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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佛寺之夜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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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要防着追兵,又要防着乞丐,且还要挑好走的路,待师瑾卿看到空屋时,日头已伸到天顶。

    看是看着了,走过去却还要好些时候。师瑾卿累得不行,但是一想到单康,她就仿佛又有了无穷的力气一般,似乎再走上一个时辰都可以。只是这力气终究是虚的,再没几步,师瑾卿就被晒的头晕眼花,一脚踏空,从山上摔了下去。

    “大姑娘!”

    那小乞丐就像凭空生出来的一样,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捞住了她。

    “你怎的又……”

    “大姑娘叫我走,我偏留下,叫你气的牙痒,这样才好记得我。”那小庞调皮的一笑,嬉皮笑脸的将师瑾卿拽到树旁,他现在倒是不很臭了,还换了件旧衣服,“还好你走的慢,我又来得及时。不然叫你从山上掉下去,准摔个稀巴烂。我还得给你收尸……不过真的那样也好。这尸体啊,可比叫花子臭多了,到时候咱俩谁都不嫌弃谁。”

    “你总管我的事做什么?”师瑾卿惊魂未定,一时忘了要将这人推开,还任他挽着胳膊说了会儿话。等她反应过来,抽走袖子,想到被他揶揄,心里又是怄的不行。

    “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我不是说了,要向大姑娘报恩的?”小庞笑道。

    “我也说了,不用你报恩。”师瑾卿说。她是被困在这里,不过等见到单康哥哥,自有人保护她。要是现在和这乞丐扯上关系,不清不楚,往后叫单康哥哥误会,只会多生事端。

    “大姑娘没进过山吧?”小庞突然说道。

    师瑾卿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愣住了。她瞧见小庞眼睛,在树影下时明时暗,正好像他的心思一般,叫她怎么也看不出个清明。只是她总有种感觉,他不是那么单纯的想要报恩。乞丐孤儿可怜,她也不想自己这样小人之心,只是换做旁人,若是遇见小庞这样的乞丐,也免不了会多想一些。

    “这边的山上很少人来玩,是打猎的地方,也是野兽下山的地方。最近沽远又闹狼獾,所以布了这许多捕兽的陷阱。”小庞挑了一块石头,扔向一块草皮,那寸长的石头便如入水一般,师瑾卿眼睁睁的看着它没了进去。

    “这样的陷阱少说还有十多个。都有十几尺深。”

    “你如何知道?”师瑾卿想到自己上山的时候,有些后怕。又想起小庞说的,是他引开了李家的人,不禁怀疑起来。倘若山上真有猛兽,那些家仆不敢上来也是人之常情……那小庞又怎么敢上来?她怎么都不肯相信他是要报恩的。

    小庞并不回答,继续说道:“且里边都插着数尺长的竹片片,害怕野兽再爬出来,生了怨恨,下山害人。干脆皮也不要,叫它一掉下去就肠穿肚烂,死的凉透。”

    师瑾卿心下更加犹疑:“你莫要吓我……”

    “我一个臭要饭的,怎么吓得到大姑娘,你这镖局的大姑娘,又怎么会害怕这点小事呢?”小庞奇道,转身又生起气来,“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便又丢下师瑾卿一个,头也不回的走了。

    师瑾卿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赶路。每每快走到危险的地方,便有人用石子投她。她开始有些惊慌,两次之后也明白过来,是小庞在偷偷跟着。她虽然有些感激,却还是不想招惹那小乞丐,便权当做不知道。好在到了空屋之后,小庞没有再出来找她说话。许是知道后边没有危险,半路就离开了。

    师瑾卿看着空屋,残垣断瓦,蔓草丛生,比起儿时又破败了许多。她如今要在这里躲避休息,还不知道要逗留多久。

    空屋本是山上猎户给猎物剥皮的房子,据说以前也有人住,只是后来不用了。空屋造的四四方方,师瑾卿依稀记得,里边的院子原先放着不少铁笼,都生了锈。里头也有房间,只是后来无人打理,空空荡荡,连老鼠也见不到一只。这里还有前门后门。前门通修好的山路,他们小时候上山来玩便走得那条路。那路好走,是用石头铺的,大约一个时辰就能上到山顶。而后门通的则是她刚刚过来的方向。很少有人记得这里还有一条路能上来,她踅摸着,这时候正好能从后门进去。

    “蠢材!”

    岂能料到,本该无人的山上空屋,竟有人在大声呵斥。

    那人在屋内,似乎极为愤怒。师瑾卿站在外头,都被这一喝声吓得愣在原地,耳朵也痛的嗡嗡作响。她本就不愿多惹是非,这里如今既然有人,她当下决定另寻他处。正当她意欲离开之际,那屋子里的人又说了一句:

    “那镖局当家如何说?东西没了,赔是不赔?”

    “说……说是从一开始便不曾见过……”

    饶州说得上名头的镖局有很多,可在沽远镇提到镖局,旁人能想到的有也仅有师家的长芬镖局一所。故而听见‘镖局’二字,师瑾卿便忍不住的走到窗沿下边,想听听究竟是镖局发生了何事情。

    ‘嘿,我本该赶紧逃去的呀,在这听些什么呢……师瑾卿啊师瑾卿,你说乞丐儿多事,你自己不也一样?敢情你听了和镖局有关的事,还能折返回去再告诉他们?’她这时忽然想起儿时在师家也有过快乐的日子,她娘在时,她爹也不曾苛待过她。再想到之前单康的不辞而别,加上小庞那乞丐叫人烦恼,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屋内的谈话听见多少,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只觉得他们说的那些人名地名,门派官职,她一概不知,本想知道和镖局有关的事,谁知还是糊涂听了,正要离开。屋里的人却忽然惨叫一声。师瑾卿抬头一望,竟是一人拔剑,将另一人刺死了。

    “啊……”

    “何人在外边!”她只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便被那凶手听见了,“还不快滚出来!”

