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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三人果然喝得痛快,边喝边聊,竟然喝了一个多小时,都有些醉意。程总侄女说三楼有个洗足的地方,干脆到那儿洗个足,休息一个小时再走。
都有些醉意,有些疲惫,就同意去洗脚。
程总侄女领着我们到了三楼,和足浴店老板娘说了说。三人就进了一间房子。
程明亮对三位洗足妹说:“我们三人睡一觉。洗完了帮我们盖床毯子就行。”
邓总说:“手机都打个静音,好好睡一觉。”
大家躺下,开始还偶尔聊几句,渐渐就有一搭没一搭,睡了。
至于足是怎么洗的,洗完了,洗足妹是怎么撤退的,我们全然不知。
我是第一个醒来的。
醒来后环顾左右,屋里空荡荡。身上铺着一床薄薄的毯子。他们两人也一样,仍然在呼呼大睡。
我没有叫醒他们,让他们再多睡一下吧。于是,翻看起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我想,这些打电话的,如果有很重要的事,电话打不通,就一定会留言。一翻微信。一共有两条。
一条是扶四平的,他说三天后过来。我回复他,出发前发条微信给我,到时去高铁站接他。
另一条是于芳发来的,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有事想找我谈谈。我回复她,可以一聊,晚上七点再联系。
回完微信,我蹑手蹑脚地穿鞋,出了房间,准备到楼下透透气。毕竟这洗足房的灯光暗淡,空气也不新鲜。
老板娘说:“你醒来了啦?”
“对,我到下面走走,如果他们醒来了,你就说我在楼下的巷子里逛街去了。”
她点点头。
我沿着这老式窄梯下了楼,一直下到楼脚,出了门,顿觉新风扑面,回望这鸽笼般的居民楼,感觉是两重天。
一个提着一袋水果的女子,迎面走来,她望了我一眼,朝我微笑了一下。我以为她是朝别人笑。她又对我笑了一下。
我站住,她也站住。我问:“你认识我?”
她点点头,说:“刚才还给你洗足呢。”
“哦——”
她说:“我认识你很多年了,你没什么变化。”
“有可能。”我边说边在脑海里搜索,怎么也想不起。
“乌乡,记得吗?我测过一个‘立’字。”
我双手一拍:“记起了,在我师父家里。你是河南的。”
她抿嘴一笑。
“后来呢,离婚了没有?”
“离了。现在我带着小孩在上州生活。”
“又结婚了吧?”
她用力地摇摇头。仿佛在说,带着孩子,年纪又大了,父母也被自己得罪了,跟谁去结婚?
我突兀生出一种怜悯,说:“世界很大又很小,想不到在这个地方我还遇上了你。”
她说:“你进来就睡觉了,我边给你洗边观察,觉得越看越像。来,你吃葡萄吧。”
说罢,她打开塑料袋。
我点点头,拿了几粒,没吃。而是对她说:“来,我们加个微信。”
她吃惊地望着我:“加微信。”
“对。”
她扫了一下我的二维码,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你真好。”
“你有事。先上去吧,我到巷子里走走。”
她看了我好几眼,想说什么,又好像说不出,冲我笑了一下,走了。
我沿着小巷慢慢地走。巷子里是穿堂风,一阵阵吹拂,酒意全消。我的心情却颇不平静。
我大约是乌乡三年左右认识她的,现在,我离开乌乡到上州已经四年多了。算起来我们有八年没见过面了。
八年,不知她经历了多少事,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她离了婚,没有再婚。30多岁了仍然只能从事洗足业。她没有社会关系,生活在社会底层。
加了她的微信,我想,如果有帮她的时候,就帮帮她吧。
这时,程明亮打我的电话,问我在哪。
我说:“楼下,巷子里走来走去。”
他说:“我们就下来了。”
过一会儿见了面,程明亮说:“叫了三个代驾,在商场车库门口等我们。”
我们到了商场车库,我想不到给我驾车的是一个30来岁的女子。
上了车,我告诉她地址,她说:“知道,别墅区就在湖边。”
她的职业素质很好,只认真开车,不和我说话。我就打开手机,想着那洗足女子会发微信给我。
果然如此。她发了几条过来。
“万老师,我真的太高兴了。我能遇上你,还能加上你的微信。你真是一个有慈悲心的人。”
“我叫周燕,来上州六年多了。希望以后,你多多关照我的生意。”
我回复道:“关照你的生意,可能关照不了多少,我很少洗足。今天不过是在你们楼上的餐馆喝多了,才洗个足,醒醒脑子。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关照你。毕竟你也不能洗一辈子足。想到你生活辛苦,我转2000元给你。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感觉这世界上,还是有好人。至少,今天在你们那儿洗足的三个人,都是好人。”
“啪“的一下,我转了过去。
写到这里,读者朋友一定会说:万山红啊万山红,沈厅在歌厅转一千块钱,闹得他几乎不能提拔;史厅支持女孩读书,最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纠缠。
你教育起他们来,一套一套的,你自己怎么就犯这样的错误呢?万一这周燕缠上你了。说你欺负过她,你百口莫辩。
没欺负过她,你为什么要打钱给她?
谢谢读者朋友的担心。我万山红,会相人。谁善谁恶,望一眼便知。周燕是好人。
如果她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她就不会上那个瘾君子的当。
如果她是一个坏女人,就不会要孩子,会推给男方。
她只是千千万万中国社会底层善良女性的一员。她在苦海中挣扎,2000元也救不了她。
但是,只要是小小的温暖,足可以燃起她对生活的希望。会让她感觉,这世界是有温度的。
她也会为这小小的温度而感动,培养好她的孩子,努力地向着光明奔跑。
我盯着手机,等待着她的反应。
可是,她既没有点开转账,也没有任何回复。
代驾女子问:“快到了,第一栋?”
我点点头,问:“多少钱?”
她说:“那个瘦子统一付了。”
我听着这称呼有点不舒服。她以为我没听懂,解释道:“这个那个瘦猴子啊。”
“我听清了,你完全可以说,你们有位先生付了,尊重别人也是尊重你自己。”
她一声不吭,停车,我也一声不吭,下车。
我上了楼,仍然觉得头晕。也许是在车上一直看手机的缘故吧,晃来晃去,时开时停。
到了二楼,没见一个人,连桂花嫂也不在家,我倒到床上,又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