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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鸽循环往复着,本就抱恙在身的陈登离开了广陵,去了关羽所驻守的彭城。[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然而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陈登病重离开的日子里,正是孙伯符和周公瑾,重兵云集之时。
诸葛亮虽然根据局势分析对了江东的打算,然而却疏漏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关羽对他的不信任,以及对江东军的蔑视。当年他温酒斩华雄,而江东军却被华雄击败,他又怎能重视?于是便只派了臧霸手下弟兄,吴敦、尹礼前去支援。
将近广陵的时候,突然听到城北阵阵喧哗,吴敦微凛,急问徐州军道:“何事?”
徐州军回道:“吴将军,你可回来了。有千余江东军在城外搦战,你不在,傅公子和胡副校尉已出城迎敌了。”
吴敦心中微惊,他知道傅公子就是傅士仁,也就是广陵世家傅聪的儿子。而胡副校尉叫做胡忠,本是吴敦的副手,协同吴敦镇守广陵。
傅士仁出战,胜了还好说,若有事的话,只怕他吴敦难脱干系。
吴敦想到这里,急急前往城北,未到近前,就听到远方欢呼声阵阵。吴敦举目望过去,见到前方有人策马行来,为首那人长的也算英俊,不过双眸微陷,眼袋发黑,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
吴敦认得那人就是傅士仁,舒了口气,迎上去道:“傅公子,你没事吧?”
傅士仁看了吴敦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吴敦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傅公子因何发笑呢?”
傅士仁笑了半晌,扭头对身旁一青面汉子道:“我会有什么事情?胡忠,你把好笑的事情说给你们吴校尉听听。”
胡忠本是吴敦的副手,可看向吴敦的眼神带着分哂然,讥诮道:“吴校尉,事情的确好笑。江东军在城外搦战,本来趾高气扬的,傅公子正巡视到这里,见状大怒,命兵士掌旗出击。不想旗帜才出营城,那些江东军就扭头跑了……”说罢哈哈笑了两声。
吴敦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傅士仁在我面前显威风来了?江东军见到你们的旗帜就跑,这里好像有点蹊跷呀。”
吴敦处事圆滑,见众人都在兴头上,不好质疑,只是淡淡道:“傅公子好威风。”
胡忠道:“最威风、最好笑的不是江东军逃命,而是傅公子追去,有江东军坠马,见傅公子喝问为何不战而逃,你猜他们怎么答?”
吴敦见胡忠神色傲慢,心中忿然,还能平静道:“我笨得很,猜不出来。”
胡忠嘲讽道:“那江东军说,本以为这里只有个吴校尉,这才敢前来。不想傅将军在此,他们见到傅将军的旗帜,无不胆坠于地,何敢再战?”说罢又是大笑。
众人均笑,傅士仁在马上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吴敦道:“吴校尉呀,你……嘿嘿……”他再不多说,可轻蔑之意不言而喻。一扬长鞭,已策马离去。
吴敦立在那里,心中暴怒,紧握双拳,手指甲几乎要刺入肉中!
傅士仁哪管吴敦的心情,他本骄奢,这些年来仗着父亲的名头,在广陵城呼风唤雨,嚣张惯了。羞辱了吴敦后,傅士仁懒得再去巡视其余各城,才准备回去休息,不想有个叫严商的手下急匆匆的赶到,“傅公子,华歆华先生来了,他四处找你。”
傅士仁一怔,问道:“华先生他来做什么?”
华歆本也勉强算是教过刘铭,随着北海学院的越发壮大,时局却越发动荡。北方战事一触即发,不少人到了徐州避祸,华歆便是避祸徐州得了官职被派到广陵的人员。
那傅家父子在广陵城虽是土皇帝,但傅士仁官职远不及华歆,再说华歆还有赫赫声名,就算傅聪都不敢怠慢,傅士仁对华歆也一直都是客客气气。
严商道:“听说江东军又出兵了,这次全面进犯广陵。不但华先生来了,眼下他所带来的几位先生,还正与令尊商议如何对付江东军一事。”
傅士仁微惊,随后冷笑道:“无论江东军如何来打。难道还敢打到广陵城来吗?”
