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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袍、朱砂帽,新郎官语出惊人。
桑稚委曲求全,无非是为了保护山门中的女弟子不受外人欺凌。谁知今日朱熠竟又打起了叶绾绾的主意,这叫她如何能忍!
朱熠桀笑道:“娘子,可别忘了九龙山现在的处境,若是惹恼了我,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叶绾绾眸中泛光,大步朝前,碎道:“去就去,怕你不成!”
孟听立于大殿前低头不语,他心中亦是不甘,自己喜欢的女子即将受人欺凌,自己心如刀绞,可又能如何?九龙山如今式微,确实抵抗不了老君阁的压迫,要怪只有怪自己无能……他开始记恨陈玉知与李溪扬两人,若不是他们到了九龙山,师尊也不会丧命,事情便不会发展至今日这般难堪。
老妪没有现身,她在寒灵潭边嘀咕道:“润秋,难道九龙山历代圣女都逃不过劫难?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她们平安无事。”
迎亲大队缓缓下山,白绫红毯显得格格不入。唢呐一响催人魂,九龙山那些女弟子纷纷流泪。
叶绾绾怀中藏着两颗陷山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真的难逃一劫,那自己绝对要拉上朱熠来个同归于尽。
淮河以北为徐州,地势底平,鲜有高山大川,老君阁这座山峰在此处可说是得天独厚,乃是八百里伏牛山的主峰,在丰梨郡与沛沂郡之间。其上有处“牧羊圈”最是得名,传闻乃是安置那些废弃“鼎炉”的居所,而这牧羊圈深受达官显贵喜爱,坊间流传此间女子精通十八般武艺,可叫人欲仙欲死,由于原先是鼎炉的原因,身体仍会留有一丝灵气,阴阳调和可延年益寿……自此老君阁香火不断,财力日渐雄厚。
朱家无女丁,一脉单传,但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此间隐晦,那些女子若是生了女娃,皆会在第二日失踪,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而那些女娃在妙龄之后亦会成为鼎炉,最后被迫进入牧羊圈,周而复始。阁主朱合已过花甲之年,却如中年男子般壮硕,由此可见采阴补阳之术绝非空虚来风。当年朱合眼馋曾润秋的身子,却未有下文,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前些日子广陵郡那位皇子上了老君阁,在与朱合彻夜长谈后一拍即合,这阁主当即便让朱熠带着阁中好手上门提亲,多年前未能实现的心愿,今朝却得以如愿,他怎能放过到手的鼎炉……九龙山圣女体质特殊,且常年饮用寒潭池水,经年累月体内孕有几分寒毒,而这寒毒听上去有些慎人,实则是大补之物,若能吸收炼化,对境界大有裨益。
迎亲队一路朝徐州赶去,朱熠跨上了白马,嘴中哼着小曲,甚是逍遥自在。桑稚明面上是与自己成婚,实则乃是父亲讨回来的鼎炉,不过他可是心宽得很,这些年自己与父亲共用的鼎炉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只要能够提升自己的境界,世俗伦理皆不值一提,这便是老君阁的“道”。如今朱家仅有自己一名男丁,他日继承阁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朱熠才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毁了自己的大好未来。
九月廿四,宜嫁娶、求嗣,忌动土,大利东南,迎亲队日夜兼程欲在这天赶回阁中。
夜间新娘掀开了红盖头,悄悄言道:“绾绾,是师姐害了你……”
小丫头挤出了笑意,安慰道:“师姐,以前绾绾总嚷嚷着叫你带我下山,而我脾气又不好,总是给你惹麻烦……今朝你一人出嫁,我怎能舍你而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叶绾绾有些寒心,这山门平日里看起来朝气蓬勃,但真的遇到了危难,却无人敢挺身而出……就连大师兄孟听都是如此冷漠,但凡有一人敢与老君阁叫板,她叶绾绾也会以死相助,只是事与愿违,这江湖混日子的无胆鼠辈还是多了些,若能有个像陈玉知一般的少年,九龙山也不会沦落至此。
老君阁上下张灯结彩,大邀江湖豪杰赴宴,徐州这一场喜事可谓空前绝后,临近周边的达官显贵纷纷前来祝贺。那些自诩风流之辈本不屑与之为伍,但有广陵王这尊招风大佛压场,宾客络绎不绝,皆想趁此机会攀上二皇子这颗参天大树。陈景行一脸笑意,坐于高堂,但凡前来与他寒暄之人皆以礼相待,他想得透彻,这些江湖小势力虽不起眼,但若是能将其拧成一股绳,来日必能助自己夺得皇位!只要今日朱熠娶亲顺利,那过不了多久便可将九龙山的鬼斧神工融于军中。
“徐州刺史拜见二皇子!”
