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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摄影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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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的尾巴,处处凄风惨雨。我们被困在校园中,还能忍受,而大四的师哥师姐们却断绝了期许,所有的招聘会不再有,北京深圳都不敢去,所谓的就业只是自欺欺人的在网上投几份华而不实的简历。除了不能找工作的,还有些人更郁闷。

    我犹记6月初的一天中午,陈思又来探监,我隔着铁门看陈思向我展示陈雅家小孩儿的照片,忽然就听到身后边哭声阵阵,好些年纪不大的男女,有抹眼泪的,有呜咽的,有嚎啕的,还有浑浑噩噩指天咒骂的,说是出殡送葬吧,没有灵车,说是非典中招了,又不可能在大街上聚堆。后来才知道,那些只是普通的高考考生。

    正是那一年,教育部把高考时间提前一个月,高考时间成了6月7、8、9号。而那一年的数学考试,绝对惊天地泣鬼神了,匪夷所思的难度无法用文字形容,各位可以在百度谷歌搜索“2003年高考数学”,看看那些吐槽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变态和折磨。

    在这样愁苦的日子里,也有惊喜的存在,小湖南高高兴兴的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蛇皮袋,袋子里满是板蓝根和口罩,而且,凭着这些东西,他盆满钵益的赚了4000多,来年的学费算是有了着落。

    我们兴奋地心情还未平息,另一件喜事从天而降:空空要来H大看望绿帽。要知道,那样的环境里来,真可以说得上是舍死忘生。绿帽一咬牙,请假外出,把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全取了出来,还买了一枚戒指,没错,就是传说中的“钻石恒久远一颗就破产”的那种。

    我赶紧给陈思打电话:“亲爱的,明天下午来西门口,绿帽要求婚了!我先挂了啊,我要通知小八,让他也来看!”

    初夏的一个傍晚,我们全请在H大西门口眼巴巴的张望着,等待的心情比天气还焦灼,老T和小湖南手持喷桶严阵以待,陈思和老二手捧鲜花像道观中清风明月俩童子,苏宁紧攥双拳目视远方,绿帽拿着钻戒的手有些颤抖,终于,伴着一阵滑轮滚动的声音,空空拽着拉杆箱风尘仆仆的到了。隔着铁门,绿帽强忍着眼泪,空空却泪如掉线珍珠。

    这是思念的泪水,这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这是约定终生的前奏,这是一生一世不分离的守候,这是……

    我还没抒情完毕,绿帽隔着铁门单膝跪下,打开戒指盒子,钻石在夕阳下烁烁:“空空,嫁给我吧?你愿意吗?”

    还没等空空回答,老T着急了,攥着喷桶的手一转腕子,“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纸屑绚烂如天女散花。

    “益蒙,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东西,你多保重!”等待来的结果让人无言心碎。空空转身而去,绿帽扔下戒指盒子,翻栏杆而出追了过去。其他人也扔下手里的东西紧追不舍。现场只剩下我和陈思以及满地的彩条。

    我赶紧蹲下身,捡起那枚戒指,顺势转身面向陈思单腿点地:“思思!”

    陈思扔了手里的鲜花,双手捂住嘴巴一脸意外的看着我,我赶紧说出了陈思期待已久的那四个字:“别弄丢了!”

    我蹿出门外追了过去,身后陈思满脸黑线,可能她期待的那四个字是嫁给我吧,或许吧。人生的路口中,表白的人看到的是红灯,恋爱中的人看见的是绿灯,我却发现,自己是色盲。

    最终,空空说受不了两地分开的纠葛,父母也不同意自己的这段恋情,绿帽无言以对,说了一声珍重,祝你一路顺风,默默地回了宿舍。爱情把人们打磨的圆滑,是为了让分手时滚得更快更远。绿帽一夜无眠,我借用毛姆《面纱》里的话给他上课:“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咱心口上都有一个大窟窿,它呼呼的往灵魂里灌寒风,所以咱急切的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填补,或许吧,空空心里的窟窿是驴肉火烧的形状,可你能给的呢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鸡蛋灌饼形,所以你填不了,懂了吧?”

    绿帽摇摇头:“饿了!”

