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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他们年少时候的第一次见面。
五月的天气,春风和暖,景色怡人,蒲公英漫天飞扬。他买了一个吊床,刚在湖边扣好,还没来得及爬上去享受。就看见这丫头扎着两个歪辫子,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然后,书包掉进了湖里。
看着这丫头撅着屁股捞书包的搞笑样子,他就忍不住发笑。
本是兴致勃勃做壁上观的他,眼见着那疯丫头自己都要掉下河去,这才仗义出手,帮她捞回了书包。但是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引起了他逗弄她的兴趣,拿着书包到处跑,就是不还给她。
跑累了,他倚着槭树,很是洋洋得意,手里还甩着她那个湿淋淋的书包。
那丫头居然让他别动,她要喊人来打他。哎呀我的乖乖,我好害怕。
最后大发慈悲的袁易阳,把书包还给了余木木。这丫头扎歪的辫子,寒酸的衣着,无不显示着家庭的困顿。但是她小脸极为干净,眼神明亮,两个小虎牙对着他磨牙霍霍,实在是太过可爱。
本以为只是一次偶遇,但是命运的安排,你逃也逃不掉。
第三天放学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袁易阳,被一只从天而降熟悉的书包砸倒。袁易阳看着那个笑的得意的疯丫头,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他也遇见过很多各种各样出色的女生,但是再没有谁让他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外人眼里又土又不好看的余木木,他却怎么也看不够。
他爱她纯真的笑颜、他爱她可爱的小虎牙、他爱她歪着脑袋跟他说话的俏皮神情、他爱她软软暖暖的小手、他爱她乌黑的长发、他爱就这样把小小的她抱在怀里、他爱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他那么爱她的一切,她是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她是他14岁时,就认定要娶的那个女孩子。
可是。
袁易阳的手指抚过照片上余木木笑得灿烂的脸庞。那是一张他们的大头贴,他们靠在一起,甜甜蜜蜜。
袁易阳终于控制不住,用力捂着疼的快要裂开的胸膛,跪坐在地上,头埋在床单里,喃喃的喊着“小鱼儿”,痛哭流涕。
余木木回到家中。陆白老母鸡坐在沙发上,奇怪的看着全身湿透的她。
周守墟不在家,陆白说买了年货,送去余家大别墅了。余木木哦了一声,脱了外衣,鞋子。
脸也不擦,衣服也不换,径自坐在飘窗上面发痴,呆呆的看着外面飞舞的雪花。
陆白看着余木木蓬头垢面,鬓角还在滴落着雪水,小脸冻得通红,眼睛也是通红。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模样,本想调侃几句,但想了想又不忍心。叹一口气,站起来给她煮热茶。
他把余木木搬下来,给她铺好软垫,再把她搬上去。摆好小几,翻了一下茶柜,找出十来年的老白茶,用玻璃小壶煮着,放在她面前。
突突冒着热气的小壶,让余木木有些回过神来。这时候她似乎方才觉得彻骨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缩得更小了一点。
陆白取出余木木最常用的那只灰背建盏,圆溜溜的蛋蛋造型,很是方便捂手。他温杯以后,倒了满满一杯热茶,推到余木木面前。
余木木却是失了魂一样只是望着发呆。
陆白无奈,自去取了另一只鹧鸪盏,陪坐在旁,慢慢喝着。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余木木幽幽说道:“陆白,你可知晓,等一个人,是何滋味?”
陆白摇头。
“我年少时,也曾与他短暂的分离。没有离别的痛楚,哪来相聚的甜蜜。那时候我们都没把分离当一回事,甚至觉得很有诗意。但是你看啊,风渐渐吹过,时光悄悄逝去,我慢慢老去,一切都不能回头。这等一字,是多么的绝望,凄凉啊。”余木木的小脸上,又静静的淌下两行泪水,但是她倔强的不愿意发出任何抽泣的声音,只是任由这泪一滴一滴打在小几上,这隐忍的痛苦模样让陆白有些难受。
“开始的时候,我打发这种煎熬,喜欢用酒排解。但是所有能用酒打发掉的疼痛,都不是真的疼痛。你可以宣泄,可以大叫,可以借着酒劲发疯。但是真正的痛,却是无声的。所以,后来,我爱上了喝茶。世人皆道喝茶是种风雅,却不知道这茶,才是真正的寂寞。”
“每当夜深人静。”余木木满脸泪水面无表情说道:“我难受得无以复加时,我便习惯坐在这飘窗上,泡着一壶白茶,慢慢喝着。看这浩瀚银河、皎皎孤月,想着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只要他还活着,此生总能相见。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绝望。”
“什么是爱一个人?”陆白求解。
余木木苦笑:“大约就是世界末日来临那天,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你必会毫不犹豫的让他活。”
“终是,有缘无份啊。”余木木斜靠着飘窗,端起那杯已冷的白茶,混着她的泪水,一饮而尽。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春节快到到来之际,一片喜气洋洋。街上张灯结彩,红旗飘飘。余家大别墅里面,一家人也在忙着布置。
先用鸡毛掸子除去一年的晦气,再用扫帚扫去一年的霉运。花市买的蝴蝶兰、杜鹃、佛手、金桔错落有致的放好。
余木木站在门前,看着那两大盆比她还高的金桔,再看看父母洋溢着欢笑的面庞,心情复杂的看了周守墟一眼。
她自小家境贫寒,受够了没钱的苦,也看透了世事的炎凉。
长大后她为之奋斗,想让父母过上好的生活。但她性子执拗,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多年折腾,虽然勉力置办了一套小房子,也让自己生活无忧,但始终不能让父母跟着一起享福。
父母被周守墟照顾的很好。起初她也有些意见:我并未曾和他敲定婚事,这般花人家钱,也不问我一声,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是见着父母住着豪华宽敞的大别墅,开着好车,衣着体面,整日里面神采飞扬。千言万语只得憋在心里。这世间父母都盼着子女好,但子女难道不盼着父母好?爷爷已然不在,父母再不照顾好,自己于心难安。
余父拉着周守墟站在院子里的鱼池旁边,喊他欣赏自己新买的锦鲤。周守墟极为配合着夸赞,哄得余父十分开心,愈发看这个女婿顺眼。余木木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个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难以言说的命运啊,此刻不得不含泪向它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