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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预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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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拉开的,幕布被晕染成了一片浅灰色的蓝,天上被针刺破了一个小小的不大明显的白勾,一层层如涟漪般荡开的红的、橙的、粉的云,都随着山后降落的金黄变化而变化,炊烟、狗吠、孩童玩闹的嬉笑,路边收摊的小贩,一声拉得长长的“家去恰饭喇”,都给世界蒙上了晕沉沉的纱罩。

    “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还蛮好的。”从雪趴在客栈二楼栏杆上望着下面忙碌的行人,她换了身衣裳,又把耳朵和尾巴露了出来,“他们身上没有恐慌的味道,好像都很安心的样子。”

    石青羊趴在她身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拭掉眼角的泪水,眯着眼睛看从雪。

    他们两个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江南,从雪白天在马车上全程挨着他睡觉,而他又不像从雪一样不管什么环境都睡得着,路途太颠簸,到了目的地后又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徐老板后还马不停蹄看了三具尸体,忙到刚才,才随便找了家客栈过夜,他此时已经昏昏欲睡了。

    “你困了?”从雪抖了抖耳朵。

    石青羊轻轻用鼻音应了一声“嗯”,把头靠在胳膊上。

    从雪犹豫了片刻,伸手帮他把遮住眼睛的碎发拨开,露出眼角一个乳白色的疤。

    石青羊在从雪身边从来不设防,因此他对从雪的动作毫无反应,就像不管从雪做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并且永远支持一样。

    “冷冷……”他呢喃一声,睁开眼睛,从雪噌地缩回手,“那个女人死了三天了。”

    从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石青羊似乎心情愉悦了很多,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第一个女的是十一天前死的,第二个是七天前,第三个是三天前。两次都间隔了四天,我的猜想是,若无意外的话,那个东西明天就要下手了。”

    从雪说:“哦。”顿了顿,“你放心,我明天就帮徐老板把那个女的解决了。这一家看着不大,妖魔鬼怪倒是不少。”

    半个妖和一整个妖大眼瞪小眼,一整个妖改变了自己的说法,“嗯……邪祟。”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怪恶心的。”石青羊嫌弃得皱起了脸,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徐老板的小妾还是那个不死不活的小孩。

    “那个小孩真的很奇怪,按理来说他早该死了。”

    “你不是说他离死不远了吗?”

    “是离死不远了,不过今天他对我笑了来着。”从雪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来,因为石青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突然意识到了从雪为什么在看完那个小孩之后就变得心神不宁:“你怎么不跟我说?”

    她嘟囔了一句什么,石青羊听不清。

    “哎呀反正都过去了,我去给师父写信了。”从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逃回自己的房间,石青羊气恼地瞪着她哒哒哒跑走的背影,到底没舍得把她抓出来批一顿。

    ……

    ……

    晚上石青羊做了个梦。

    妖是很少做梦的,毕竟梦中的事都有可能成为未来,半妖也不例外。

    石青羊没做过多少梦,自打有记忆以来,他只做过三次梦。第一次梦见了养父病重,没过几年他便入了土;第二次梦见害死生母的人渣升官发财;第三次便是这次,他梦见了从雪。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从雪躲在一个桥洞里,裹着破破烂烂的布,同一群流浪汉躺在一块儿,脸上糊满了泥,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

    从雪不喜欢人,她也不喜欢把自己化形成人的模样,所以只要没什么特殊理由,她一向都不会收敛自己的妖怪特征的。这下她竟然主动藏起了身份,还满脸糊泥跟躲追杀似的,一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她身边的一个小流浪汉动了动,盖在头上遮脸的布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下去,从雪连忙半搂着他帮他把布拽回来,石青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两只异色眼睛和猫耳朵——是白小佳。

    白小佳自己伸手捏住了布,从雪对他露出一贯以来的轻松笑容,无声地说了几句话,梦中传不出声音,石青羊又读不懂唇语,他只勉强辨认出两个字,哥哥。

    从雪她……有哥哥吗?

    他这么一想,才感到更加茫然。因为不光是他,就连从雪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梦中时间流逝得很快,天一黑下来,从雪就带着白小佳跑了路。

    石青羊一路跟着他们出了城,一声爆炸后的事情发展让他有些混乱,他看见梦中出现了自己,而梦中的自己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边往前冲一边怒吼。从雪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拍飞,顺带还撞倒好几颗树,白小佳被人抓住,他尖声嘶叫拼命挣扎。

    很远的城墙上,一个俊美高挑的男人裹着雪白的毛皮大衣,冷冰冰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几个人。

    雨还在下,从雪脸上的泥早就被冲稀了,血和汗和污渍混在一起,眼睛紧紧闭着,胸脯上下起伏,石青羊心惊胆颤地想摸摸她的脸,手指却触到了虚空。

    石青羊是被从雪强行叫醒的,他的魂魄又重新回到了现实里,方才的兵荒马乱仍然历历在目,让他有种被割裂的感觉。

    “你做噩梦了吗?”从雪捧着水囊,橙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石青羊扭头一看便看到了半开的窗,外头漆黑浓重,也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他忍不住呻吟:“天还没亮啊……”

    “是没亮,但是快了。”从雪咬住自己的尾巴,把水囊递给他,口齿不清地说,“你润润喉,然后换衣服,我们去给那个女人灌汤喝。”

    石青羊撑起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扫了从雪的尾巴一眼,摸摸耳朵,遮住滚烫的红:“小裤子要露出来了。”

    从雪一向把世俗的礼义廉耻当狗屁,闻言毫无反应,而是把水囊塞到了石青羊的手里,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拉到了自己的床上。从雪被他握住肩膀,两个人四目相对,她思考了半晌,把尾巴伸到石青羊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石青羊:……他没有咬尾巴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