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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奥因克挣脱了束缚,反手打出一记剑气。
银月狐,歇菜。
兰疏影看了,剑气打在魔纹铠上,没破皮,大概把孩子摔出脑震荡了。也不用治,让他晕一会就好。
反观奥因克,大概是因为体力不支,他露了个破绽,被尸鬼趁机撕下一大块肉,上衣也扯破了。
血淋淋的伤口紧挨着一道旧伤疤。
疤痕粗壮,像巨型蜈蚣斜着趴在皮肤上,从肩膀蔓延到另一边的腰侧,显得狰狞可怖。真让人怀疑,这人刚受伤的时候怎么没有肠穿肚烂而死?
兰疏影盯了几秒,目光转回手里的青铜罗盘,再回头看了看,幽幽道:“觉不觉得……它们有点像?”
金乌本来没想到,经她一提醒,还真是……
罗盘上也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所以奥因克才会高价求助修复师。
仔细看那道口子,跟奥因克身上这条“蜈蚣”一比,那可就不是“有点像”了——方向和形态都一致,只是缩小版和放大版的区别而已!
“他……?”
金乌没再问,数道金光缠绕上去,把奥因克捆了个结实。
捆都捆了,不趁热恐吓一下也不合适,金乌飞到奥因克脑袋上,小爪子极其自然地拍了两下。
兰疏影嘴角微抽。
总觉得他是在菜市场里挑西瓜。
金乌清了清嗓子,“我劝你老实交代,不然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阳光灿烂。”
兰疏影默默移开眼,微叹了口气。
她见识短,没见过这么恐吓人的。
奥因克显然也没遇到过,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他笑了。
把敌人吓乐了可还行。
金乌:“……”
杀气腾腾的目光飞向兰疏影:“你来!”
兰疏影什么也没说,一套灵魂封印术下去,奥因克笑容僵在脸上,眼睛失去光彩,活脱脱像个木偶。
考虑到童话镇里还有另一个会用灵魂封印的人,所以她使的是加强版。
效果,挺好的。
本想把人带到安静的地方再审,万万没想到,这边刚封住他意识,他整个身体就开始迅速缩水,一边缩,一边变化,到最后就成了一方让人很眼熟的青铜罗盘,巴掌大小,浮在空中。
“???”
“???”
一人一鸟同时看向原本的那块罗盘。
或许是受到了呼唤,罗盘在她手上的分量渐渐变轻,化为一道深青色能量流被吸了过去,转瞬间消失在奥因克所化的那块罗盘里,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兰疏影拿起新罗盘晃了晃,感受着其中充盈的活力,表情有点微妙。
刚才还在竭力反抗的人,突然就成了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器皿,感觉怪怪的。
里面封印倒是还在,比先前还要有序一些,显而易见的更难破解了,完全无处下手。
目睹了这方罗盘的由来,她更不好暴力拆卸,好在奥因克的意识被封着,应该不至于当场自爆。
金乌被这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意识到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有点惊讶又有点委屈:“你早就知道他底细了?怎么不……”
“不知道啊,刚猜的。”
兰疏影意识到金乌想怪她没做到信息共享,轻飘飘一句话把质问推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唔,我不太清楚别的,只认识这个术而已。”
要说她完全看不出来,那就是假话了。
冥府精通各种灵魂法术,其中有一项禁术,核心是以魂为器。
这个禁术很冷门,必须心性极其坚定才有希望练成。南明的藏书里只记载了寥寥几笔,据说是为了保护和转移重要信息或物品而创的。
可是练成之后对他们本身有什么好处呢?
还不是给别人当工具么。
“原来是这个!”
金乌听说过这个术,实在是很古老了。
兰疏影挑眉:“是啊,那你知道怎么解吗?”
