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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那智然方丈说楠笙已经身死,此话当真可信?”
青云子探究的看向景清,眉间一片烦躁。
“不信!”景清摇摇头,含笑接过林夕递过来的一捧热茶,在嘴边小口啜饮。
“呸!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平日里一个个宝相庄严,论起骗人信手拈来!”
青云子一直对和尚观感甚差,眼下得那景清确认,心中更是激愤难当。
“真人,既然不信那智然老和尚,先前在了了峰上,明明大势在我们这边,您为何忍气吞声?”
“林夕,你来说说我们先前为何不战而退?”
景清手捧热茶,氤氲袅袅,看也不看青云子,和蔼的问向身边束手而立的林夕。
“老师,弟子见识浅薄,不敢妄下断言。”
“无妨!且说说你那日见闻,心中是如何想的?”景清摆摆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林夕近上前来。
林夕紧紧稍作迟疑,便不拘束,先躬身朝景清和青云子各执了一礼,然后大大方方的临着景清下首坐下。
“弟子认为,先前在了了峰,我们虽然人多势众,占据人和,但若说大势所趋,不免过于牵强。”
“哦?既然占据人和,已经算是优势,为不占而退?”青云子闻言不解,开口插话。
“此地是何地界?”林夕笑忘一眼青云子,伸手端起桌上茶盏,在指间缓缓把玩。
“悬空寺。”青云子不假思索的答道,转念一想,心中还有疑惑。
“就算地利在对方那边又如何,地利人和,我们双方不过五五分,而且那悬空寺遭逢天劫,大阵受损,无相身殒,实力上还要打些折扣。”
林夕看了一眼景清,欲言又止。
“无妨,言行无忌,今日就事论事,没有那么多规矩。”
景清淡然抚须,朝着林夕鼓励一笑。
“先前老师天劫出手,怕是受了不轻的伤吧?”
林夕眼角小心觑了一眼景清,见他虽然面色如常,但唇齿间略有苍白,见他并无异议,接着开口说道:
“那智然方丈成圣日久,今日以逸待劳,老师对上智然方丈可有胜算?”
“若是先前不曾伤了,料那老和尚不善攻伐之道,为师胜算极大,眼下,虽有一战之力,却胜负难料。”
景清也不遮掩,苦笑着摇摇头,如实坦白。
提起先前天劫之威,青云子心有余悸,再回想景清真人先前通天彻地的神通,心下有些担忧,不免关切的看向景清。
“真人,如今身……”
景清淡然摆摆手,视线落在林夕身上未曾偏移。
青云子只好讪讪的收回自己的关心,仔细听那少年侃侃而谈。
“敢问青云子师叔,摩天崖季覆雨,悬空寺镇守,儒生岚山,都是何等境界?”
“这……岚山应该是知命境,其余人近些年未曾出手,境界不详。”青云子略加思索,确实对于对手知之甚少,不由得老脸一红。
“就算如此,我与德瑞身边的浮屠老狗也能各战一人,虽余下个岚山,不是还有洗剑阁剑魁潮织么?未必没有一战可能。”
“师叔莫非忘了,洗剑阁潮织与季覆雨一同入场,明显关系暧昧,且不论他会不会出手,到时候能不能临阵倒戈,都是一个未知之数。这样的人你敢放心么?”
林夕将续好的茶水从桌面推到青云子面前,青云子缓缓抬头,正对上那双笑意宴宴的眼睛,对比了一下景清,只觉得二人神态相近,又同样心思深沉,假以时日,怕是又一个景清。
青云子端起茶杯,茶汤七分满,茶温适宜,清香飘渺,轻轻啜饮一口,只觉得颊齿留香,回味余长。
“师侄,莫非忘了山下的数千铁骑?”
“师叔,莫非忘了山上的数万僧众?”
青云子眉头簇起,缓缓开口:“悬空寺天劫降临,无相禅师涅槃身死,寺中人心慌慌,此时若出手,只怕那群秃驴无暇他顾,未必赢面不大?”
“就算依照师叔所言,我们不计代价,刀指悬空寺,也只会让其上下一心,安内必先攘外,哀兵必胜。况且,”
林夕转动指尖,看那杯盏花纹旋转,接着说道:“师叔你还是过于信赖长公主了,你觉得为了一个前朝余孽,她会甘心与悬空寺交恶,不惜玉石俱焚的站在我们这边?”
