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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傍晚,天色阴沉。
连绵的细雨如绒毛、如丝线,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由天空笼下。
路上行人在不知不觉被细雨打湿衣服后,都纷纷撑起雨伞。
奶茶店里,林婳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原本她的计划是晚上再联系谢羲沅,没想到先接到他的电话要找她,行吧,早一点晚一点差别不大,该准备的她也准备好了。
林婳坐在奶茶店里,打开手机里的视频APP,挑了一部很虐的电影看,酝酿情绪。
这部电影确实很虐,当谢羲沅来的时候,她正看到悲情处。
当她抬起眼看他时,眼眶通红,双眼蒙着水汽,凝结的水珠垂垂欲坠。
谢羲沅眉心一蹙,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指腹压住她眼角的泪水。
林婳看到他浑身带着湿漉漉的寒意,连手指都是湿的。
他开口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低喘和沙哑,“你不要听她们乱说,我没有未婚妻。”
奶茶店里坐着的人,纷纷将目光聚焦过来。
……这台词!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林婳不想在这个地方多说,站起身,拿起之前在路边便利店买的透明雨伞,走出店外。谢羲沅跟在她身旁。
这是一片老旧的弄堂,斑驳的墙面带着被岁月蹉跎的痕迹,在这细雨天气里,泛着一股潮湿的腥味。墙上藤蔓散漫的垂落,雨水汇聚在绿叶上,沿着叶子的脉络缓缓滴下。
两人站在屋檐下,林婳打开雨伞后,谢羲沅主动接过伞。她挽起谢羲沅的胳膊,顺着巷子往里走。谢羲沅为她撑着伞,自己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面。
林婳今天穿着牛仔裤和白色长袖蝙蝠衫,胸口蓝色的大蝴蝶点缀出一丝甜美与俏皮,脚下是一双小白鞋,长发随意的披在肩头。谢羲沅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连帽卫衣,黑色短碎发被雨淋湿,反而像是刻意弄的造型。
路过的人目光扫过这对俊男靓女,走过后还忍不住回头再看几眼。
一位女生正边走边跟朋友在手机上聊天,目光突然被吸引后久久才收回来,按下语音键,惊叹道:“刚才偶遇一对人类高质量情侣。”
“怎么个高质量?”
“青春电影的画风扑面而来。”
拐过一个弯后,一栋老式的公房映入眼帘。
林婳走到一楼的雨棚下,谢羲沅在她身旁站定后,又道:“她只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家里人自作主张,想要我跟她在一起,我没有同意过。”
林婳轻叹一口气,上次偶然听到他跟他爷爷对话,她已经知道了。
她还知道,未婚妻家里能支持他以后的发展。他爷爷痛心疾首的声音,就差以死相逼了。
其实他爷爷说的很对,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
这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恋爱只关乎两个人快不快乐,合则聚,不合则散。
结婚是不亚于事业的重大人生项目,关系到家庭、利益、命运,必须仔细斟酌,认真谋算。
林婳收起伞,道:“嗯,我明白了。”
谢羲沅看着她平淡的反应,心里的不安没有丝毫减缓,反而有种更压抑的感觉。
林婳说:“我也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谢羲沅目光紧盯着她。
“你跟我上来。”林婳往楼梯上走,谢羲沅跟着她上楼。他高大的身影走在逼仄的楼道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分外有束缚感。
两人走到三楼,穿过走道,停在一扇门前。
林婳拿出钥匙打开门,带谢羲沅走入。
谢羲沅四下环视,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莫名的目光看向林婳。
“我家破产了。”林婳说出这几个字时,努力酝酿的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声音都带了点哽咽,“我妈听信朋友的内幕消息,加了十倍杠杆入股市,家里所有积蓄都被赔光,还欠了巨债。她经受不住打击病倒,我找我爸要钱,我爸一气之下跟我断绝了关系。”
“为了还债,我把房子、车子都卖了,等我妈出院后只能住到这边来。”林婳深吸一口气,说,“这是家里仅剩的老房子。”
林婳看向谢羲沅,通红的双眼含着水光,道:“我现在就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谢羲沅沉默的看着林婳。
林婳眨了下眼睛,正在思考是她演的不够好还是他被吓懵了,汇聚的水汽成了眼泪掉下。
谢羲沅上前一步,抬手拭去她的泪水,“不要哭。”
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明媚的快乐的,他很少看到她这么脆弱无助甚至掉眼泪的时刻。而他也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心疼。
谢羲沅抚上她的脑袋,低声劝道:“没事的。”
他不擅长安慰人,他很少对别人身上发生的事产生情绪波动。因为他自己操蛋的人生,已经快要把他消耗殆尽,根本没有余力在意外界的一切。
但是面对林婳,他的感知变得格外清晰敏锐,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牵动。