广陵城已由傅家、陈家三代经营多年,号称广陵铜墙铁壁。
这些年来,徐州虽战乱时有,但广陵城,始终没有受到过大的攻击。哪怕是曹操前来,都没有绕到广陵来屠城过。
严商赔笑道:“那是,那是。不过……公子总要见见华先生吧?华先生眼下正在黄堆城的宽心堂内。”
黄堆城是广陵城最为奢华的一个分城,里面有着最为豪阔的建筑。宽心堂是黄堆城中最精致的一个地方,里面有最为美妙的歌舞,还有喝不完的美酒。
傅士仁听华歆在黄堆城,不由微笑道:“你办的很好。带我前去。”傅士仁总觉得华歆和他是一类人,都是酒色不禁,放、荡形骸的人物。傅士仁并不想去见父亲探讨守城的问题,至于招待先生嘛,才是他傅士仁应该做的事情。
傅士仁未到宽心堂,就听管弦声起,悠悠扬扬,嘴角不由浮出了丝笑意。
宽心堂主位,正坐着华歆,目不转睛的在望着堂前歌舞。
大堂之中,有一舞女团团而旋,银白色的裙子,飞雪一样的舞动,露出双洁白满是弹性的腿。
华歆的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到那舞女的身上。
严商本待招呼,傅士仁摇头止住,静等歌舞止歇。傅士仁心道,“华歆和从北海前来的人位高权重,我爹在招待其他人探讨军事,我一定要让华歆满意而归才好。”
待一曲舞完,舞女蜷缩伏地,裙子流瀑般的垂落,有如黄昏落日的一曲挽歌。
堂中静,静如雪,雪是寂寞。
掌声响起,傅士仁抚掌入内,大笑道:“华先生,这舞……可好吗?”
华歆像是才见到傅士仁的样子,安坐微笑道:“不想广陵城也有这等歌舞,我就算在多年没有战事的北海,也少见到了。”
傅士仁走到华歆的下手坐下,陪笑道:“华先生若是喜欢,大可天天在此观赏了。”
华歆目光闪动,轻轻叹口气道:“我倒是想,可这世道难啊。江东军再次兵出广陵,南下攻打庐江,北上围攻我们……广陵军情紧急呀。更关键……江东军突兀出现,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傅士仁大笑道:“江东军攻的再急有什么用?有家父和先生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江东军还不是会同几年前曹孟德一样,铩羽而归?”
华歆客气的笑笑,笑容中好像隐藏着什么,“傅公子真会说话,鄙人固然可运筹帷幄,但若没有广陵城的固若金汤,还是不能如此安逸了。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因此鄙人前来,还想看看广陵城准备的如何了。”
傅士仁自傲道:“华先生大可放心,就算江东军有百万雄兵来攻,也是奈何不了广陵城。有广陵城在,就有徐州在。华先生多半还不知道今日之事吧?”他不称华歆的官阶,以私交称呼,就是想要拉拢关系。
华歆微有诧异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呢?”
傅士仁又把江东军见旗坠胆于地之事一说,得意的笑。华歆精神一振,拍案道:“想不到傅将军威名如斯,既然如此,我还担心什么?”
傅士仁笑道:“正是如此。华先生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华歆突然摇头道:“唉……我只担心一事。”
“华先生担心什么事呢?”傅士仁有些错愕道。
华歆面露苦意道:“我只担心这里好酒太多,我会醉死在这里。”
傅士仁恍然大悟,知道华歆是在开玩笑,大笑道:“华先生真会说笑。严商,去把最好的酒拿来,今夜,我和华先生不醉不归!”
