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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来自伏家老宅的电话时,伏姣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在过去的将近十年里,他真的烦透了呆在伏家的日子,每一次的家宴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折磨,整一个家族里的人都如同披着人皮的怪物,他们之间缺乏同理心,缺乏人类应该有的真情实感,似乎在伏家人眼里万事万物没有权利和金钱重要。
每一次的家宴,那些衣冠楚楚的伏家人会坐在一起,喝着香槟、吃着昂贵的菜品,脸上的神情总是如出一辙的高傲,那是看不见人间烟火气的虚伪,像是冰冷黏腻的海水,藏在那礁石的最深处,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一股一股泛着潮意。
在很久之前,伏姣就保持了透明人的形象,他坐在餐桌的末尾,偶尔会接受到那些来自亲戚的蔑视,明明游离在众人之外,却总有喜欢调皮的同辈,他们会故意在家长面前提起伏姣的名字,或是不经意地抖露出伏姣的成绩。
这样往往引来的后果就是伏姣单方面承受所有的唾骂。
而此刻,在听到电话中伏家管家说晚上回去吃饭、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时,伏姣觉得自己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他默默打开手机查询自己的账户余额,望着那足足有七位数的数字,他的心里松了松。
这些年里,伏家不曾给予温情,但金钱方面还算宽容,虽然伏姣的零花钱和长孙伏奕泽的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伏姣到底有些志气,他用伏家给的零花钱做底金,在系统的帮助下早就翻翻了,后来将它们分为两个账户——一个存放自己挣回来的钱,另一个存着伏家这些年养他花出去的钱。
和伏家的关系,伏姣想要断得干干净净,那些养育之恩也会还地一丝不剩。
下午六点半,伏姣换上了一身清亮的白T恤和牛仔长裤准备出门,他对于默默跟在身后的保镖不置一词,算是放任了对方的行为,他也好奇这个世界里反派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这边到伏家老宅整整坐车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等伏姣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圆形大桌上的人面色各异,意外、疑惑、嘲讽、看戏……应有尽有。
主位上自然是伏老先生。伏老太太去得早,因此在很多年里能够挨着主位坐的人只有伏家的长孙伏奕泽,毕竟从名牌大学毕业、又有三年外国商学院留学经历的他足够优秀。
但是今天不同,除了已经入座的伏奕泽,伏老先生的另一侧却坐了一个长相陌生的年轻人。
不,或许也不应该说是陌生,那位年轻人的样貌和伏奕泽足足好七八分相似,只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他们是新兄弟。
伏姣顿了顿脚步,原先身后跟着的李盛被他叫着在门口等。
门口到餐厅不过是一墙之隔,不论发生什么足够听到动静了。
“呀,是小姣来了啊?”说话的是伏家二姑,倒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只是脸色那几分看好戏的神情太过明显,“大概是年纪大了,我这老花眼,怎么都瞧不见小姣。”
伏先生,伏姣名义上的父亲一脸不耐,“都什么时候了,就你迟到!长这么大真是一点儿没学好,怪不得……”
“怪不得不是我的种。”伏女士接话,她捋了捋鬓角边的碎发。
当初在见到婴儿期的伏姣的第一眼,她就由衷地厌恶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联姻意外的产物,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毁了她的身体,她对小小的婴孩没有一点儿母爱。
直到现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找了回来,伏女士又忽然觉得自己讨厌伏姣一定是因为血脉上没有联系,至于曾经那些厌恶孩子弄坏了自己身体的唾骂则被她选择性忘记。
“啧,还有脸回来?你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伏家二姑的儿子一脸不怀好意,但是一转头对着坐在爷爷身侧的年轻人就狗腿了几分,“诶诶,嘉禾哥,我给你说,那个人就是鸠占鹊巢,霸占了你位置的人!”
