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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林家吃中饭时,申支书作陪,酒到半酣,他一脸期待:
“何先生,你认为这宅子有开发价值吗?”
何总笑道:“书记你看呢?”
申支书愤愤不平:“经常有人来这里考察,各级领导陪着老板们。一会儿听说有人要投资,一会儿听说有人要买下,过一会儿又听说前面的公路要加宽到12米。结果是十次有十一次打嘴炮……我都想骂娘了。
众人一齐大笑。
笑完,何总缓缓劝道:”书记爱家乡,爱宅子,希望开发,可以理解,但投资者站的角度不同。他想的是开发能不能给自己赚钱。”
申支书端起杯子:“您是个讲实话的老板,我看得出来,您是真正来看宅子有不有投资价值的。”
何总放下筷子,一脸惊奇:“何以见得。”
申支书说:“没有任何领导陪你呀,昨天你站在主席台上,握手都握不赢。今天,就一个人来了。”
我敲了一下脑门,心想:其实何总是个多大的老板,申书记早已清楚。
何总谦虚地笑道:“我确实想来投资。但我一个人决定不了。”
申书记把送到嘴边的酒杯重新放下:“你决定不了?”
何总高屋建岭地说:“我要请一些旅游专家,文化学者来看,让他们先期论证。”
申书记佩服道:“您这说法,我倒是认同。这叫慎重,是个办大事的样子。”
何总豪爽地说:“我宁可花一百万让他们先论证,这钱要舍得花。”
申支书心花怒放:“为你这一百万论证费干杯。”
大家畅饮而尽。
也许是论证费就肯花一百万这句话,被老林老婆听到了。他老婆告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告诉别人。
等我们快吃完时,老林家坪外站的站,蹲的蹲,石桌上,树枝上,都坐满了人。他们在外面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那些村民,这个说来老林家借个筛子,那个说来送棵白菜,还把锄头,还有的说,闻着你家的香味了,看看吃什么好菜……
他们穿来穿去,总是眼睛朝何总脸上瞟。就是想看清这个愿意出一百万论证费的人,长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直到车子开出老远,申支书和那一群村民,还站在大坪里,朝我们不断地挥手。
……
从申家院子回来,何总早就叫司机把车开到了悠然居候着。下了车,他进屋与师父寒暄一阵,然后告辞。
送走何总,师父问道:“怎么样?”
我把全过程说了一遍。
师父想考考我的观察力,脸色平静地问道:
“你觉得他会投资吗?”
我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如果他真的肯花一百万前期论证,证明他想投资开发这座院子。”
师父听后,哈哈大笑。
笑得我无地自容。
师父叫我把书房门关上,悉心开导我:
“山红,你测字水平尚可,但社会经验不足。申家院子,只是乌乡市人认为了不起,走出去,放眼全国,它就没有什么旅游价值了。”
“那何总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说花一百万请专家论证,那不是信口开河?”
“他没有信口开河,确实会花一百万请专家论证。”
我一脸诧色:“不会吧,那一百万就打了水漂?”
师父冷笑道:“生意人会舍得打水漂?他请的专家,往返机票,吃的用的,再加上那不菲的出场费,全由他掏。那些专家听谁的?何总暗示一下,他们就论证个‘大院毫无价值’的结论来。”
我一时还摸不着头脑。
师父笑道:“前面无数任老板都来看过,都不投资,说明投资的意义不大。何总再正正规规请一班专家论证,把申家院子论证个暗无天日,毫无价值。
再论证下去,不是住不住的问题,而是房子会倒塌,百姓会在梦中被砸死。这不仅让老百姓灰心,更关健的是让地方政府也灰心。
被专家学者说得一无是处之后,政府的心也拨凉拨凉的,何总的一百万,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接下来,就会有出一个人出现,愿意以合理的价买下宅子。他的理由是,这些青砖,以现代的工艺水平烧不出了。他钱多,要把这些青砖全拆下来,自己建个全青砖带半文物状的院子。
我恍然大悟:“这个人不是何总,是何总的代理人。”
师父猛然挑眉:“你开窍了。代理人会跟政府合作,弄个什么安居工作,择地统一建房,让百姓迁走,然后他们就拆房——他们要的就是那骑楼的雕花,飞檐的石像,梁上的楠木,吊牌的金丝。当他们把这些东西搬走,再包装一下,就成了天价。”
“天价?”我对这一行不懂。
师父锁眉道:“用大钱炒出来的东西,都是天价。他把金丝楠木请人雕刻成“微雕”。拇指大的东西,里面有山有亭,有水有船,他会宣传说:放在耳边,你还可以听得见水响呢。
他把楠木又做成佛珠,花大钱请个大师开光,宣传说:戴上这佛珠,车子翻个稀烂,你肉身毫发无损。能戴这佛珠的是什么人,车子摔个稀烂的机率有多大?
他把楠木做成戒指,宣传说:一千年海枯石烂,唯有你的爱情仍在,情永存,爱恒久。”
……
我听得胆战心惊,汗流浃背。
商场如战场,这里面竟然充满了如此多的算计、阴谋,步步都是圈套。
师父喟然长叹:“干我们这一行,就是看破不说破。不去参股,不去投资,守着自己的本行就行。”
我倒地一拜:“谢谢师父,您总在关键处给我指点迷津。要不是您层层拨开迷雾,我还真以为何总要投资。”
师父凝眉:“这一切都在光鲜的口号下完成,农民住上了新居,感谢政府;政府变废为宝,感谢代理人。代理人感谢何总,仅仅是出个面,分了不少钱。”
听了师父这场课,那一夜,我失眠了。我原来以为和师父只隔个太平洋,现在,我觉得相差一个光年了。
何总会像师父分析的这样行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