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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在哪里住?”
“千泷小居。”
“千泷小居?”
听到这个名字,陈星锐忽然找到了话题,“好巧啊,我姐也在那里住。”
沈宜言下意识“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陈星锐说的我姐指的是什么。
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即使听到了弟弟说话,也只是听了而已。
走路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骑车就不过十分钟,再加上沈宜言之前已经走了十分钟,他们两个一起走了也就四五分钟就到地方了。
沈宜言从车上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民宿,他有些不舍得地看了一眼刚才自己坐过的后座,脑海中却突然闪出自己过去时在路灯下见到的那一幕。
那时候是弟弟带着元祁吗?
他们是不是认识?
“哥,明天……来家里吃个饭吧?”
陈星锐也下了车,他挠了挠头,然后咬了下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明天我老爹老妈在家里做好吃的,还有我姐……就是一个帮了我家很多的姐姐,我的学费都是她给的,她也会过来。”
“是……元祁吗?”
沈宜言心头一跳,不由自主试探着问,说出那个深藏在心里的名字时声音已经低到不可闻。
陈星锐虽然觉得哥哥好像说话了,可是哥哥戴着口罩,他实在听不清,等了一会也没见哥哥重复,他挠挠头笑笑,接着说,“本来我姐,对了,她叫元祁,也是永平市的!我姐本来明天也来家里吃饭,明天我过来接你们!”
真的是元祁……
沈宜言心跳更乱,也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话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星锐顿了顿,不见对面的哥哥吭声,他只能厚着脸皮说定。
然而,他这么说了,对面的哥哥还是没反应,哪怕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沉重。
这目光让他承受不住,陈星锐咬了下嘴唇,重又骑上了车调了头,“哥,早些休息!我明天来接你们!”
沈宜言来不及反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只能看着弟弟调头拧动车把离开。
陈星锐快要转弯时下意识回了下头,见到民宿门口他的这个哥哥还是站着没动,他心里更是复杂。
他其实过得挺好的,可是他的哥哥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
不是生活条件不好,而是人看着不对劲,就好像有社交障碍一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哥哥已经二十七岁了,已经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却是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还有……爸爸妈妈……
这两个词一在脑海中冒出来,陈星锐就用力甩了下头,他只有老爹老妈。
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为何就走不动了,陈星锐停了车,趴在了车把上。
跟了老爹老妈后他不是没有盼望过亲爸亲妈找过来,在老爹的腿脚险些要被截了的时候,在见到老爹腿脚还不能动就窝在床上编织藤篮的时候,在见到老妈一个女人家扛着几十斤的货物上山,一大早起来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扫大街的时候……他经常这样想,要是亲爸亲妈找过来了,老爹老妈就不会因为他过得这么辛苦了。
老爹因为他丢了矿里的工作,也因为他只能去黑矿,还落了残疾,老妈也因为他从只用在家里做做家务,在矿里做做饭的家庭主妇变成了在外边什么脏累活都接,人人见了都要夸她好力气的健壮妇女。
他带给他们的难道不全是痛苦吗?
可是上了高中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老爹老妈从来不认为他是负担,他们是真心疼爱他的,而且,只是需要钱就盼望着亲爸亲妈过来,这真是最懦弱无能的念头。
他已经不能再接受亲爸亲妈,又要他们帮忙自己,这样太卑劣了。
他以为自己给不了,也不向他们索取丝毫就够了,可是,这一刻看到哥哥的样子,他忽然想到了班上那些女孩子发说说总爱配的那句话,“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在他以为自己不欠亲生家庭丝毫的时候,他们也一直在努力找他……
陈星锐用力捶了捶头,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这么一会儿,想是肯定想不出来的,陈星锐长到这么大经历的事也不少,他很快就压下了刚才汹涌起来的情绪,只是临要离开了,他又想到了口袋里的银行卡,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懊恼地盯着自己的口袋,这银行卡实在太烫了,他连伸手摸都不敢摸。
陈星锐又绕回了民宿,楼前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亮得刺眼的灯光。
他在外边冻的受不了了也没能跑上去找人,他忘记问哥哥在哪个房间了,而且,他也不想让千泷小居的嫂子知道。
或许明天再还会更好,明天他还可以早些过来先跟元祁姐说,他也只有元祁姐可以商量了。
陈星锐想着,就拿出手机跟元祁姐约了下时间,见到元祁姐答应下来,他才振作起来,不管如何,等明天再说吧。
不过,卡没能还回去,老爹老妈肯定要说他了……不,他们或许不会说他,只会心里不好受。
他们肯定趁着他不在,又要偷偷商量什么了……
陈星锐想着,心里的着急压过了烦恼,他把电动车当摩托一般地飚速,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家里去,回到他们身边去。
※※※
明天,他要见元祁了吗?
沈宜言一直站到再也看不到弟弟的身影,这才挪动着脚步回旅馆。
依旧是走步梯,木质地板踩上去就会咯吱咯吱的响,到了四楼的时候,沈宜言忍不住抬了头。
今天,就是在这里,他看到了元祁。
隔了十年,他再次见到了她本人。
他以为如果能再在现实中见到,他肯定不能立马就认出来的,可是只是抬头对上,他就立马就意识到了在他对面的年轻女人是谁。
他以为倘若能再见面,他肯定一眼也不敢多看,一眼也不会多看,可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像是陷了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看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