酒如水一般的流淌,舞如风一般的旋急。
酒色之中,时间总是如流水般的飞逝。
夜幕已垂……夜色渐深,可宽心堂前热闹更盛,舞女转的更急,如风卷狂雪。
华歆看了眼天色,眼中闪过分诡异,终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到时候了。”他看起来喝的很多,但眼中竟没有半分酒意。
傅士仁早就醉了八成,听不清华歆说什么,大声道:“华先生,你还要什么?尽管说来。这里有的,我就会为你取来。”腆着脸,望着堂前的舞女,傅士仁淫邪笑道:“我看华先生好像很喜欢这个擅舞的妞儿,不如今晚,就让她陪你好了。”
华歆不望舞女,突然道:“傅公子,我对你傅家如何呢?”
傅士仁又笑,趁着酒意,重重的一拍胸膛道:“恩重如山!”
傅士仁这句话倒非违心,因为在不久前,周瑜曾投书信、锦袍和金带在广陵,约傅聪反刘备,但这书信不知为何,竟然落在了华歆的手上,此事也被关羽所知。
造反之名,本是大罪,但华歆认为这是周瑜的反间计,又对关羽说傅家父子和江东军有世仇,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关羽听了华歆的建议,将此事不了了之。
就因为这件事,傅家父子对华歆很是感激。
华歆轻轻的叹口气,缓缓的起身,走到了傅士仁的身前,问道:“那我父子现在有件很为难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肯帮忙呢?”
傅士仁晃晃悠悠的站起,用力点头道:“好,你说。华……先生,你……你……就是要我的脑袋,我都双手奉上。”说罢,笑嘻嘻的以手做捧头状,向华歆面前一送,又是哈哈大笑。
他已醉的不行,站立不稳之际,突然听到“呛”的一声响。
傅士仁还没有醒悟,忽感脖颈一凉,只觉得全身飞起。向下望去,只见华歆手持单刀,刀上有血,正对着一个无头尸身。
傅士仁蓦地醒悟,“我……”不待多想,他已再没有了知觉。
华歆一刀就砍了傅士仁的脑袋,鲜血飙飞,染红了一堂的春色!
管弦骤停,华歆已厉喝道:“继续弹下去!”管弦之声再起,舞女跳跃不停,团团凌乱。
堂中的严商竟还是毫无慌张之意,可脸上已有青色。
华歆扭头望向严商道:“是时候了。这里的吴敦还算个角色,你去收拾他后,按计划行事。”
严商施礼退下,华歆缓步走到宽心堂外。
雪正冷,天苍地白。
华歆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下刀身的血迹。刀身一泓亮色,映青了满脸的狰狞。华歆擦完刀身后,又等了会,方才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个竹筒,晃燃了筒捻,点燃了城中狼烟。
蒙蒙的夜空中,遽然出现了一朵绚烂的黑烟。那烟如花朵般千丝绽放,灰蒙蒙在黑色的夜空中格外醒目,飘荡在广陵城的上空。
很快的功夫,远远处竟有一道道狼烟跟随冲天而起,混沌了暗暗的夜。
烟花散尽后,夜空寂寂,火光四起,整个庐陵三十六城,陡然沸了起来……
华歆望着那火光汹汹,没有半分的惊奇,只是喃喃笑道:“广陵城……铜墙铁壁?好一个铜墙铁壁!”他的笑声冷冷中,还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堂中歌舞未休,管弦繁急,似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闹剧。可那白裙激荡,如雪花一样的飘扬,似乎为傅士仁舞着一曲挽歌,又像是给广陵城的下场,拉开了冷酷的序幕!