年轻人,也就是宋嘉禾早在伏姣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对方。
那位顶着假少爷身份的青年实在长得太过亮眼,和伏家所有人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漂亮的、脆弱的,甚至是不堪一击的。不过宋嘉禾觉得自己今日来到伏家老宅,就已经彻底打败了那位代替自己享福十几年的小偷了。
他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那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嘲笑,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对于应该落跑的奴仆的轻视。
伏姣对于伏家人的冷嘲热讽丝毫不意外,他早就习惯了,甚至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他忽然很心疼原主,年纪轻轻就像是生活在坟墓里,亲人像是恶鬼,朋友像是饿狼,怪不得他会抑郁症加重,最后死在自己的手里。
“抱歉,来迟了。那么今天叫我回来有什么事?”虽然已知结局,但天生就是小王子的青年不曾低头,他维持着头戴王冠的骄傲模样,尖尖的下巴印着吊灯的光影。
伏老先生把手边的DNA检测报告扔了过去。
纸质的资料划出一道弧度落在了伏姣脚前的地面上,扉页张开,以他良好的视力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那白纸黑字。
“宋嘉禾和父亲……不,和伏先生、伏女士的亲子鉴定。”伏姣没有蹲下捡起来,他只是默默抬头,一一扫过这些曾经的“家人”们,“所以,我这是被扫地出门了?”
“不然呢?”伏二姑的儿子趾高气扬,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欺负长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的伏姣,长大了也依旧看对方不顺眼,而此刻当他知道对方并非伏家血脉后,甚至心里涌上了一种怪异的快慰——没了伏家做支撑,这样长相漂亮的青年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好,那我知道了。”
伏姣厌恶伏家,但仅仅是讨厌罢了,至于那些上升到仇恨、报复的心思并没有,比起行事冷漠的伏家,原主更恨的应该是落井下石、甚至把他向深渊推去的那几位“朋友”。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他轻轻地放在实木桌面上,“这是一张卡,里面有伏家从小到大在我身上花的所有钱,都在里面了,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和管家对账。奥对,还包括这一次请保镖的费用。”
说着伏姣后退两步,他看着面色各异的伏家人,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那么明天早晨我会去办理相关证明,从此以后我和伏家就再没有关系了。”
原故事线里,原主有自己的骄傲,当初他也想抬着下巴从伏家走出去,奈何他没有伏姣的未雨绸缪,那些来源于伏家的银行卡被冻结,在走出老宅门口的那一刻,原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而伏姣会替原主活出另一种色彩。
青年这一番话像是急不可耐地与伏家扯开关系,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的伏奕泽稍微抬眉,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怎么关注,伏姣出现的时候伏奕泽已经上初中了,因为豪门世家的严苛要求,伏奕泽根本没有功夫去管别的,所以和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并没有什么感情。
直到今天这场遭遇,才叫伏奕泽看到了伏姣身上鲜活的点。
——至少比那位装模作样的宋嘉禾顺眼。
“嘿,你这小兔崽子!”伏先生觉得眼前这一幕就是把自己的脸扔在地上又被伏姣踩了两脚,他立马忍不住了,“你吃我伏家、住我伏家的,现在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好歹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态度……”
“养我?”伏姣打断了对面已见老态的男人的唾骂。
青年笑得有些无奈,只是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哪怕说保姆养我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好歹保姆还给我做过饭,那您呢?您做过什么?扔下一张银行卡就觉得万事大吉,要是这样的话我现在还您一张银行卡又有什么错呢?”
伏先生一顿,立马火了,抬手就捏着一瓷碗扔了出去,“你这没人要的小畜生!”
“——小心!”
砰!
瓷碗被人用手臂挡着摔在了地上,原先精致的纹路变成了一块块残片,而伏姣则是被忽然冲进了的保镖护在了怀里。
李盛穿着黑色的保镖制服,比起在青年面前收敛煞气的模样,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伏家人他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脸上的神情冷地像是寒冰,眼里却尽是嚇人的凌厉。
“你、你……”伏家人对他的气势有些发愣。
李盛搂紧了怀里低头沉默的青年,他鹰目一般扫视过众人,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冰碴子:
“有人要的。”
“就算你们伏家破产了,他也有人要的。”
“你是哪里来的小辈?竟然敢这么说话?”一直作壁上观的伏老爷子终于开头了,他目光阴鸷,瞧着李盛的眼里满是不善。
“以后你就知道了。”李盛不再将注意力分给别人,他忽然将青年横抱起来,在伏姣抬头惊讶的神情里低声道:“我要你。”
餐桌上,宋嘉禾望着保镖的背影,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厉先生,为什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