    不到半个月,宿舍里三个人失恋了,这里简直就成了疯人院,老二说是风水被谁破坏了,每天拿桃木剑像诸葛亮借东风一样披头散发驱魔,老T饭量明显见长,饭后还能自己开半斤酱牛肉,绿帽更是扯,自己端坐在床前,用了一天的时间画了一张百元钞票,不得不说,真见功力,远远看上去压根就分辨不出来,绿帽在钞票的反面写了一行小字:“拾起即往地上抛,还有傻叉会弯腰”,然后他把这伪钞放在楼下车棚门口,自己在床前看那些“意外惊喜”之人:好多人鬼鬼祟祟的用脚踩住,四下张望然后捡起来,破口大骂着又扔在地上,自己又躲在旁边看下一个傻×。

    有失必有得,小湖南的爱情却一路高歌猛进。

    有一天夜里,大伙都已经睡了,小湖南的手机铃响,小湖南看了来电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呼唤我的名字:“蝈蝈,别睡啦!!”

    我一个激灵,想鲤鱼打挺可腰上没劲,揉着眼睛下床,大家也就都醒了,小湖南的手机屏幕上翻着幽幽的蓝光,来电号码上写了两个字:赵晨!

    苏宁披上毛巾被指挥:“愣什么呢?接呀!按免提!”

    免提打开,小湖南喂了一声,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销魂蚀骨,嗯嗯啊啊的,像生孩子呢,却又像……我没敢往下想,老T终于很严肃深沉的靠近手机,点点头:“这电影我看过,这声音我熟!别的方面我不行,可我敢断言,这是饭岛爱,不对,我再听听,武妹妹?”

    小湖南恶狠狠的瞪了老T一眼,手机里终于传出很虚弱的赵晨的声音:“嘉嘉,我,我发烧了,不敢和宿舍的人说!”

    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可却犹如炸雷一般,小湖南打了一个寒颤。

    非典时期你说你发烧了,这基本就是斩监候了。和她接触过的都得被送到监视病房隔离。

    小湖南用肩膀夹着手机穿裤子:“赵晨,你别急,我去找你!”

    老二按住嘉嘉:“疯啦?不要命啦?”

    小湖南甩开老二的手。

    最终,赵晨发烧这个消息还是没能瞒住,苍天有眼,只是阑尾炎。小湖南像伺候孕妇一样端屎端尿,卖口罩赚来的4000多花去多一半。6月底,他俩算是修成正果,虽然南北院分着不能出双入对,可每天都打电话腻歪,为了防止甜言蜜语被我们窃听,嘉嘉这损货还特意教会了赵晨说湖南话。

    他俩人从朋友走到情侣,最高兴的人却是陈思,无论怎么说,假想敌也是敌啊。

    分分合合,我们却更向往自由,被圈禁还不上课,一万多人的精力无处挥洒,迟早会出事儿,学校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用了一招“四两拨千斤”,联手乐凯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摄影大赛。题材不限,黑白不限,人物也可,风景也可,原创即可,一等奖3000,二等奖2000,三等奖1000,优秀奖500,特别奖300元。

    我们在上大一的时候,新闻摄影老师就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们,我们所在的古城有一大牛企业:乐凯。它是胶卷行业唯一可以与世界品牌柯达和富士抗衡的企业,这是交卷行业三国演义中的蜀国!于是有人和老师顶牛:质感和小日本的相比那么差,咋抗衡?老师举例说明:现在柯达卖22一卷,万一乐凯哪天黄了,柯达和富士卖你80一卷,你也得忍着,因为别无分号只此两家,垄断到你骨灰盒上都贴不起相片,你信吗?

    瞬间我们就觉得这企业很伟大,可我们大三的时候,乐凯和柯达融资了。当然,现在来说,胶卷就像3.5吋软盘一样基本成古董了,柯达也破产了,物非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扯远了,说摄影比赛,各路好手劣手摩拳擦掌,欲将大奖收入囊中。小湖南兴奋地掰着手指头给我们算账:大四的毕业,都去拍照,大一大二大三的现在都闲的奶疼蛋疼,肯定会参加这次摄影比赛,而这其中女生更是喜欢自拍留住青春的回忆,胶卷肯定是供不应求,什么光线啊构图啊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胶卷,时不我待!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所有的资金换来一大箱胶卷。还把他那佳能相机租出去,赚了个手抽筋嘴发麻。大家不由得心服口服。

