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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后,不知何时何地。
不得不说,这次结冰后,我仿佛总在失去知觉、苏醒、失去知觉、苏醒...没完没了!
我曾听评书里讲过一只猴子,被压在一座山下五百年,可以思考可以说话,但不能动不能食,猴头上长满蘑菇和苔藓,最后被压到差点怀疑猴生,幸而有一个花和尚路过,最终被救;猴子感激涕零差点以身相许,但好在和尚已断尘缘,猴子就任劳任怨和他一起捉妖打怪去了。
而我比它还惨,猴子好歹还能说话、还能呼吸山里新鲜空气,见人还能呼救,算来算去最多算个脖子以下高位截瘫,而我就很搞笑了,被关在个肉身里,光能思考不能作为,而好巧不巧,我又是那种极其好动,脑部活动极其频繁的人...
哎,由此可见,古往今来,只许说话不许动,都是一件令人令猴都非常难过的事情。
正盘算祈祷着什么时候也能遇上一个好心的花和尚,自愿救我出来,并不要我以身相报,就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托着呈送到了晏安歌面前。
诶?
我还没弄明白,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托着我的那双手后头发出:“少主,今晨在百里姑娘房间里,看到了这个,她果真给日安换了琴弦。”
声音是梵音,听上去稍微有点儿怪怪的,可我眼球转不了三百六十度,不能求证他的神情。
“她人呢?”晏安歌道。
梵音道:“百里姑娘留了字条,琴是派人连夜送过来的,她许久不曾回章尾,当初又是偷跑出来,如今兄弟姊妹见她归家,相留叙旧,所以要耽搁几日。”
言罢,托着我的一只手松开,递上一张字笺:“姑娘说,希望你能够,凯旋归来。”
晏安歌接过日安,我被随即转移到了他的手上,我才有点明白,是不是神明听到了我的祈祷,我是不是已经脱离百里清眸的肉身了??
我十分惊喜地试着转了转身,却十分惊讶地发现:他娘的,仍旧不能动!
没有什么好心和尚路过化缘...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正沮丧,小西贝修长的五指轻轻抚上琴弦,一根一根,但当他抚上最后一根的时候,我身子一僵!
“哎哎哎!摸哪里??!”
我感觉自己老脸一红,拼命挣扎了几下,听见小西贝“嘶”地吃痛一声,看见他那食指冒出殷红的血珠时,我这才反应过来...
靠!我又被困住了!这次还是被困在一根琴弦里?!!
“想不到,这琴弦还挺有灵气!”,完全没有感到自己抚摸的地方有什么不恰当,小西贝吮吸了一下食指指头,嘴角有些勾起:“它似乎,很喜欢我的血液呢!这样算来,千启的赢面就很大了。”
梵音道:“少主,您真的要用千启这样的秘术么?历代这么多家主,都知道其威力巨大,战斗力极强,可...可也从来没有家主真正启动过!这样的秘术,是会要了琴主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被小西贝打断。
日安开启千启,琴主以身祭琴,弹奏后肉身化石,灵元受损。而日安认主,必将为护主发出无上上力,他想要做的,是用千古灵琴的力量击退鬼火。
可这样的秘术,虽说不了琴主的命,但也算是剑走偏锋,输赢险中求。要知道,灵要换上另一副躯体,可不是那么容易。
晏安歌浅笑:“总要有些什么东西,能够镇住妖邪,方能天下太平。若是以我一人之力,能换来天下安宁,不消说化作砾石,就算灰飞烟灭,那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可是...!!”梵音话未完,我就被晏安歌一把收了,隐身趴在他后背上。
从这个角度看去,我终于看到了梵音的脸。
可不知为何,昨日山头所见,梵音的脸,还是虎虎生威、青年意气,但隔了一夜,他眉目依旧,但神色却是有些别扭、有些委屈、还有些少女的娇羞是怎么回事?
我正打量着梵音一张脸,正见他神态奇奇怪怪、表情万紫千红,就闻晏安歌道:
“好了好了!我走了!照料好仓央,记得我同你说的话!”
他摆摆手,留给梵音一个背影。
*
一路腾风驾云,我被带来了雎鸠,来到了之前阿丑梦中看到的那座山包包。
此山名苁蓉,山头灵柱后面的那方悬崖,叫做穷无涯。
此时的山顶却不似昔日梦中青葱,连天的浓黑鬼火扯开漫山遍野,像一个巨大的网罩,低沉地罩住大地,偶尔露出的一片天空,像是网罩被撕裂的豁口。
原先的灵柱看不见踪迹,黑色的火苗落雨般抛掷下来,没入地面,霎时烧焦一片,发出恶臭难闻的气息。
见有来人,那黑色的浓雾中闪出点点金光,肆虐着露出细密的尖牙,尖牙黏着黄绿色的浆液,正是吸食的活人留下的骨肉残渣!