    师瑾卿心里一乱,居然站直了身体。隔着细细一道窗户缝,她与那人四目相对,发现居然真的认识:这人名叫周浩,就是曾经来托过镖的客人。

    好死不死,对方也很快认出了她:“我认得你,你是师小姐。”

    “什么师小姐,你这眼瞎的泼皮,连要饭的和大小姐都分不清楚了?”

    又是那乞丐小庞。

    小乞丐拉着大小姐的手,把她从窗户边拽开,又打开窗户对着周浩露了个脸:“哎呀,杀了人啊。乖乖,这可不得了。你且在这坐好了,要饭的我马上去县衙告你,拿个赏钱好过年去了!”

    “我看你是活的腻歪了!”那大汉怒道,立即把剑丢向窗外,这时外头才又冲进来几个人,“把那要饭的和师家小姐拿住!他们要是活着出了城,叫掌门人知道了,看我到时候怎么处置你们!”

    “周家头头的,出什么事了?啊呀!二少爷怎么睡在地上了!二少爷,二少爷!”

    “那叫花子和师家小姐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周浩面色一沉,道,“还愣着做什么,派两个人抬少爷下山,其余的人快去将那凶手捉回来呀!”

    师瑾卿要从后门下山,被小庞拦住:“那路不能走了,李家的人在下边搭了棚子,要过夜呢!”

    “那走前面么?”

    “走。他们料准了你不敢走前边。你镖局师家的人也在那儿,我就送你过去,权当还了恩了。你给我一碗饭,我救你三次,你还赚了。”

    “那我也不能去,镖局,李家,单家都在抓我。”师瑾卿说着,见屋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现在他们也要抓我了!”

    “那先走后门。”小庞看见后门,正要往那边走,李家的人也追了上来,“这么快,看来他们知道之前被我耍了。大姑娘,你会骑马么?”

    “会一点。”师瑾卿不通武艺,这骑马的功夫却是学过一点。

    “我就知道,镖局的大小姐,大姑娘,肯定会骑马。我给你抢一匹马来。”

    “抢来的马如何能……”

    未等师瑾卿说完,那小庞便拖着她往前跑,一边把这空屋里的笼子木头拖得到处都是,用铁链缠在一起,这小庞捣乱的速度极快,让那些人绊手绊脚,不但抓他们不得,一时还被困在了空屋里边。

    “你好厉害!”师瑾卿有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抓住,能从正门逃脱好比奇迹一般。

    “被人打多了,要是还没活腻,自然得学会怎么躲,只是出了这里,你得自己骑马下山,我再护不得你了。”小庞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三两下割开了一匹马的缰绳,“这是我偷的,不是你偷的,你就拿去骑吧!旁人问起来,只管推给我这叫花子就是。”

    “你不和我一道走么?”师瑾卿问,“他们抓到你,岂不是会杀了你?”

    “杀了就杀了,我这叫花子又不怕死。”小庞对着师瑾卿咧嘴一笑,露出四颗尖牙,“况且谁死还不一定呢!”

    “你,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师瑾卿上了马,眼看后边那些人也都气势汹汹的要过来了。

    “我说你这人,明明是大小姐,怎么比我这叫花子还贱?先前不还赶不及的要走么,怎么我不留你,你又非在这儿转来转去了?”

    师瑾卿知道小庞这是嘴上不饶人,也不想与他计较。还想再多劝他一句,那屋上的木头却因为刚刚屋内那一通闹掉了下来,直砸向小庞的腿脚。

    “啊呀!”

    “你快走吧!”小庞抬手照着马屁股上一拍,“你我两清了!莫再回来!”

    “我在北关的千年庙等你!”师瑾卿朝小庞喊道。

    那小乞丐似是对着师瑾卿笑了一笑,马儿很快跑远,将他和李家的、周浩家的都甩在了后头。

    对于师瑾卿这样仅仅是学过的生手来说,骑马并不容易。小庞一走,又一批喊着她名字的人追了上来。也不知是哪家的,她在一片慌乱中竟被马带着跑出了不知多远,兜兜转转,千年庙没有去成,却在傍晚的时候被甩进了这不知名的荒庙中。

    两人的私奔变成了师瑾卿的畏罪潜逃,单康不知所踪,眼下倒是看不出还有他什么事了。

    “哎,那照你这么说,师家小姐不一定是凶手?”又一个听大舌头说了半天的人理了理自己听到的内容,“还有,师小姐抓不到是骑了马,怎么连那个臭要饭的都给跑了,周浩家的都是吃干饭的吧……”

    “别废话了,吃饱了就赶紧继续干活。听说那叫花子往北关去了,他可没有马。”

    听到小庞逃出生天,师瑾卿心里好受了许多。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窗外多出一个人影,一双眼睛正透过窗纸的破洞,直直的盯着她瞧。

    师瑾卿不敢妄动,她吓得背心透凉,可再也不敢出声了。

    “是瑾卿妹妹吗?”窗外的人似乎也无法将庙里的情况看个清楚,于是出声询问。

    “是……单康哥哥?”师瑾卿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喜出望外,“你终于来了……你去哪儿了?”

    “我们不是说好去千年庙见面的吗。我等了你好久啊。”单康说道,“你快出来,我们悄悄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