“姐姐不能拖累你。”林婳闭了闭眼,狠心道:“我们分手吧。”
谢羲沅后背一僵,手掌顿在她头顶,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将她拽入怀中,用力抱住,沉声道:“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
“……”林婳心里滑过一丝细微的感动。
林婳的肩膀被他遒劲的双臂勒的生疼,她正想推开他,他低头吻了上来。
一个令她天旋地转的热吻后,他咬着她的唇瓣道:“我们结婚。”
林婳不经然哆嗦了下。前面的感动都消失了,只剩下震惊。就连谢羲沅继续深入的吻都变得没滋没味。
结婚?开什么玩笑!她连买房子的钱都没有。如果以后他需要创业,她更拿不出来钱。
这样一个奢侈品级别的帅哥,要把他永久性珍藏起来的费用,她根本负担不起。
本来她也快没钱了,现在情到浓时可以说什么都不在乎,真要落实到生活中,这也委屈他那也委屈他,照样是一地鸡毛。而且看他对奢侈品用的那么顺手的样子,根本就不是过普通日子的人。
更何况,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结婚,分开是迟早的事情。现在他的家人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未来,她更不能耽误人家,早点分手,她也省点钱。
林婳别过脸,喘了一口气,道:“你听我说,我们……唔……”
谢羲沅不依不饶的亲她,直到她彻底脱力后,他将她牢牢扣在怀里,哑声道:“明天就可以去领结婚证,不需要等到我毕业。今晚我陪你去医院见你妈,跟你妈说清楚。”
本来他想等到毕业后再考虑这些事情,但现在等不了了。
“……!!”林婳被吓到腿软,差点站不稳。
谢羲沅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林婳看向墙上的老钟表,时间也不早了。
“咱们先走吧。”林婳道,“回去从长计议。”
这是当初她姥姥单位分的房子,之前一直在出租,最近正好到期,空出来了,她就拿来用一下。
两人离开这栋楼后,走出巷子,林婳在手机上叫了一辆网约车。
谢羲沅问:“去医院吗?”
从两人走出那房子后,他一直紧扣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松开。
林婳道:“咱们先回去,今晚我妈那边有我表姑在。”
车子开回到租住的大平层。
进门时,谢羲沅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林婳说:“你今天淋雨了,赶紧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谢羲沅进浴室后,林婳坐在沙发上,独自忧愁。
冷处理不了了之没成功,费那么大劲弄出破产的戏码也没成,还让他一时激动说出结婚这种吓人的话。
不过也有可能是,当场说分就分,显得他太嫌贫爱富了,年轻人拉不下这个脸?
她得给他一个独自思考和缓冲的空间,最好是不留余地。
谢羲沅洗完澡,穿着一条短裤就出来了,他拿毛巾擦着短发。
林婳转过头看他时,他周身还带着刚出浴的雾气,线条分明的薄肌肉平铺在身上。灯光下,肤色冷白似雪,鼻梁挺直峭拔,薄唇的唇角带着锋利感,干净流畅的脸上没有一丝赘余。浓密的双眉下方,一双幽深的眼笔直看向她。
林婳在心里暗暗感叹,不愧是让她心甘情愿花钱的男人。
要不……今晚最后睡一次吧……
这也算是她在男女之事上的高光时刻了,以后不可能再有机会睡到这种品质的弟弟。
他不只是奢侈品,还是孤品。
林婳趴在沙发上,看着谢羲沅,而他的目光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她逗他道:“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谢羲沅走到沙发旁,丢开毛巾,将林婳抱起来。
“我还没洗澡呢……”她想躲,他将她抱的更紧,不由分说的亲她。
两人滚到沙发上,谢羲沅将她困在自己双臂之间,灼热的吻不断落下。
这段时间她的冷落,令他备受煎熬,甚至一度在情绪失控边缘。
“嘶……”林婳倒吸一口气,颤悠悠道,“你……慢……慢点……”
他像头野兽一样疯狂,又像是席卷而来的巨浪。
她溺入其中,被迫抛去所有杂念,纯粹的感受他带来的快乐。
…………
次日,谢羲沅醒来时,身边没有人。
他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估摸着林婳是上班去了。
他去浴室洗漱,顺便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后,来到客厅。
餐桌上一块醒目的金条映入视线,他走上前,发现金条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谢羲沅把那张纸拿起来看,上面是一行林婳的手写字——
“这是姐姐最后一次送你礼物,祝你未来前程似锦。”
谢羲沅目光定定的落在那行字上,忽而嗤笑一声,他扔开那张纸,拿起手机,给林婳打电话。
机械的提示音响起,“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谢羲沅冷着脸挂断电话,又点开林婳的微信,拨下视频通话。
窗口瞬间弹出一个提示[对方把你加入了黑名单,不能进行视频通话]。
谢羲沅又笑了声,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拿起手机下楼,离开小区后,打车到安澜酒店。
谢羲沅径自抵达前台,前台工作人员微笑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谢羲沅道:“我找林婳。”
这位前台培训上岗还没多久,没见过谢羲沅,闻言愣了下。
她温声问道:“请问您跟林总监有约吗?”