吴敦一直没有睡,他心中满是怨气。
广陵城,铜墙铁壁!但对吴敦来说,广陵城就和个铁笼子一样,他在其中,煞是郁闷。关羽派他前来,可一同来的,只有他的手下,有一个尹礼,却还是臧霸几兄弟之中最懦弱的一个。
当年投降刘铭,他第一个有些意动,后来作战之时,有常常靠装死躲过一劫,让他不免生出隔阂。
“砰砰砰!”有人敲门。
吴敦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么晚谁会前来找他?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分不安,吴敦摸了下佩刀,缓步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
昏黄的灯光下,照着尹礼微白的一张脸。
“尹礼,是你?”吴敦诧异中还带分喜意,他和尹礼毕竟是朋友。在这清冷的雪夜里,能有个朋友聊聊,很是不错。他自从得知要跟尹礼一起来庐陵后,就一直想着找尹礼谈谈,他们是朋友,朋友岂不就应该宽容些?
尹礼只是“嗯”了声,眼中含义复杂万千。
吴敦没有留意尹礼的异样,才待让他进房,突然发现尹礼身后跟着两个人。那两人一个是广陵的副校尉胡忠,另外一人是傅士仁的手下严商。
吴敦退了步,尹礼和胡忠、严商已挤了进来。吴敦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不知为何,他心有些发寒。
以往当山贼遇上扎手点子,遇险之时,他就有这种感觉。
可那时候,还有臧霸和他并肩而立,这时候呢……尹礼和他面面相对。
吴敦还能保持镇静,问道:“尹礼,有事吗?”他看到尹礼手上拿着个皮囊,里面圆滚滚的不知装着什么。
“今天傅士仁羞辱了你。”尹礼面无表情道。
吴敦皱了下眉头,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尹礼情绪突然变的有些暴躁,叫道:“你是我的兄弟,他羞辱你,就是不给我们兄弟面子。”吴敦心中蓦地涌起激动,他真的不敢相信尹礼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可随后尹礼的话让吴敦震惊当场。
“我杀了傅士仁!”
吴敦脸色微变,忍不住向胡忠、严商看了眼。那二人像是在看戏一样,无动于衷。吴敦感觉有问题,可一时间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这三人怎么会在一起?
“你不信吧?”尹礼见吴敦沉默,嘴角有分嘲讽。
吴敦心思飞转,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杀了他的后果?”
尹礼声音微有颤抖,突然激动道:“我不管有什么后果!我知道你不信,可我就是杀了他!”他伸手一抛,那皮囊掉在了地上。
一颗人头从皮囊里滚出来,血肉模糊。吴敦忍不住低头望去,依稀认得那是傅士仁的头颅,心中惊凛,又有些作呕。
他虽厌恶傅士仁,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天还飞扬跋扈的傅公子,就这么死了。
心中微有茫然,吴敦并不信尹礼会有勇气杀了傅士仁,更不认为尹礼是为他吴敦杀了傅士仁。
可傅士仁的确是死了,为什么?
就在这时,吴敦听到“呛”的一声响,心中警觉陡升,大叫声中,侧翻而出。他虽躲的快,但那刀斩来,还是太过突然。
鲜血飞溅!
吴敦来不及去看被砍伤的左臂,反手拔刀,横在胸前,嗄声道:“尹礼,你疯了?”
砍出那刀的人竟是尹礼!
吴敦负伤后,心惊更过于恐怖,伤心更多于愤怒。他虽知道尹礼懦弱,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当年的兄弟,会向他出刀!
鲜血“滴滴”的顺着刀锋垂落到地面,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屋内油灯明暗,昏黄的灯光满是冷意。尹礼看起来还要出刀,但被吴敦的威势所摄,脸露胆怯之意,有些犹豫。
房间内沉寂不过片刻,严商突然笑道:“他没有疯,不过是聪明而已。”
吴敦望着对面的三人,一颗心沉了下去,他虽不知道缘由,但已清楚眼前这三人都要取他的性命。
他已无路可退。
“为什么?”吴敦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心中虽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这个念头实在过于惊人,他简直不敢想象。
严商轻轻嘘了口气,轻松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要杀的不止你一个人,广陵城三十六分城的校尉、将军,要死大半的。”
吴敦惊凛道:“你们要取广陵城,就凭你们几个人?”
