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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第四章 两相忘(三)梦里身是客之“鹤羽提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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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鹤血入身,循环往复,需得少量多次,借此逼出五脏六腑的寒气。并且头几次,还是少出去活动为妙,以免动了元气,所以我被暂时安置在宝露华浓旁的固香堂。

    头一次的治疗非常好,我眉宇间的霜花逐日融化,身子也渐渐回暖。只是醒来以后,姝凝梦里的故事细节明明全都记得,一睁眼却将两个主角的容貌全忘了,只留下一蓝一白两抹影子。

    等我再度记起这个梦时,已是两天后了。

    那日云雷滚滚,是深秋的阵雨。雨霁冷风依旧,将固香堂里的一树玉兰打落,似九月漫天飞雪。众花凋零时,门前的一松一柏却兀自迎风挺立,如两个孤高的儒家子,睥睨着众生。

    早饭过后,从固香堂出来,小西贝照例陪我去宝露华浓疗治。为了防风,他给我头上搭了个顶棚,他说这是最好的防风斗笠,我说明明就是个草屋。我扁嘴表示宁愿被风吹死也要丑拒不带,但他说这是叫他小西贝的前提条件。

    于是,我只好顶着一个硕大的“草屋”,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晃到宝露华浓。只是还未等我们叩开阁门,就听远处一人惊呼:

    “让一让!让一让!”

    我抬起沉重的头放眼望去,从草屋的门帘里瞅见一名小厮,正慌慌张张地驰马而来,入得跟前一声长吁,却未能及时刹住马匹,眼看着就要朝那重门冲去!

    我抽出随身而带的白玉短哨,一吹,哨声如同四针利气击中四块蹄铁,马匹应声停下,那小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

    “想不到你反应还挺快。”小西贝收回作势要拒马的弹指,笑着看我。

    我笑:“那当然!师傅殁后,我全靠你给的这哨子掌控着赤骥,它现在被我顺得服服帖帖的。”

    他点点头,转身看向小厮:“何故如此慌张?”

    “禀,禀大人。有凡庶擅自闯宫,说是来求救命药草。梵音大人说,仓央从不依生人误闯,两人便在宫门外打起来了!”

    我问:“可是一白裳的青年?”

    小厮着急道:“是的是的,但这着白裳子的多了去了,梵音大人今天也穿白呀!此时他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呢!我见这凡人身手不赖,就赶忙回来,正要去司武阁找蛮生执事来帮忙!这才...这才冲撞了...”

    我方才心下想到的,是沉夜城的蓝大夫。他曾告知说内人患有隐疾,需得一味鹤羽提摩西才能愈痊,若是我们能顺利抵达仓央就给他去个信。

    那日入宫后,我便支了南澄给他飞鸽传书,之后两日发生了许多事,便将这茬给忘了。只是这仓央历法与外界稍有不同,虽不是宫中一日世上千年,但宫里几日光景,恐怕人间也二三月余了。

    我拉了拉小西贝的袖子:“我们能不能去看看?我担心是我的朋友。那日我在不归山中遇险,是他救了我。”

    小西贝道:“好,我们去看看。”

    来到宫门前,只见两抹白影短兵相接,多亏了蓝冰块一身冷丽出尘的气质,一闪一晃间,我居然还能辨认出他的影子。

    我朝着两人方向挥手:“蓝大夫!”

    蓝大夫没有理我。

    我又挥了挥手:“梵大人!”

    梵大人也没理我。

    小西贝咳嗽了一声,道了句:“梵音!”

    梵大人手上的双刀就停了下来,交叉着抵在蓝大夫打横相抗的长剑上。

    “哗——”地一声,梵音率先收了兵器,鼻孔里哼了一句,转身往我们站着的玉阶上走来。

    梵音走进,朝小西贝拱了拱手,道:“这凡夫,私闯仓央!”

    我拉了拉小西贝衣角,他微微矮身,低下头来。

    我凑近他耳朵悄悄说:“喂,小西贝,你官儿做得挺大吧,梵大人都朝你行礼呢!”

    小西贝笑了笑:“还行。”

    这时,蓝大夫也不声不响地收了剑,走到我们跟前。

    走进方才看清,蓝大夫虽手持长剑破风而入,脸上手上却都是寸长的伤口,七零八落,横在四处。但,不是刀伤,故绝不是与梵音打斗所得。

    我不知道这几月他沿途经历了什么,他又是怎样抵达的这里,可是我却清楚地确认了一件事:他就是姝凝梦中的白衣男子,姝凝救下的鹤璧,蓝鹤壁。

    我叫了一声:“蓝大夫。”

    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可能是头上“草屋”太出戏,我连忙摘下斗笠,道:

    “是我呀,是我呀!”

    他仍旧迷茫。

    “那个...不归山、还有沉夜城,你救我,我跟另一个赖皮小子,还上你家蹭饭来着!”

    我比划着不归山、沉夜城之中种种,还告诉他我们抵达仓央之后给他送信来着,他半晌才将我和之前的玄衣少年——江霜对上号,微微一笑,却仍旧是冷意沁入骨子里:

    “原是江公子,两月未见,恕蓝某健忘。”

    我尴尬一笑,这健忘是真健忘啊!嘴上说着:“没关系没关系,蓝公子您贵人多忘事!”心下却想:看来冰块脸在家又光顾着喝稀粥,夫人给他炖的猪脑牛脑猴脑这些补脑圣品是一样没吃了!