“有。”谢羲沅应道,“她让我来的。”
前台打电话去市场部,片刻后,回道:“很抱歉,先生,林总监出差了,现在不在酒店。”
谢羲沅追问:“她去哪里出差了?”
“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
谢羲沅转身离去,走到酒店外,拿出手机给谢思月打电话。
正在开会的谢思月看到谢羲沅的来电,微微讶异,他很少主动找她。
上一次还是因为那位总监的责任认定……
谢思月走出会议室外,接了电话,“羲沅,怎么了?”
谢羲沅道:“我想知道安澜酒店区域负责人的电话,我有事找他。”
谢思月怔了下,但也没多问,回道:“田总啊,好,我让他联系你。”
很快,田源一主动给谢羲沅打来电话。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谢羲沅,这位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但是又没在集团担任任何职位。电话接通后,他开口道:“谢先生,您好。我是田源一,月总说您有事找我?”
谢羲沅,“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安澜酒店市场总监林婳,去哪里出差了?”
田源一:“稍等,我了解一下,马上回复你。”
谢羲沅坐在酒店外喷泉广场边的长椅上。
昨天才下过一场雨,深夜时雨势转大,直到今早才停。整座城市的地面都是湿漉漉的,花坛旁,碎落的花瓣混在泥土中。
此时天气仍然阴沉,乌云压顶,层层叠叠的遮蔽了日光,仿佛随时又有一场大雨兜头浇下。
谢羲沅弓着腰,手臂压在腿上,目光没有聚焦的落在地面某处,英俊的脸庞上,是比天气还要可怕的阴霾。
很快,田源一回电了。
“抱歉,谢先生,经过了解,林总监是休年假了。她有一周的年假,至于去哪里度假,我们也不知情。”
说完后,他等了良久,听筒那端始终安静,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田源一再次道:“谢先生?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不用了,谢谢。”谢羲沅说完,挂了电话。
田源一在通话结束后,又给谢思月回电过去,一五一十的把他们的交流转达给谢思月。
“好,我明白了。”谢思月应声。
又是因为林婳……
但是这一次,看起来,是两个人之间出问题了?他居然要通过公司来了解她的行程。
谢羲沅站起身,走到路边,叫了一辆车,打车到林婳常住的税务家属小区。
他根据记忆,精确的来到林婳家门前,按下门铃。
无人响应。
过了许久,隔壁邻居阿姨回来,看到谢羲沅,问道:“你找哪位?”
谢羲沅道:“我找林阿姨。”
“她前几天搬走啦,家里现在没人。”
谢羲沅问:“去哪儿了?”
“不知道,没跟我们招呼。”
谢羲沅又道:“请问,你有林阿姨电话吗?”
“你没有她电话啊?你是她什么人?”对方审视的看着谢羲沅,要不是这个年轻人长得过分好看,又很有礼貌的样子,她都得起疑心了。
“我是她女儿的男朋友。”
“你是林婳男朋友啊。”对方恍悟,又上下打量了下谢羲沅,“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她没告诉你搬家了吗?”
花园洋房内。
“……啊且!”林芝突然打了个喷嚏。
林婳姥爷一脸嫌弃道:“你是来照顾你妈的,别把自己整生病了。”
林芝懒得搭理他,他又说:“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有感冒灵,你病了可没人照顾你。”
林芝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灵喝,这年头千万不能发烧,一发烧去哪儿都要被强制隔离检测。
这段时间她妈生病,本来她是两头跑着照顾,结果林婳怂恿她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她跟她爸一直不对付,不是很乐意,但架不住林婳一劝再劝,加上过来确实方便一些,也就来了。
林芝端着煮好的粥走入房里,推着移动餐桌,放到床边。
“婳婳她男朋友怎么不来看我啊?”姥姥突然问。
她在院子里种植花花草草时不小心闪了腰,其他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需要卧床休养,导致现在行动不便。
不过有老伴儿和女儿陪在身边,她日子过的也不难受。这几天都开始琢磨,她生病了,那要是个懂事的孩子,该来看望她吧?
“他们分手了。”林芝不满道,“小男生还是靠不住,不长久。”
此时,林婳坐在飞机上,眼睛上带着眼罩,闭目养神。
她送给谢羲沅最后的一次礼物,也是最贵的一次礼物,价值三十万的金条。她想起他当初想要那块三十万的手表,对于她的消费层次来说,花三十万买个表还是太奢侈,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表。
她想了想,三十万的金条,约等于三十万现金,而且还能保值。
这算是为他的未来尽绵薄之力,也是她这个姐姐对他最后的慷慨。
作为一个社畜,最真诚的付出就是钱。
更多的,她也没有。至于其他的,更帮不上什么忙。
林婳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至少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她没有亏待他。
希望以后彼此都能保留美好愉快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