朋友的关系可不一般吧。怎么啦?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和大爷讲一讲。大爷帮你出出主意。”

    “大爷,我……”苗野哽咽着,小声地说道:

    “腿好麻,起不来……”

    “废话,你蹲了两个多小时!你又不是当兵的,当然蹲不了这么久!来吧,我扶你起来……到旁边那个仿生石凳那儿去坐一下吧。”

    老爷爷撇撇嘴,将苗野从地上扶了起来,但苗野刚直起身后,他不由得眉头一皱,伸手就一巴掌拍向苗野的后背:

    “好好的小伙子……欸我说,怎么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驼背呀,你!腰板给我挺直了!还有你肩膀!给我往后挺一挺!”

    苗野“啊!”了一声,埋怨道,“老大爷你不是想安慰我的吗?怎么反而打起我来了?呜呜呜……”

    老大爷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抱歉地说道:

    “害,你瞧我这人,当兵当习惯了,退伍后还老想着纠正别人的站姿……我这毛病是得改改了,小伙子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原来老大爷你是当兵的呀。”苗野一时来起了兴趣,停止了抽泣。

    “可不咋滴。想当年我可是部队上五连三班的班长呢。”

    “我爸也当过兵,不过是部队上的炊事班成员,主要就是负责采购食材、学习做饭。”

    苗野抹了抹眼泪,回忆道。

    “怪不得我也仍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有些军人的那种野性呢……”

    “呃,过奖,这哪能和您比呢!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您?”苗野坐在石凳上,使劲拍打着他麻木的双腿:“您也坐。”

    “小伙子,我姓秦,你叫我秦班就好。说说你的事情吧。我觉得你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所以……到底为什么让你一个男子汉停滞不前,又到底为什么,让你一个大丈夫哭泣不止呢?”

    “秦班……嗯,这么跟您说吧,也不怕您笑我: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情况。他们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他们从小认识,算是小小竹马,却因为一些误会,总是对对方有些隔阂。不知道是不肯原谅,还是已经忘记曾经的欢乐。我现在是主动,也许也是被动。我正在寻找他。可他那些若即若离的话……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苗野又打开了那封信,眼圈又红了起来。

    秦班愣了愣,随即问道:

    “在他没有出现在你生活里之前……你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

    “虽然生活颠簸多彩,但总感觉内心有一处怎么也填不上的空白。”

    “那……遇见他之后呢?”

    “遇见他之后……虽然不能说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但起码在有他的时光里……我是真正地在笑啊。”

    “这样啊……小伙子。你也别太难过,不嫌弃的话……来听一听我的故事吧。”

    ……

    “再把镜头拉近一点,再近一点!对!很好,在这里定格一下。读取一下他手里那封信上面的文字。”

    “好的,邢老板。请稍等。”

    通往神农架高速公路上的保时捷后座里,一位被邢泽宇请来的黑客在操弄着他那复杂的电脑。

    “虽然我没有窃听器,苗野,”邢泽宇心里想道,“但是微型摄像头我还是能搞得来的。趁你早餐选菜的时候,我就叫人偷偷把微型摄像头,放在你每一件大衣胸前口袋的纽扣位置,你不是要去神农架吗?那里天气那么凉你肯定会穿上某件大衣的,果不其然……”

    “好了老板。信的内容已经被我打印了出来,你看看。”

    “不错不错,效率挺高。要是叫我那两个保镖干事,嘿,笨手笨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就靠一身蛮劲儿,脑子也不知道好好动一动,真是服了他们俩……”

    邢泽宇快速的把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不由得感叹道,“原来是分手信呀,乔毅,既然你主动退出,那就别怪我邢泽宇不客气了。”

    他又看了看信的末尾,叫黑客查一查那个酒店。万一乔毅在那又留了什么后悔信给苗野,他也好趁着苗野在燕子垭跟老大爷瞎聊的空提前赶过去收拾收拾。邢泽宇谨慎地想了一下。但是很快,黑客给他的答复却让他疑惑起来。

    “老板,这个信中提到的兰亭阁酒店,并不存在于神农架区域的任何一个地方。”

    “嗯?怎么会?难道……这不是乔毅写的信?不对不对……如果不是他写的,苗野早就应该看出来了。看来苗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乔毅应该确实去过神农架,可这个地址,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乔毅……难道在耍什么心机?”

    邢泽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明知道苗野性格直来直去,看到他这么写肯定会哭的稀里哗啦,可他却好像又一边提醒着苗野要注意什么事情……难道……这封信里另有玄机?”

    “不对!!”过了不一会儿,邢泽宇突然喊了一声,“别去神农架,我们马上调头下高速,找飞机去丽江!快!!”

    “啊?为什么老板?咱们这都快到了。”那两个憨憨保镖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朝后座望了过来。

    “先别问那么多,掉头就行。”邢泽宇命令道。

    随着刺耳的急转弯调头声响起,邢泽宇仍然淡定地朝旁边的黑客说道,“你再帮我查一下,丽江是不是有一个叫兰亭阁酒店的地方。”

    “好的,邢老板。稍等一下……嗯……没错,正如你所说,丽江有家叫兰亭阁酒店的民宿,离丽江古城区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

    “看来真被我猜中了。乔毅,没想到你还会玩文字游戏。真是小瞧你了,连我差点都被你给骗了。”

    ……

    “啊,秦班,那后来呢?后来他怎么样了?”