    蓝冰块扫了我们所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衣冠楚楚的小西贝身上,朝着他揖了一揖,道:“这位大人,蓝某想向仓央求一味鹤羽提摩西。”

    小西贝一开折扇,道:“这仓央药草之事,不归我管,若是公子真心求药,便随我们去问问宝露华浓的执事。”

    蓝冰块答应后,我们一行人便往南苑走去,途中我跟小西贝咬耳朵:

    “嗳嗳,这个蓝公子长得和姝凝梦中的人简直一模一样!真是奇了,说不定他们二者还曾有一段旧情呢。”我吃吃傻笑,小西贝泼了我一盆冷水:

    “梦里见过就真见过?哪个姑娘还没想象过几个梦中情人了?”

    我扁扁嘴不相信:“哪里事情就这么巧了?她梦中之人就偏偏长成这个样子?那鹤璧也偏偏与蓝大夫一样精通药理?还都爱穿一身超级难洗的白衣?而且就连那块玉玦,都和蓝大夫的半块尤其相似,此事可不单是梦中情人那么简单!”

    小西贝表示逻辑缜密的我赢了,他难得不调侃我,而是声音沉沉:“他们的故事只怕还是到此为止的好。”

    我耸了耸鼻子:“那可不一定,既然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为什么不可以发展一下?”

    小西贝挑眉看我:“要是人家已有家室呢?”

    我吐了吐舌头,还真的忘了,这蓝冰块不仅有发妻,还是个顶不能让人忘记的发妻,一个爱吃生猛物种的发妻。

    我叹气:“唉,一个离群索居,一个早已娶妻,姝凝和蓝大夫,是不是真的只能有缘无份了?”

    转瞬一想,那倒也未必!因为大晁有句流行话:白酒虽好,不能贪杯;妻妾若好,却可以多娶嘛!虽然我不甚赞同,但好歹大家都这么认为,多数压过少数的想法,不论是多么离谱的想法,总是会被认为是正确的想法。

    左思右想间来到宝露华浓,我三叩其门,却无人应答。

    良久,头上传来脚步声,姝凝从厢房出来,只身立在二楼长廊处。我退后一点仰头看她,依旧一身清丽的蓝裳,只是站的角度颇为刁钻,阳光反射下,看不清容颜。

    蓝大夫见了楼上的女子,拱手一揖,恭敬道:“沉夜城蓝某来求一味鹤羽提摩西。”

    姝凝没有应答。

    “沉夜城蓝某来求一味鹤羽提摩西。”

    仍旧没有应答。

    小西贝在一旁开了口:“看来今日姝执事是不赐药了,公子请回吧。”

    蓝冰块没有放弃,一抚缎袍前襟单膝跪了地:

    “请姑娘赐蓝某一味鹤羽提摩西,这是给内子的救命之药。”

    按理说,要是鹤壁就是蓝大夫的话,姝凝一定早看出来了,我激动地看着姝凝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却失望地看到姝凝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手搭上阑干,细长的手指抚在凸起的鹤雕上,冷清似珠玉的声音飘然入耳:

    “我的药皆精且贵,请问公子能用什么东西与我交换?”

    蓝大夫道:“金银珠宝、府衙官印,我蓝家有的,姑娘尽管拿去。”

    “这些东西,在你那儿就那么不值钱吗?”我看不见姝凝的面容,她的声音倒是仍旧沉稳好听。

    “不值钱。”蓝大夫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犹豫,我心下暗赞:果真没看错,冰块脸就是个护妻狂魔!

    楼上之人顿了顿,收回了凭栏上的手:“那好吧,提摩西草需要人心做药引,公子要是能取来人心的话,我便将草给你。”

    蓝大夫没有起身,单说了一个字:“好。”

    姝凝转身进楼,我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还是忍不住好奇道:“蓝大夫,你的本名叫什么?”

    “蓝念生。”

    “那蓝大夫你可曾见过楼上这位姑娘?”

    他摇摇头:“未曾见过。”

    这就奇了,明明是梦中之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为何却是对不上号?难道真是因为蓝大夫长相太过温俊冷俏,而成为了诸多姑娘梦中情人的模版?

    这么算的话,梦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不过既然梦中人可凭己愿凭空捏造的话,我才不要造出个性冷淡的冰块脸呢,我当然造一个远目含春的小西贝!

    蓝大夫出宫去寻人心,送走他后,我拽了拽小西贝的袍袖:

    “你不知道蓝大夫他确实有一个妻子,叫做芊芊。他很爱他的妻子,她的妻子也很爱她,听说她曾经为病重的蓝大夫服下了并蒂莲,并蒂莲你知道么?就是那个为表示夫妻恩爱同心的花,经人改制后成了一味毒药,相爱之人服下后,即表示愿意两人同生共死,一荣具荣、一损具损,绝不独活。”

    小西贝摇摇头表示不知:“这世间的痴男怨女,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半晌又颇为认真地看着我说:“但是并不是谁付出得多,就是谁爱得多,也许那都不算一段情。”

    “不是情那是什么?”我歪头看他。

    他想了想,“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