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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江浙左丞周彰善便带着我,在行省里一路走走看看。
正如绰斯戬所说的,江浙民风十分温和,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
每一天,我看到的全是温顺的“良民”。
每个点上,都有两、三个“乡绅”,领着一群“良民”替江浙行省说好话。一切看来都非常融洽。
但是,他们在农田干活的姿势却显得有些生疏。掌心也没有生茧子,反倒是外面的拳面生出了厚厚的茧子。
周彰善和随行的陪同官员,更是在我面前,卖力地说当地官府如何如何。
如果按照周彰善安排好的线路,可能永远都了解不到真正的民情。
虽然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却揣着糊涂,一直笑嘻嘻,并没有说破。
这次来监察江浙,我在明面上,是成立了两个调查组。
一组就是我带队,到各个地方转转,察看民情。另一组由御史台经历——南风去查阅资料,重点看历年的案件。
暗地里,我还安排了两组,乔装成平民,去大街小巷、田头地里,了解真正的民情。
这两个暗组自然就是由星阵、菠萝两人,各带着两名武林高手,组成的小组。
他们六人来江浙的时候,身份分别是我的仆人、书童等,自然不会引起周彰善的关注。
我想,以星阵、菠萝的能耐,肯定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来江浙行省二十几天后的一天夜里,我和星阵、菠萝在室里密谈。
“公子,我和菠萝交换了意见,把这段时间暗访到的情况整理了一下。有四点要向你禀报。”
“哦,哪四点?”
“第一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江浙一带,农民大部分名下无田,必须租富户和官吏的田地种粮。
一年辛苦下来,一亩地产粮平均不过400斤左右,但是六成以上的粮食必须作为租金上缴,到手不过百余斤粮。
但是不管是荒年,还是风调雨顺,这租金是必不可少的。
一到荒年,佃农要是手中无积蓄,交不起这每亩250斤粮的租金,就不得不借高利贷来交租金。
一旦借上高利贷,就离破产不远了。来年要是行情又差,佃农不但交不起租金,高利贷也还不上本息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不卖妻鬻子,要不举家逃亡,成为流民。
流民一聚集便为盗。盗一聚集便为起义军。这大概就是朱光卿、棒胡等人能够一呼百应的原因吧。”
“好,就凭这一条,我们都可以回去和陛下交差了。”
星阵听了一愣,继续说道:“第二是收钱成风,贪墨不绝。大小官吏新上任,辖区内地主、富商都得去拜见送钱,这叫拜见钱。
逢年过节要送钱,这叫追节钱。小吏的生日要送钱,大官他娘生日要送钱,这叫生日钱。类似的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听到这里,我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了。我在京城,收这类的钱好像也不少。
“还有呢?”
“第三是刑不上地主。我朝刑法有规定,诸地主殴死佃者,杖一百七,征烧埋银五十两。但这法,本身定的就不公平。”
星阵说的有点急,便停下歇一口气,喝了两口茶。
他说的不公平,是指法律对人不对事。
若是佃户打死地主,肯定是死罪一条。
但是地主打死佃户,只需赔偿其家属五十两银子,并被用荆条打一百零七下。
而佃户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要属被迫卖身为奴婢的贱民。
“诸故杀无罪奴婢,杖八十七,因醉杀之者,减一等。”
地主杀死自己的奴婢,只须用荆条打八十七下。若是喝醉酒的情况下,打死奴婢的,再减刑一等。
“诸良人以斗殴杀人奴,杖一百七,征烧埋银五十两。”
若是其他人打死自己的奴婢,则被用荆条打一百零七下,赔偿主人五十两。
佃户虽然名下无田,好歹还算是良人。而奴婢、流民、戏子、艺人等则算是贱民。
而在贱民这个层面,是不分蒙古人、色目人还是汉人的。只要你没钱,迟早是要沦为贱民的。
“在江浙基层,地主若是打死,或者指使他人打死佃户,实际上是要交一百五十七两银子的。”
“哦,这是为什么?”
“那多交的一百零七两,是为了免去那一百零七下荆条。每少打一下算一两银子。”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钱,就可以肆意杀人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第四是朝廷的赋税太重了,民不堪其苦。”
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这星阵和菠萝也太能干了。这么多问题,该如何向铁锅禀报。
“郡王,我和星哥还打听到,江浙行省一些大名鼎鼎的贪官恶吏,全是贪赃枉法、颠倒黑白之徒。这是他们的名单,共十一人。”
说完,菠萝递给我几张纸笺,上面写了官吏的姓名、职务,还有犯了哪些恶行,等等。
我看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朱光卿、棒胡等人要反。这上面写的事情,要是摊在我头上,我也得反。
“很好!你们两人辛苦了。我们明天就办他们。”
次日,我就行使奉使宣抚的权力,借江浙行省的衙门,审理他们的官吏。
刚开始,我还是按照程序办案,该取证的取证。
毕竟,星阵、菠萝所罗列的罪行是听来的。
可是,到处贴榜公示,却无人敢来当证人。
明明这十一人在江浙当地口碑极差,御史台经历南风等人却迟迟无法给他们定罪。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我的怒火就上来了。
老子急着回去京城,向铁锅交差呢。哪有时间在杭州和这帮人干耗。如果按程序走下去,我可能要到后年才能回去。
当下,我便指使菠萝等人,进去给他们上刑。
打得十一人哭天喊地,连其他官吏也闻之变色。
很快,他们就陆陆续续招了。两天时间,九人招了,还剩两人在苦苦支撑,估计也快了。
就在这个时候,行省丞相绰斯戬坐不住了。
当天晚上,我前脚回到住宿处。绰斯戬、周彰善两人后脚就跟着来了,还非要在密室里和我商谈。
我一看周彰善吃力地拎着一个大袋子,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
果然,周彰善关上门,就把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全是黄澄澄的大金条,共十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