    苏宁更是觉得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他一头扎进小八留下的帷帐里,买来药水,点了一盏小红灯,给大家洗黑白照片。

    我们能想到的校园的角角落落,除了厕所和浴池,都被拍遍了,一楼一宇,一草一木,超市操场宿舍花园皆被收入影像中。而造假的更是不计其数,那时候的造假还不是ps,而主要是自编自导。

    绿帽抽空拍了一张楼外卖白吉馍大爷的背影,取名为,一分钱掰两半,照片介绍里说自己的父亲如何苦难的供自己上学,差点写成催泪散文。

    我让陈思去借了一套护士服,各位别想歪了啊,不是制服诱惑。阳光灿烂的日子,陈思穿着护士服,手里拿一洋葱慢慢剥,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扔了洋葱,双手抓住们栅栏深情往校门里眺望,我抓拍了几张,然后取名:姐姐的告别,说这是我姐,要奋不顾身的到抗击非典的一线,临去来看我一眼,这一眼可能是诀别,而眼中写满了对我的放心不下和报效国家的果毅。

    老二跟踪学校团书记,趁人不注意,把5块钱扔在路上,书记弯腰的一刹那,他按下快门,取名为:事必躬亲,照片介绍说校园里素质低的人随手扔垃圾,团书记不辞辛苦,每天除了忙工作,还义不容辞的捡垃圾,让我们的校园每天都焕发干净魅力的芳香。

    老T吃了四大碗炸酱面,让我拍他的肚子,照片洗出来以后,他取名:向天再借五百年!他说自己肝腹水,肚子涨得吃不下睡不着,号召大家给他捐款,一亿不嫌多,一块不嫌少。

    反正每个人都忙活的不亦乐乎,天儿也越来越热了。

    有一天下午,天黑的像锅底一样,眼看暴雨将至,陈思给我送来一大包衣服:“这是促销的白汗衫,大大小小的我买了十几件,你和他们分一分,老T那件白T恤都褐色了,赶紧让他换换!”我把这些衣服拿到宿舍,说明陈思的好意,老T非常感动,自作主张的把其中六件的后边用签字笔写上了大大的>

    “统一着装,这就是咱们兄弟几个以后的出场服!”老T对自己的创意很满意。绿帽拎起来一看,大骂:“蠢货,好好的衣服,你写上2B干嘛?”

    原来,老T把213的1和3写的太近了。

    我苦笑着接过一件,没来得及和老T理论,手机响了,一看短信:“蝈蝈,我在北院操场旁等你”。

    赵晨发的。

    我套上这213的汗衫,想出门,又坐在床上,看了看小湖南,小湖南呲牙冲我一笑,我尴尬的拿了把伞走出宿舍。向班主任领了假条,到了北院操场!

    赵晨坐在树下藤条椅上,看我过来指了指身边,我坐在她旁边:“赵晨,这马上就是狂风暴雨的,你把我叫到树底下等着挨雷劈呀?老天爷不劈我,小湖南也得劈了我呀!”

    赵晨看了看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她默默地站起身,我也惊慌失措的站起来:“咋了这是?”

    “哇”的一声赵晨扑进我怀里哭出声来,我一怔,只好拍着她的后背。

    哭了许久,赵晨才告诉我,她爸爸快不行了。

    赵晨的爸爸早就和她妈妈离婚了,而且年初我也听她念叨过说是晚期不治之症,只是没成想这么快。赵晨哭的嗓子都哑了。老天爷跟受到感动一样配合气氛,哗,大雨就下来了,我当时心里还纳闷呢,为什么每次我和赵晨在一起都是这么大的雨呢?我替她撑着伞问:

    “赵晨,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找小湖南呢?”

    赵晨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估计得有两三千:“蝈蝈,我有难处了,你帮我买点东西!”

    “啊?这,这就更得找小湖南了,没有他买不到的东西,便宜实惠性价比高……,你要买什么呀?”

    “吗啡、杜冷丁也行!”

    我头皮发麻。

    “我爸现在疼的受不了,医院给的量挺不过去,得到黑市上买!”

    “噢,这小湖南还真买不到!不过我也买不到啊!你也忒瞧得起我了,对了,医院的多少钱?”

    “医院的正规渠道,几毛钱,听说外边贵的要死!都是那些吸毒的闹的。我不想连累小湖南了,他为了我付出太多了!”