眼睫开合三下,那些金光和细牙终于露出全貌,乃是一派狰狞的鬼脑袋,不多不少,正好九只。
晏安歌长身玉立,一改往日不羁神色,正色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是自己乖乖就擒,还是等我将你们一一击败?”
那九只脑袋嘴角裂到耳后,口涎和脓液从细牙中流出,扯出一个恶心的笑:“不,不,来啊~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咯”声音含糊不清,像是铁块与巨石相磨,让人耳膜发怵,难以忍受。
流淌下来的粘液无穷无尽,像大河奔腾一般朝雎鸠以外蔓延开去。晏安歌不再多言,单手将日安从背上取下,悬空而起,起势、落音。
我想,这一刻,我可能真的听见故事里所说的千古绝响了。
作为日安琴的一部分,我不仅仅能听到,还能切身感受到,那一个个音符从我身上划过,仿佛有无穷力量在体内呼之欲出,温暖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游走,最后直直冲上头顶的百会穴,在那里汇聚、然后炸开,开出千万朵芬芳的花来!
那是患有寒疾的我,从未体验过的快活。
灵气伴随着琴音缓缓流淌,弹奏者手下一刻未停。
九只鬼火似有惊恐状,但仍旧呲着细牙耀武扬威。最后一个琴音落地,五指散发,九根冰弦齐齐脱离琴身,朝九只鬼火飞射而去!
但第九根琴弦,却在离开前缠绵地贴上那只手,在无名指处缠绕三匝,仅有片刻停留,便化作犀利银光,迅猛地追逐最后一只鬼火而去。
琴弦化作恢弘利箭,无一例外地射中鬼火,但晏安歌确是没能唤出千启。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未曾以身祭琴,为何日安能发出无上上力?
眼看着一支支寒冰利箭缚住火球的头颅,似有冰雪消融在烈日中,那燃烧的鬼脸先是嚎叫、挣扎、四处乱窜!再是无望、呻吟、渐渐熄灭。
低压的黑云有消散之势,阴沉血色中,真正的太阳露出一端,有如破晓。
八只鬼火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在空中痛苦翻腾,似是一刻也受不了那根根纤细的琴弦化作的银箭,咆哮着齐齐落下,融化着跌落穷无涯。
第九只鬼火融化速度稍慢,但发出的惨叫却比任何一只鬼火都要犀利、都要恶心!
突然!它的火里变幻出一只手来,没有皮肉,只能看见暗红色的肌理和层层剥落的黄色膏油,寸寸剥裂、滴滴掉落。那只手不死心地缠住那根细小的银丝,银丝微微发颤,以无比迅捷的速度消融!
鬼火似是得逞,发出狰狞的笑声,一排又多又密的齿牙露出令人极其反胃的笑。黄浓浆液伺机从它口中喷涌而出,带着齿缝里无数人类的残骸,那些手指和胳膊早已和人体分离,却还不死心地招手、被啃食下来的大腿拼命逃窜,一颗颗头颅黏着血与头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些似熔岩的浆液,带着无数的块状物,滚烫地冲进早已干枯的河流。不必想,熔流所到之处,必又是死伤无数,遍地哀嚎。
眼看着第九根冰弦在火手的拿捏之下就要融化,一旁的日安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居然无弦自鸣,发出“铮——”地一声巨响,鬼火闻音,抖了个激灵,竟是松开了一点冰弦。
“琴音可以扰乱它的节奏!!”
晏少宫主立刻覆手化了一副新的琴弦,虽然比不上冰箭弦和玳瑁弦,但贵在可以发出令鬼火闻风丧胆的琴音。
十指弹拨,九弦共鸣,这人类听起来无比铿锵悦耳的战歌,听在鬼火这里,却是犹如魔音入耳。只见它漫天乱窜,又着急地幻化出无数双手,去堵自己并不存在的耳朵。火手像发了疯一样撕扯自己的头颅。
就是现在!
第九支冰弦找准时机,一个猛扎,弦头的箭深深刺入鬼火中心!!!
鬼火一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口中岩浆猛缩,齿牙脱落、目眦尽裂!最后认命般地在第九支冰箭的纠缠下,渐渐式微...
......
“不要!!!!”
突然,悬崖后头飞来一声尖细的声音,瞬间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了上去,从崖头跳起,张开双臂,迎向悬空中最后一只消亡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