    “唉,后来啊……不提也罢。现在我们过得都很好,也都有各自的家庭、子辈,甚至孙辈。虽然这个结局在你看来不是很如意,但我们也释然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你的初心。有时候两个人可以一时是知己,若要一世是知己也未尝不可,但。就看你是否真正能接受这个结局。去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吧。这就需要你学会去接受,去容纳,去给予他心理安全感之上的自我安全感。行吧,我就……跟你说这么多。接下来的做法就看你自己,我要继续去巡逻了。再见,追寻中的小伙子。”

    秦班从石凳上起身,正了正声,回头意味深长地与苗野对视了一下,便离开了他。

    “秦班和他的故事……可不比我的坎坷多了。在他们那个年代,保家卫国是主流,儿女情长放后头,更别说像他们这样的……所以……我想,我还要继续……向前追。谢谢你,秦班。”

    苗野叹了口气,望着秦班远去的背影,正想把乔毅的信叠好收回,却突然想到秦班刚才跟他说的,“去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句话。

    他暗自地问了问,自己真的了解乔毅吗?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他温柔,却多疑;他随性,却痴情。他又看了一眼信上面乔毅给他自己的形容词,竟然是欲盖弥彰和自我虚伪。

    他究竟向自己隐瞒了什么东西呢?苗野也开始觉得,这封信确实有些奇怪。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这封信。

    乔毅在信中并没有明确的跟他提出要分手。可是那些话里有话字眼不就是在暗示着要分手吗?

    “当你看到上面这一段省略号时,苗野,请你务必认真地看一下我下面写的这些话。”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苗野的注意。

    “我有些疲惫了。

    ……

    因为我知道……你已经把十年前的他……想起来了。

    兰亭阁酒店。”

    “兰亭阁酒店?我记得之前查酒店和民宿的时候……好像没有在神农架搜到这家店啊。秦班还没有走远,要不我追上去再问问……他应该对这一带比较熟悉。”

    “秦班,等一下,我问你个问题!”

    “这小子怎么追过来了?难道他已经猜到……”

    秦班心里一惊,但还是淡定道:

    “什么问题啊?又突然跑过来问?”

    “神农架这里,有没有叫兰亭阁的一家酒店?”

    “什么酒店?兰亭阁?我从事这行这么多年了,见证了神农架景区的兴起,也没听说过,也好像没见过有这么一家酒店呀。”秦班认真地回忆道。

    “那我大概明白了……秦班,乔毅他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我想应该是……真的是这样!!秦班你快看!”

    顺着苗野用手指点的那几个字,秦班连起来便读出了一句话。

    “我…在…春…天…丽…江…等你?!好小子,原来你朋友给你写了一篇藏头文啊!”

    “幸好有您的提醒,让我想起了我跟他初次见面时玩的‘寻宝’游戏,其实就是给我写字谜让我去猜,我想这也大概是他的用意,这不正像您所说的‘不忘初心’吗?原来他一直想告诉我的是这句话!!”

    “行啊你小伙子,我还以为是……害!我也不再瞎叨叨什么了,祝你早日见到他!是否能完成任务,就看你自己的了!”

    “秦班,再见!我这就回托运中心拿行李!”

    苗野那叫一个兴奋,两步三步便冲下了燕子垭。

    秦班看到苗野消失在那五彩斑斓的树林之中后,缓缓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块破旧怀表,喃喃道:

    “嗯,再见。”

    ……

    9月的丽江清新舒爽。上一个雨季刚刚结束,城中的每一寸青砖古瓦都弥漫着一种青苔与雪水融合的气息。

    乔毅来到兰亭阁酒店,要了一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因为只有这一间中午晒不到太阳。不是住过这里的人,不会知道还会有这样一间房间。因为乔毅之前和她妈妈住过这里。

    他的妈妈现在在广西的亲戚家里,说是要休整一段时间再去养蜂。他开始有点想念她了。

    他放下行李,便走进了洗漱间。

    ……

    和着下午从窗外透进来,已经消退了正午热度的阳光,乔毅伏在桌子上,咬了咬笔尾,随后下笔写了起来:

    “不知道你是否看懂了我的那封信。我想你应该会明白的吧。没有的话,我想我们的缘分就到此结束吧。

    到这一站,我其实就已经想回到母亲身边了。因为这里是父亲离开我们的地方。我曾听哥哥讲过,父亲不是像母亲那样说的因病而离开了我们,而是……人直接消失了。母亲从警局得知消息后,疯狂的找三天三夜……”

    他正写着,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不会吧,他这么快就找来了?”

    于是乔毅放下笔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苗……呃,请问你是?”

    只见对方对他哼了一声,乔毅就愣在了原地。因为他说的是:

    “苗野男朋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