    “你倒是心疼男朋友,可把我豁出去了!”

    我刚把钱揣好,赵晨又扑到我的怀里自顾自的哭了起来。

    我感觉到了天空中有好几道闪电划过,可很奇怪,没有雷声。

    回到宿舍,我可犯了愁了,我去哪讨弄这违禁药品啊,我一个穷学生压根就不认识三教九流的人,退一万步,就算是认识,现在可是封校呢,医院周边酒吧歌厅我都去不成……哎,我胡思乱想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林梦。

    林梦当年混迹于酒吧,现在开公司认识的人也不少,不找她找谁呀?我躲在卫生间给林梦打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熟悉的慵懒的声音。

    “师姐,贵人多忘事了不是?我是蝈蝈,还记得不?”

    “什么蝈蝈蛐蛐的?你找谁呀?”

    “师姐,你一直存着我的号呢,咋还水仙花不开装蒜呢?”

    “你还记得我呀,我这都快毕业走人了你都不说送送,今儿抽冷子打个电话意欲何为呀?”

    “师姐,别拽词儿了吧,我有事儿找你!”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吧,什么事儿?”

    “我想托你买点吗啡,杜冷丁!”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你什么时候染上这恶习了?都走针了?”林梦满嘴的行话。

    “不是啊,想哪去了,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我原原本本的把经过学说一遍,林梦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句,“后天中午我去找你!”

    林梦果然是神通广大,给拿来了好几盒,而且还给弄了一些德国产的盐酸曲马多,据她说是效果好副作用少。我把钱递过去,林梦摆摆手:

    “我可帮了你不少次吧?过两天我要走啦,去S城,有缘再相逢吧!”

    我把东西和钱都给了赵晨,赵晨嘴唇一动,想说什么,诺诺的没说出来,转身而去。

    放暑假的前几天,摄影大赛的结果出来了,这么大的喜庆事儿当然不能错过,我还专门去找了班主任给陈思开了进门的条子,把条子交到保卫科,我顺利把陈思领进校园,陈思蹦蹦哒哒的和我们一众人连说带笑去往主楼旁边的公告栏,在老T死乞白赖的要求下,我们6个人凑穿上了陈思赠的老T亲笔写的213舍衫。

    到了公告栏前,公告栏里照片贴的满满登登,前边人头攒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等奖,是我们校长和乐凯集团老总在摄影大赛启动仪式上的合影,配的文字说明是“历史性的一刻”,不知道谁使坏,把历史俩字儿给涂了,只剩下后四个字。

    二等奖是H大电视台后期工作人员加班的照片,名为默默的付出,众人又是一阵反胃。三等奖好几张,已经记不清了。

    特别奖也就是奖金300块钱那张最引人关注,唧唧喳喳的都在议论,我一看画面中一男的撑着伞后背朝外,他的肩膀上有一姑娘泪流满面,这不是赵晨吗?再仔细一看,我看到男子白色汗衫的背后写了两个大字:2B!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这才想起当时那闪电不是闪电,而应该是闪光灯。勉强稳住心神看到了照片介绍:苍天有泪爱无言。照片作者大概是说,这对男女多么恩爱,么多心有灵犀,面对生活的磨难如何同舟共济,脑子一片乱,我也没看清。退出人群,只见小湖南在脱那件213的衣服,然后光着膀子走了,陈思也走了,其他人看着我,摇头叹息也走了。

    我回到宿舍,小湖南面朝里躺在床上,苏宁递给我一根烟,我坐在小湖南的床头,一边抽烟,一边娓娓道来,把以往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大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偏向我,小湖南坐起身,抹抹眼泪,抱住我。我把烟踩在地上:“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赵晨!”

    “我信,赵晨父亲去世了,请假回家了!”小湖南回道。

    我拍拍他肩膀,这时,陈思的短信也来了:“分吧,我不想成为笑柄。”

    在电话里我给陈思也解释了来龙去脉,陈思的声音很疲惫:“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一而再再而三的,我累了,真的,特别的累!”

    暑假到了,大三结束了,我和陈思也就此分开了,那个夏天,魔兽争霸的冰封王座发布了资料片,我吃饱了睡,睡完了玩war3,胖了整整20斤,接下来面对的依然是孤独的大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