陈景行认识此人,徐州刺史司徒谋,其兄乃是曾经的并州刺史,后在陈玉知入凉时死于并州城外,乃是太师一党。只是这司徒谋要比其兄强上不少,不仅将徐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更与老君阁联手经营牧羊圈,所积累的财富半数缴纳盘阳,深得太师钟爱。闻太师此前有意扶持陈天耀,但北莽一战后庙堂大乱,江湖风波四起,若能趁此机会拉拢太师一脉,那这江山便算是到手了一半有余!
陈景行起身抓住了男子的手臂,逍遥生深知主子心意,迅速将身前太师椅端到了此人身后。两人并肩而坐,陈景行言道:“景行早就想动身徐州拜访刺史大人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老君阁相见,稍后定要促膝长谈一番才好!”
司徒谋天庭饱满,脸色红润,兴许与朱合教他的房中术有关,他言道:“二皇子相邀,司徒谋怎敢拒绝!稍后何不移步牧羊圈一叙?既能赏风月,又可论天下大事,岂不妙哉!”
陈景行拍了拍大腿,笑道:“一言为定!”
这二皇子本是个有洁癖之人,对牧羊圈有些厌恶,如若不然,前些日子就不会拒绝朱合的连番邀请了,但为了与太师一脉走得近些,莫说是牧羊圈,就是猪圈狗圈也可去得!都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成就霸业若是不能放下身段,且无所不用其极,便难以成事……
唢呐锣鼓声自山脚响起,迎亲大队开始登山,这老君阁规矩颇多,每上一处山头皆要新娘子下轿跨过三个火盆才算礼成,而途经山道若是见了大槐树,亦需下轿刮下两钱树皮,留在怀中直至洞房交予夫君配以秘用。这一来二去颇为费时,午间老君阁流水席翻了又翻,大队人马才行至山腰。
牧羊圈中有个女子混入了人潮,悄悄走到了酒窖之中,而后鼓捣着什么……女子的手上有串银朱花链,细链串联着手腕与手指,玉手颤抖间叮铃不断,她虽有些害怕,却是一脸决绝,半点朱唇妖艳,谈不上绝色,却胜在身姿婀娜。
道袍、青衫、布袄,三人赶到了老君山下,听着半山腰的唢呐声,方之鉴言道:“陈玉知,你可想好了?今日这老君阁好比龙潭虎穴,你要将新娘救出可不容易……”
少年抬头望了望伏牛山脉,言道:“非救不可!”
小杂毛伸了个懒腰,言道:“确实如此,这九龙山之难皆因我与陈玉知而起,如今圣女有难,岂有不救之理?我相信若是师叔在此的话,亦会出手救人!”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陈玉知听着山腰乐声,言道:“若不上山杀几人,既不是辜负了这份凄凄惨惨的唢呐声?小魔头,你毕竟与自事无关,要不就在山下做个接应如何?”
方之鉴抡起了松纹古淀刀,言道:“若是我不与你们上山救人,回去还不得被那老家伙戳脊梁骨?放心,十八连环坞本就是绿林之地,添些杀孽又能如何?他朱氏父子还能翻了天不成?万事由我师傅撑腰,虽说是个天下第十一,但对付老君阁,绰绰有余!”
三人仰天长笑,笑得不桀骜,笑得不狂傲,只是开怀而已,人生能有几个同生共死的兄弟足矣。
桃木剑、黑剑、古淀刀,三把兵器嗡嗡作响,似是与三人共鸣一般。
八抬大轿历经万难,终是登上了山巅,一众轿夫上气不接下气,如释重负。
老君阁外最后三个火盆点燃,朱熠率先步入阁中等待行礼。立冬的头场雪来得不合时宜,天公究竟作不作美,谁都无法言明,桑稚有些犹豫,迟迟未抬步向前。
大雪纷飞,渐渐遮盖了山崖峭壁,遮盖了老君阁顶的瓦片与镇山葫芦。
老君阁上头场雪,众人纷纷驻足远观此等奇景,楼阁之上有栏杆栈道,人满为患。雪中有个新娘一动不动,她却不知大雪纷飞后走来了三个少年。
一片殷红照白雪,自诩人间第一流!
青衫黑剑放言道:“老君阁夕下雪景如画,当属江湖奇景前三之列!”
朱合闻言挺起了脊梁,笑道:“小兄弟竟如此抬举老君阁,实在愧不敢当。”
陈玉知又冷哼一声,言道:“确实是抬举了,这山间奇景虽是天下前三,但老君阁双修之法的不要脸程度,当属天下第一!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