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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左右两颊火辣辣地疼。
起先的两三秒,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
那之后从教堂大门的地方传来一阵风,他被寒风冻得一个哆嗦。
清醒了。
他心想。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着,被人用绳索捆了绑在桌角,
而身上的衣物与头发都湿漉漉的,似乎有人用整桶的凉水泼过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但问题是被谁。
不远处乒乒乓乓地,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是小偷吗?
但教堂里又有什么好偷的呢?
脚步声稀稀拉拉,房间里似乎有两个人……
不,不是两个人,是三个?
第三个人的脚步声非常轻柔,如果不是习练有特殊的脚法,便是体重在四十千克以下。
他正向我冲过来?
突然之间,神父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对。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棕黄头发男人,穿着灰黑衣服,身材纤瘦,衣领包裹住脖子。
“你们在找什么?也许我能帮忙。”
神父整理表情,做出了一个最云淡风轻的笑容。
冷静点,他心想。
既然他们把我绑起来,那么证明我一定有所作用。
“我什么都不找。”
高衣领的男人说。
神父看见一只伸向前来的手掌,抓向自己的脸。
再然后,他的面前泛起黑色的光。
“见鬼。”
神父说。
他在一瞬间挣脱了反剪的绳索,那之后半张脸变得青紫,无论是眼窝还是嘴角都在瞬间如同刀锋一样拉长,形如不可名状的恶魔。
“见鬼。”
潘安也说。
他一个后跳拉开与神父的距离,
与此同时,神父也挥舞着同样变得青紫的右臂,朝着潘安飞扑而来。
凌空飞跃中,神父的右手指甲,变得愈发修长且尖锐。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迅速到,潘安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向哈姆雷特与亚瑟求援——
尽管他们这时与自己仅有一墙之隔,他们正在内厅的书房里搜索卷宗。
……
毫无疑问的是,安德烈帝国是一个伟大的人类帝国。
历世历代的安德烈皇帝们,总是带着帝国走向愈发的兴盛,他们永远遭遇着挑战,但从不对任何挑战屈服,而是把困难变为发展本身。
如果说安德烈四世面对的挑战是来自西南大岛的巨龙迁徙,是兽潮、龙吼和入夜时也需要时刻惦记的灼烧平原的火焰;
六世时代所面对的挑战是来自盛世教宗的“天赋神权”,是四十二场以宗教逼皇室的下犯上革命,是极端虔信徒们一次次对皇权的冲击;
八世皇帝所面对的挑战是来自整个新大陆的黄金风潮与异族战争,是帝国内一浪高过一浪的探索开辟思潮,是过度扩张的财富版图与贵族分赃不均之间的利益冲突;
那么十世时代,整个帝国所必须直面的,就是困扰帝国多年的异化人问题。
自新大陆开辟,帝国版图扩张至八城四海以来,异化人问题,就是亘久摆放在皇帝案前的一座大山。
这种可传染的、扩张性极强致死率极高的“异化疾病”,带来一处处村庄城镇的人员骤减,同时也带来了整个帝国新的成员——
“异化人”。
那些疾病缠身却又因此身怀绝技的人们。
异化人对于帝国而言,永远是巨大的不安定因素。
首先是疾病本身,
产生稳定异化的病人并非从疾病中痊愈,而是代表了疾病与他们在一定程度间相融。
没有人能够证明,能力稳定的异化病人不会向周围的人们传播疾病,即使是富兰克林学院的科学家,也只能证实,稳定异化后,异化病因子传播的概率比正常情况下要大大减小。
这之后便是对于整个社会的不安定。
偏激、狂躁、打砸抢烧,精力难以释放同时又遭受着极大生理痛苦的不稳定异化患者们,对周围的一切所带来的永远是破坏。
而稳定异化与不稳定异化又总是一墙之隔——
也许上一秒与你相谈甚欢的异化人朋友还与你相见恨晚,下一秒,他就变得天涯陌路,恨不得生啖你肉——
他们是真的能够生啖你肉的,那些尖牙利嘴的异化形态,仿若从地狱里出逃的恶鬼,又或者说,他们就是恶鬼本身。
……
利刃破空的声音在潘安的耳边呼啸,
他一个后仰,堪堪躲开那冲着面门而来青紫色利爪。
再看神父,半张脸哭,半张脸笑,半张脸面皮青紫,形如恶魔,半张脸脸色惨白,汗水涔涔。
潘安明白,在方才的生死之间,对方已将身心都交给疾病本身,这样“半张脸”的厉鬼形态,兴许就是这位异化人神父的不稳定异化形态了。
在这样情况下,任何的语言都无法影响对方分毫,因为对于任何一位异化病人,倘若不将自己的异化力挥洒到淋漓尽致,是绝无可能从不稳定异化中脱离退出的。
但是潘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脱离。
当他在手上升起黑光,试图毁灭神父时,就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抱有一百二十分的决心。
神父的异化形态,只是让“未来”来的稍晚一些而已。
“痛苦!”
潘安低吼。
他的手掌升起新的黑光,
那黑色的光球从他的手心迅速扩大,不到一秒,其大小就如同一个紧握的拳头。
潘安将那黑色的光球朝着半张脸丢出,打在对方的手臂上。
那光球里饱含着世间一切的苦痛与憎恶,
饱含着潘安前半生所承受的所有苦痛集合——
这正是潘安的异化能力,
他能够将自己经受过的苦难通过黑光的形式传达给他人。
光球接触半张脸的手臂迅速消散,那之后半张脸发出凄厉的叫声。
“哪里来的牛叫?”
亚瑟从书房探出头来,只看见满地杯盘狼藉,七零八落的桌椅案台间,衣衫褴褛的神父已没了声息。
而距离神父咫尺之遥的空处,潘安同样躺坐地上。
他用左手升起白光,
之后将白光敷盖在脱力的右臂,
咬牙切齿。
“这是怎么了???”
亚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觉得自己瞬间酒醒了。
“他是异化人,他死了。”
潘安简单归纳总结。
那之后他躺倒在地,
沉默片刻后又说:
“我发现一个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一些小孩。”
潘安送那些小孩去了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