“这……怕是不能。”青云子思忖稍顷,尴尬摇头。
“铁骑只是威慑,只要我们这边不占绝对优势,她张公主不会轻易出手的,因为这代价她承受不起。所以说,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皆不占,此战不如不战。”
林夕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唇角含笑,轻声结语。
“善!”景清抚掌大笑,眼中满怀欣慰。
青云子对于自身鲁直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但对那些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打心眼里敬服,比如那个心机深沉的景清真人。
此时耳听那清秀少年剥丝抽茧,侃侃而谈,细细咀嚼一番,才恍然大悟,朝着景清二人拱拱手,诚心赞贺:
“林师侄才思敏捷,有经天纬地之才,恭喜真人,得遇良徒,宗门当兴。”
景清也不遮掩,开怀大笑:“悬空寺之行也不算全无收获,我这新收的徒儿,有些意思。”
“谢过老师和青云子师叔缪赞,先前林夕童言无忌,冒犯之处还请师长多多担待。”
林夕起身肃然一拜,言语谦逊,面上一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既然难得老师和师叔兴致颇高,不如小酌几杯?”
“林师侄提议好!这仙岳茶虽好,但嘴里淡出个鸟儿,快去取几壶十年杏花酿,让我漱一漱嘴里的儒雅酸腐来。”
青云子一拍大腿,高声表态,但看对面景清一张脸阴沉的快滴出水来,才自忖刚才一时兴起,竟口无遮拦起来,忙嘿嘿憨笑,掩饰尴尬。
林夕莞尔一笑,躬身一礼,转身前往厨房吩咐。
“林夕这孩子不错,有意思。”景清视线缓缓从林夕背影收回,抚须而笑。
“真人,此事就这样算了?”青云子起身拎起桌上茶壶,给二人续杯,目光殷殷的看向景清。
“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景清横了一眼青云子,一脸嫌弃。
“嘿嘿,真人说的是。”青云子也不生气,嘿然一笑,参照着景清举止,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甘之如饴的姿态来。
“提前准备一下。”景清忽然开口。
“啥?”青云子咕咚咽下一大口茶水,目光不解。
景清缓缓将茶盏放于桌上,唇角勾起一泓笑意。
“你去寻一下长公主,明日,我们再访悬空寺!”
……
“汝等只是耳听楠笙死讯,可曾亲眼所见那人尸首?”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黑暗处响起。
“属下不曾亲见。”李存俯首贴地,小意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止不住周身战栗。
“废物,道听途说也敢前来交差?”一声怒喝,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身材瘦削,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袖口和领角绣着烫金的荆棘图案,依稀可辨,只是一张面孔隐匿在阴翳中,晦涩难明。
随着那黑袍之人出声怒喝,李存脊骨猛然坍缩,仿若泰山压顶一般,胸腹间如遭重锤,翻江倒海,李存咬紧牙关,不敢闷哼出声,只是嘴角缓缓沁出一条血痕。
“那日,景清真人,智然方丈,摩天崖季覆雨,儒生岚山,大楚长公主,洗剑阁潮织,多方大佬齐聚了了峰,双方对峙峥嵘,属下不敢冒然行事。”
“你如何确信楠笙已死?”
“智然方丈亲口所说。”李存汗如雨下,却不敢擦拭。
“秃驴的话你也信?”那黑袍人冷哼一声,语气阴沉。
“属下也不曾全信,悬空寺周边人手还在密切打探。”
“我不老林行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明白。”
“佛脚镇季覆雨那件事怎么说?”
“属下做事不够严谨,请长老责罚。”李存身抖如筛糠,仍是身体伏地,诚恳请罚。
“有功当奖,有错当罚,你心中可有怨怼?”黑衣人淡漠得看了一眼李存,深邃的目光直指人心。
“属下不敢,诚心领罚。”
“好。”
那黑袍人行至李存身边,霍然出腿,轻描淡写的跺在他的背上。
耳听得轰的一声闷响,坚硬的地砖猛然深陷,场间蓦的出现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坑,蛛网密布,绵延丈许。
李存在坑中如同大虾一般,蜷缩着身子,四肢不自然的抽搐着,呕血不止。
“这件事尽快处理,将功补过。我会在悬空寺逗遛些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那黑衣人随手扔出一瓶丹药,看也不看李存惨状,身形瞬息隐匿在黑暗中。
“谢长老赐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李存艰难跪起,手里将那丹药紧紧攥握手中,低埋下的脸上表情痛苦狰狞,一双眼睛满是仇恨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