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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霖知道自己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更让他觉得糟糕的是,妈妈居然一点都不理解他的状况。
他说他要考公务员。
他依稀觉得,可能读书会让他暂时得到摆脱,因为至少他有事情可做,有个目标可寻。
但没想到的是,妈妈却错误地认为,儿子已经想明白了,要重新振作起来,依旧是自己的好儿子,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儿子。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消息传布开来,在老家的几乎所有亲戚朋友都已经知晓,毕霖在努力学习准备考公务员,将来一定会继他父亲的后尘,兴许也会是个出色的司法人员。
孟玥还甚是自豪的在娘家和毕宇辰那些夫家的人面前,夸夸其谈,说毕霖如何优秀,如何出色。
显然,她将自己对人生的所有期望都放在了毕霖身上。当年,嫁给毕宇辰时,她的这一腔希望在他身上,如今便一股脑儿全部转到了儿子身上。
她几乎快速就忘记了儿子刚刚从魔都哀伤回来,刚刚在那里失去了一份工作,刚刚在那里结束了一段崎岖的感情。
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一切,以为儿子说要考公务员,是因为他胸怀雄心壮志。
而不知道毕霖只是把读书作为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每天跑到图书馆,然后一个人静静呆到下午。其实他什么都没干。
但是,每天回到家看到妈妈那种无比爱惜,无比心疼的眼神,对自己暖声暖气,时不时嘘长问短地问自己看书看得累了没?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尽管告诉妈妈,妈妈立刻去做。
而一旦看到自己拿着书时,又变得特别小心谨慎,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这种状态,又让毕霖无形中又陷入了一种新的恐慌和烦心。
谎言总是有拆穿的一天。随着考试临近,毕霖又坐立不安起来。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通过,那个时候妈妈又会是什么样一副反应?
他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为了躲避开妈妈那种特殊的关爱,他每天呆在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长,一直到关门。
而他这样做的结果是,孟玥以为马上要考试了,他需要加倍努力,于是她会悄悄带着食物,到图书馆来找他,天冷了,她还会带件衣服,甚至有时候还会带杯滚烫的咖啡,以一种完全出乎人意料的方式,猛的出现在毕霖呆呆发愣犯困的时候。
他看见妈妈笑盈盈站在自己的面前,递给自己一杯香浓的咖啡时,感觉整个心都被颠了过来。
他失声问她:妈妈,你怎么来了?
孟玥就喜滋滋把咖啡给他,细声说:天冷了,妈妈怕你一个人读书久了,忘记喝水,你总是这样的,我不提醒,你就不喝水。你看,妈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咖啡。好了,妈妈也不打扰你,你趁热喝吧,妈妈回家给你准备晚饭去了。
毕霖张口结舌地说:妈妈——
孟玥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简直不知道怎么表示疼爱才好,千言万语化为一声柔话:好了,妈妈回去了,记着,今天晚上有大雪,你还是早点回来,别天天看书看得那么晚,回家也可以看,妈妈保证,保证绝对不影响你。走了——乖——
毕霖对妈妈这种神通广大的母爱也是无言以对。不过,那杯咖啡倒是正中下怀,因为他前一夜的确没有睡好,此时早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了。
他打开咖啡慢慢喝着,索性拿出了手机,开始网上看小说。
不光是前一夜没有睡好,如今他一直失眠。
失眠的原因很复杂,最最主要的一个因素是,考试马上要到了,他的谎言也马上要拆穿了。
他像个尚未被捉拿的罪犯一样,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被缉拿归案,真相公布于众。这种等待和自我恐惧,其实更让人发狂。
很多罪犯其实是在被抓捕到的那一瞬间感到人生忽然被释放了。监狱虽然囚禁了他的躯体,但他那颗整日煎熬和躲藏的心,却是被释放了。
毕霖如今每日度日如年。
他每天早晨跑到图书馆,然后一整天在图书馆里冥思苦想,想着自己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如何把他这个撒下的谎言给弥合上。
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因此神奇地从痛失重玚的这段爱情中翻身而出,不过更加意想不到的重新又掉进了一个新的泥坑中。
眼下每天心头萦绕的忧愁,已经让他顾不及把心的空间腾出来,去回思与重玚在一起的醉人旧梦,去哀伤失去他之后的孤寂,去留恋自己那些未尽的情怀。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沦落到这一个处境。从小他就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和妈妈大声说话,不会和老师顶嘴,也不会惹所有人生气,他就是个人见人爱的乖孩子,也是妈妈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
如今他被困在一个自己撒下的谎言里,越缠越紧。
他很懊悔,当初就根本不该和妈妈一起返回北方,还是留在魔都的好,继续再找份工作,说不定都比现在这样子要强些。
如今,考公务员成了满城风雨的事情,他遇上的那些邻居街坊每次看见他都会报以,某种足够让他无地自容的敬畏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考上公务员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个大法官。人人都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
这唾沫简直可以毒死人。
毕霖恨不得躲避开所有人,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妈妈,爸爸,所有亲戚……
他不能和妈妈谈他所谓的爱情,这话一说出口保准让妈妈直跳起来,在妈妈眼里,那是什么爱情,简直就是臭狗屎。
她甚至都认为,重玚就是个诱骗犯,诱骗了自己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毕霖的过错,而是那个死鬼重玚,全是他的问题,死了也是便宜他了。
这就是妈妈的本意。她至今不愿承认,毕霖的感情其实是真实的。
她眼里毕霖不过是个入世不深的孩子,他哪里懂什么叫**情啊?不去告他已经算是莫大的宽恕了。
她总是不断会提醒毕霖:孩子,妈妈理解你,咱们忘了他,没事,你那么年轻,将来一定会得到你真正的爱情。这个坎,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过去的。
妈妈的安慰,有时候就却是最大的压力,让毕霖的眼泪只能巴巴地往肚子里流。
若说他还比较愿意说话的一个人,可能就是蝴蝶了。
在他眼里,蝴蝶毕竟和这类人不一样,她不那么势利,也不那么世俗,言谈举止给人某种出世的感觉。总之,她不太落俗,似乎比较淡薄这些他周围这一圈人都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功名利禄。
当然也因为他的这些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离开魔都有段时间了,他很想能和蝴蝶打个电话,但是又不敢,怕冒然一个电话让她觉得不自然。但是他的确心里很苦闷,那些原本未了的感情好像隔夜饭一样积压在心里。
忽然一天,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为什么不重新回到魔都,回到那个斑斓的城市,继续在那里生活,回来本来就是个错误,他是应该留在魔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