严商淡淡一笑,“你若是聪明,就不该问出这话来。这一年来,蒙你们徐州仁义,对流民大度放行,广陵城已经混入数千我们的勇士,万余心怀异心的江东军。更何况,城外不久后还会……”他突然住口不谈,缓缓道:“吴敦,我们三人若出手,你没有半分活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出手?”
吴敦心中暗想,“严商是要说城外不久后就会有江东军大军出没吗?这怎么可能?这个严商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只知道此人投靠傅士仁没多久,就取得了傅士仁的信任。今日见他这般沉冷,绝非寻常人物。”他不甘心束手,眉头紧锁,摇头道:“你为何还没有出手?”
“有用的人,就不用死。”严商淡淡道:“尹礼有用,所以我们不会杀他。我们知道你和臧霸的关系不错,本也想留着你了,不过尹礼说,你骨头硬,不会投降的,最好杀了你。”
吴敦盯着尹礼,寒笑道:“尹礼,你这么了解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尹礼本满面羞愧,闻言突然怒道:“不错,我就想杀了你,那又如何?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当初我想不跟着臧霸大哥后,你就一直瞧我不起,我忍了你很久了。他们说,我杀了你才能活命,命都有一条,你死总比我死好。”
吴敦目光如锥,厉声道:“尹礼,你到底是不是人,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怕死,我的确瞧不起你,但我还能原谅你。可你今天竟为了自己,要杀我?杀你的兄弟?”吴敦突然笑了,笑容满是凄惨,“我说错了,或许你由始至终,也没有把我和臧霸当兄弟!”
尹礼紧握单刀,浑身颤抖,眼中已有了深切的悲哀。
严商嘲讽道:“是不是兄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活命。”
“我活命的代价就是投靠你们,如尹礼这样,去暗算臧霸、甚至关羽?”吴敦已明白了严商的用意。
严商笑笑,“你终于说了句聪明话。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了。”他自信踌躇,如猫戏老鼠般看着吴敦。
严商一直深藏不露,自信就算单独出手,吴敦也远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给吴敦一个选择,他喜欢高高在上的掌控别人的命运。
他已经为吴敦做出了选择。
吴敦也笑了,笑容如同皎洁的明月,“你错了,我是蠢人。”他话一落,身形一纵,一刀已向尹礼劈去。
反抗投降生死之间。
吴敦选择了出刀,义无反顾。
明知必死也要出刀,吴敦就是这个脾气。他可以承受死,但受不了背叛,因此他向尹礼出刀。
必杀尹礼!
生死之痛,比不过背叛。
吴敦眼中有痛,可出刀绝不留情。“刷刷刷”连环三刀,刀刀狠辣。尹礼急闪,一闪身就到了严商的身边,嘶声道:“救我!你要救我!”
尹礼胆小,胆小之人的武功再好,一遇到拼命的时候,气势就弱了几分。更何况,尹礼武技本逊吴敦。
胡忠已准备要出手。
他一直不满自己只是个副校尉,他希望借这次机会翻身。当然,他这次后,是要去江东军那里任职。他知道严商是江东军中的高手,因此他一直唯严商马首是瞻。
吴敦拔刀,严商没有动,胡忠也就有分犹豫。
转瞬之间,尹礼已狼狈不堪。胡忠才要拔刀,“呛”的一声响,严商已拔剑。
一剑光寒,从尹礼身侧刺过,刺在吴敦的左肩。
严商出剑的机会极佳,已看出吴敦追杀尹礼凭的是一腔悲愤,但刀法有破绽。严商就瞄准这破绽出手,一剑得手。
胡忠立即守在门口,提防吴敦负伤逃命,他看出战局已定,吴敦绝非严商的对手。
严商才要拔回剑来。
“嗤”、“嚓”两声后,胡忠脸色巨变。
有一刀已刺入了严商的小腹,有一刀砍在尹礼的肩胛上。
严商大叫声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怒吼声中,一肘击在了尹礼的胸口,“咯”的声响,尹礼胸骨已折。严商长剑陡转,反手一剑,刺入了尹礼的右胸。
严商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尹礼,竟然刺了他一刀。这个尹礼,难道真的疯了?