金乌老实地摇头:“我不会。”
“唔。”
高看他了。
金乌摇头晃脑,“我只知道,他要是能学到这个,肯定是冥主亲自教的,换成别人也不配教。”
兰疏影心想,废话。
目前已知冥主派出来的、正好又被发现了的三个重要角色:
先是八尾猫,第一个带着任务进入童话镇的人,冥府陆续送来的人手一向归他管,挑唆七宗罪内斗并赢得傲慢的信任,但是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因此被冥主抛弃。
相槐是钦差大臣,也是来接替八尾猫的二号首领,他身上的任务还有待观察;
最后是奥因克,给天启教会和西大陆牵线,推动瘟疫计划,意图引起战火;其本身又学了以魂为器,不知道在为冥主传递什么……
金乌戳着奥因克的化身,大发感慨:“他们也够无聊,明明都是一个阵营来的,彼此之间还非要斗来斗去,看,栽了吧?”
当然,他心里偷着乐呢。
要不是相槐存心坑了奥因克一把,东西也不能这么快到手啊。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反正……进了我们的手,就别想跑了,嘿嘿嘿。”金乌一爪子按住罗盘,笑得格外阴险。
兰疏影默默回忆关于奥因克的细节。
从他的所作所为,反推其利益动机的话……如果说战乱能给天启教会提供传教的机会,能让幕后的规则意志截获更多灵魂活力,能让不死族得到大批尸骨傀儡……那么,奥因克能从中得到什么?
他想要什么?
最短期的一个答案,是修复青铜罗盘。
也可以说是修补他本身。
兰疏影隐约得到一丝灵光:“战争,死亡,灵魂……魂器…”
“你在嘀咕什么呢……”
她喃喃道:“奥因克把自己修炼成魂器,混在战利品里进来,魂器破损,需要修补……”
金乌挠头:“这些我都知道啊,哪里不对吗?”
“所以我在想,他一边招修复师,一边招人下墓,还有前面的引战,假设这三件事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呢?比如说……吸收魂力,修补魂器?”
金乌几乎被说服了,冷不丁想到一个疑点:“那就不对了啊!人死之后要转生,到规则意志面前还得削走几层,然后变成新身份……奥因克算什么,他敢截这个胡?”
兰疏影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提了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半个小时前你在干什么?”
“我?”金乌想了想,“听你的话,去打疯大厨啊,我杀了他,然后弄碎……呃。”
他好像明白了。
兰疏影提起嘴角,眼底一片冰冷,“你看,我们敢碾碎这里的灵魂,他为什么不敢悄悄去收呢?”
细想想,只说灵魂被剥夺灵性这一点,她在贪婪的水晶幻境里其实已经接触过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消散,这正是蘅芜前辈的死因。
而水晶幻境的轮回规则又是从童话镇照搬来的。贪婪早就把这条规则摊开给世人了。
她也早在那时候就做过坑杀幻境主宰的事。
放到现实里,假设在硝烟四起的环境下,奥因克藏在暗处窃取魂力,其实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这个……话是这么说,可要是有人死了他就能吸收,他还下墓干什么?墓里又没魂,早被扒拉走了。”金乌嚷嚷着。
“通常是没有,不过总有不寻常的。”
就像是古墓怨灵,就只爱待在自己窝里,要是循着各地的传闻去挖,应该是一抓一个准。
兰疏影顿了顿,“这罗盘的材料就是奥因克的灵魂本身,要修好它的创口,阴性能量应该都能见效。年份久的墓穴已经形成气场,陪葬器物多少也沾了些,如果没有新鲜灵魂,这种也能凑合用用。”
“你说的这些,有多大把握?”金乌严肃了些。
兰疏影答道,“只是个人猜测。”
她把自己代入到奥因克,推出来的。
准不准,当然是知情人士说了算。
先带回去吧。
她让金乌保护罗盘,自己提起昏迷的银月狐,旅馆外面一片嘈杂,她选了人少的方向把墙融出一个洞,跳出去离开。
·
相槐从旅馆出来之后,并没有逃出这座城的意思。
人在路边的棚子底下,喝一种粗制麦酒。
他还不知道奥因克已经栽了,如果听说了这件事,他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是自己亲手促成的。
不知道她会不会更加厌恶他呢……
在她心里,他说不定就是一个贪生怕死、陷害同盟的小人。
说起来,她也该来找他问话了吧?