严商怒急,搏命反击。
尹礼胸口塌陷,闷哼声中,鲜血喷出,可长剑入胸那刻,也不闪避,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严商,一口咬在了他的咽喉上。
吴敦已呆住,他一刀得手,砍在了尹礼的肩胛上,甚至能感觉到刀锋磨骨的那种牙酸和快意。
但所有的感觉,随即被痛入心扉所取代。
尹礼重创了严商,但却挨了他吴敦一刀?尹礼是诈降?他吴敦错怪了兄弟?
念头闪电般击过脑海,吴敦手已颤抖。
就在这时,严商爆吼声中,尹礼五官溢血,已仰天倒了下去。严商喉间有血,小腹被洞穿,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挣脱尹礼后,脑海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不等清醒,脖颈一凉,严商的表情蓦地变得异常古怪,身躯晃了晃,已软到在地。
他临死前还不信,他竟败在了吴敦和尹礼的手下。
吴敦一刀砍在严商的脖子上,大喊道:“尹礼。”他伸手扶住了尹礼要倒的身躯,心中针扎般的痛楚,声若狼嚎。
胡忠转身就逃,片刻后不见了踪影。他已胆寒,他实在不敢再和这样的人动手。
吴敦根本没有留意胡忠,只是紧紧抱着尹礼,双眸红赤,嘶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感觉到手上还染着尹礼的血,记得尹礼肩胛流出的血,还是他砍的。吴敦心中大悔,挥刀就向自己手臂砍去,尹礼已微弱道:“别……”
那声音虽弱,响在吴敦的耳边,有如雷霆轰鸣。
尹礼还没有死。
吴敦急道:“尹礼,你挺住,我找人……救你。”他见尹礼突然咳了声,一口口鲜血涌出来,忍不住泪盈眼眶,他已看出来,尹礼不行了。
尹礼涩然的笑,轻声道:“不……用……了……吴敦,严商……是……是……江东……”
吴敦顾不得惊凛,见止不住尹礼流血,悲声道:“我已杀了他。”
尹礼嘴角有丝淡淡的笑,“他……厉害……”
吴敦脑海中电光闪过,嘶声道:“你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肯定要拼命,知道我打不过他,所以你诈降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帮我杀了他?我真蠢,你一心为我,我还砍了你一刀。”
他那一刻,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一直觉得尹礼不够义气,一直误解着尹礼。他心如刀绞,他后悔莫及,也痛恨自己,若他真的当尹礼是兄弟,绝不会砍下那么一刀!
“不怪……你。”尹礼眼中神采渐散,喃喃道:“我都不相信……自己……还有勇气,何况你呢?广陵城完了……”他突然紧握了吴敦的手,振作道:“吴敦,答应……我!”
“你让我做什么,你说。”吴敦泣下。
“去徐州……报信。找太史将军,找臧霸大哥和关将军……为我报仇!”尹礼自语道:“你要做到。”
吴敦已明白过来,尹礼实在太了解他。尹礼只怕他心中有愧,甚至会一死了之,这才让他做些事情。
见尹礼呼吸越来越微弱,吴敦泪流满面,只是道:“尹礼,我会做到,你信我!你……坚持住……”他蓦地发现自己很虚伪,可他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尹礼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们……我们……”他声音实在太低,吴敦把耳朵贴过去叫道:“你还要说什么?”吴敦只以为尹礼还有什么心事未了,早立下决心要为他做到。
尹礼低低的声音道:“我们……一直是……兄弟……对吗?”
“对,是!”吴敦不迭地回答,完全没有留意到大火熊熊,已卷到了身边。陡然觉得臂弯一沉,吴敦一颗心冷了下去。
尹礼的头已无力的垂下去,但嘴角还带着笑。
兄弟,我们一直是兄弟!
他笑着死的,是不是认为临死前,得到了这个承认,就已无悔无怨?
吴敦泪泣如雨。
他想嘶吼,想忏悔,想对尹礼说句对不起,但他已没有机会。
那纷纷的泪,落在满是血迹的脸上,混在一起,伤心如雪,满是寂寂。
陡然间,房顶已塌陷,一团火砸了下来,已将吴敦团团围住。不知何时,广陵城已陷入火海。
火光愈发的亮,燃了天空的雪。雪在烧,随风而泣,倾洒下一地伤心的泪水。
火蛇狂舞,融泪吞血。
广陵城厮杀声震天,吴敦却已冲出了广陵城。
他负伤十来处,但还没死,到处都是喧嚣、屠戮,那本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广陵城,已变得千疮百孔。
傅士仁死了,傅聪一直没有出现。
华歆也没有出来指挥,广陵三十六城,群龙无首,乱做一团。
广陵完了。
吴敦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后,抢了一匹马,一路冲向北方。他都不知道怎么赶到的徐州,也不知道怎么见到的关羽。
见到关羽的那一刻,吴敦悲怆道:“关将军,广陵城失陷了,徐州有险。”
关羽眉毛一扬,江东军再攻广陵,让他着实也吃了一惊。曹孟德和吕奉先都没有攻克的徐州郡县,不想广陵城竟被孙策周瑜攻破了?
广陵城一失,徐州南方门户大开。
关羽思忖半晌,想着诸葛亮飞鸽传书的分析,猛地一掌击在案上!
“传令下去,将广陵众兵将集结回防,提防曹操趁机南下!“
吴敦听着关羽调兵遣将,神色木然,心中只是想,“尹礼让我报信关将军,再找臧大哥和太史将军。可臧大哥我又如何有脸去见,太史将军现在……又在哪里?”
马蹄急劲。军情若火,太史慈正在赶往徐州的途中。
已清晨,白霜侵,苍穹不见那爽朗的亮,天地间也是弥漫着难以驱逐的白,如愁云惨雾。
太史慈一颗心,比雪还要冷。广陵城被破,所有在广陵附近的徐州军,接到消息后,均要全力回去救援广陵城。
太史慈心急如火,赶路途中,还在想着一件事,自己送出的信鸽,自从第一封后,就发现陆续在道路上有鸽子的尸体,江东军中……看来也有善射之人能射下信鸽。若是消息无法传递,万一庐江不知道此处事变,兵力不足之下,怕是不仅广陵危险、徐州危险,就连这里的众将怕是都有危险!
前方有游骑禀告道:“太史将军,糜芳将军正领军在三十里外的大柳镇暂歇,知太史将军前来,请将军赶去汇合。”
太史慈微皱了下眉头,回头看了下身后略有疲惫的军士,点点头。心中暗想,糜芳也来援助广陵城,看来广陵还不算全部失陷,不知别的地方如何了。
广陵城为何被破?所有人心中都揣着这个疑惑,太史慈也不例外。
雪地行军,比平日更是艰难。太史慈带兵赶到大柳镇时,当下让手下全部休息,自己先去见糜芳。
中军帐内,糜芳神色肃然,见到太史慈进帐后,略有喜意道:“太史将军,你来了,很好。”糜芳早知太史慈勇猛,但以前一直无缘相见,眼下见太史慈龙行虎步,渊渟岳峙,心中暗叹,太史慈果然是个好汉。
太史慈进帐时看到帐中已聚了不少将领,校尉孙元、郎将万豪、监军黄德悉数在内。太史慈在广陵许久,倒也尽数认识这些人。
最让太史慈有些意外的是,孙观居然也在这里。孙观是臧霸的手下,以前一直与太史慈关系不错,他本是守在小沛,还在太史慈之军的西侧,如今孙观竟抢在太史慈之前到了大柳镇,倒让太史慈很是意外。
太史慈忍不住道:“孙观,你怎么这早就到了这里?”