“酒,洒了。”
一道冷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相槐右手颤抖,酒杯让袖子给带翻了,他回过头,对着来人僵硬地摆出一个笑脸。
映在兰疏影眼里,说实话,这脸色真的不太好看,中年人蜡黄的皮肤和尖而翘的胡子,整个是那种可怜巴巴还本能地带着期冀的样子。
没等到她开口,只有隐晦得不解其意的打量,相槐眨眼的频率忍不住变高了些,没话找话地打破了沉默:“你……找我有事吗?”
兰疏影反问:“没事我找你干什么?”
“……那,我能帮你什么?”
不难看出,他眼底有很小心的讨好。
“你不是已经帮了么,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做了开头,不如再跟我说说,那个罗盘是什么来历,该怎么用?”
兰疏影开口索要的语气很放肆。
金乌在上面飞着,听得吃惊:你这态度,当自己是债主呐?
哦不,债主一般是当孙子的那个,她这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的架势,应该是欠债不还天经地义的极品亲戚。
金乌找个安稳的地方坐下大大方方听相槐是什么反应。
兰疏影也在观察。
她发现这人一点都不惊讶奥因克出事了,不急不躁,对她逼问的那些话也看不出半点排斥。
他就这么安静地歪头听着,温驯得像一条大狗,仿佛他接下来会一点细节都不保留地全部告诉她。
前提是……
他说得出来。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憋得脸通红,十根手指尖都攥得发白,嘴里还是没能蹦出半个字,于是叹了口气,倒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此路不通,可以换下一条了。
然而在相槐的理解里,这声叹息简直是堪比炼狱的重刑,意味着他在她眼里没有可利用价值了似的。
他愣了一下,一手按住嘴里往外冒的血,冲上来拽住她袖子,含糊地叫道:“你先别走!”
兰疏影垂眸,看见他指缝里艳红的时候微顿了一下,然后冷淡地震开他,道:“我要的你给不了,现在我得去找别的法子了,你要继续耽误我时间吗?”
“……不是。”
相槐松开手,刚才那一扑可能把他攒的勇气用光了,一时间不太敢直视她,这是他曾经最宝贝的小姑娘,真没想到会走到每句话都在互相试探的一天。
他低低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有一种用人魂炼器的禁术,魂器炼成后,总共有十八层封印,比照冥府炼狱而设,解术的人要忍受刑罚加身的痛苦,全数体验一遍……”
兰疏影眼睛一亮:“然后就能知道封印里藏的是什么?”
“理论上是的,但没是没有人成功过……”
准确说,相槐不知道以前有谁练过这个术。
无论成与不成,那人就算没死在练习阶段,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消磨掉所有魂力,比他的魂魄解体术还要支离破碎。
“知道了,谢谢。还有其他的吗?”
“……我知道里面封了什么,但不能说。魂器进了这里已经被规则改造过,所以,你也可以找个可靠的修复师把东西复原,到时候再尝试接触封印。”
兰疏影深深看了他一眼。
“好。”
说完这些,对方也像放下一桩心事,在她面前再次献祭一魄,去找新的身体了。
高级修复师的尸体倒下去,外人看起来只以为他喝醉了,又看见兰疏影站在一边,像是他朋友,于是叮嘱她一句别忘了给钱。
金乌舒了口气还没说话,忽然听见她自言自语:“跑得真快,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金乌觉得自己这口气可能舒早了,明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还是忍不住心里这股好奇,凑过来问她,“那你还想问什么?”
“哦,本来是忘了这事的,今天不是用了一次灵魂封印么,我就突然想起来,咱家古堡里还锁着一个相然……我打算问问他怎么想。”
“别管他还要不要人,我觉得房租可以先结一下,听说他们冥府还有点家底,之前我看相然身上叮叮当当挂得就不少……”
金乌:“……你确定这不是敲诈勒索?”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卑劣的混蛋?”
兰疏影说完,自己先笑了:“对,我还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