孙观见了太史慈,也有些诧异,说道:“我在两天前接到广陵城失陷的消息,立即从城中抽调千人赶来支援。太史兄……你……”
太史慈眉头紧锁,半晌才道:“奇怪,我怎么是在一天前才收到的消息?没有理由你反倒早知道消息呀?”
孙观也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暗想太史慈说的不错,为何太史慈离徐州更近,反倒晚收到消息?
糜芳一旁道:“交兵之际,变数多多。我和孙校尉不是更早知道的消息?说不定……传信的人找太史将军你的时候,路上有波折吧。”
太史慈更是奇怪,不待多说,糜芳已道:“太史将军,你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太史慈回道:“我本是应命去庐江援助,所带兵马不多,只有不到两千。”
糜芳点点头道:“如今我们聚集五路兵马,已有万余兵马,声势大壮。”
众将都有分底气,眼露喜意。只有太史慈一旁道:“糜将军,我军有万余兵马,那眼下徐州军情如何?”
孙元一旁笑道:“我们救援速度极快,眼下徐州并无敌情。几个时辰前,关将军还有手谕送达,他在徐州彭城望眼欲穿的等待我们呢。不过关将军为防奸细趁机入城,让我等分队前进,每五十人一队赶赴徐州城。如今已派出三十多队了。”
太史慈诧异道:“关将军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命令。谁来传令的?传令的人呢?”他一连三问,孙元有些不悦道:“太史将军,你什么意思?这是关将军和华歆先生的联合命令,你要质疑吗?”
太史慈见糜芳脸上也有不悦之意,知道自己虽是将军,但质疑上司,乃用兵大忌。
见众人表情各异,太史慈并不退缩,毅然道:“糜将军、孙校尉,虽说救兵如救火,但绝非冒失轻进的借口。”
监军黄德一旁冷笑道:“太史将军,你是说糜、孙两位将军轻进呢,还是认为关将军和华先生冒失呢?”
太史慈昂然道:“黄监军,慈不过是就事论事。这数次传令,均有蹊跷。想江东军能破广陵城,实力不容忽视。这股兵力目前藏身何处,我等还一无所知,不能不防!眼下我军虽有万余兵力,但长途跋涉,兵力疲惫,若再分散行军,岂不让人各个击破?”他虽没有明说,但明显在质疑关羽传令的正确性。况且华歆此人,太史慈并不熟悉,若是陈登在此,他又怎会有此疑惑。
糜芳若有沉思,孙元却道:“但军令紧急,我等怎能不从?关将军若有怪罪的话,只怕谁都承担不起。”
万豪、黄德均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太史慈怒道:“如斯情况,当以兵士的性命为重……”他本想说你孙元到现在,还只想着推责吗?转念一想,如今当齐心协力,不宜争端,放缓了口气道:“糜将军、孙校尉,我请莫要再分散出兵,不如齐去徐州。这样吧,若有罪责,慈一肩承担好了。”
糜芳正在犹豫之际,帐外有人冲进来道:“父亲……不好了。”
那人年纪颇轻,英姿勃勃,却是糜芳之子糜亮,这次随糜芳行军到此。
糜芳怒视糜亮道:“何事惊慌?要叫将军!”
糜亮知父亲对已严格,慌忙改口道:“糜将军,那信使不见了。如今我们派出了三十多队兵马,但一直没有回信。”
众人皆惊,糜芳脸色也变,衣袂无风自动,显得颇为激动。
孙观一直沉默,闻言道:“糜将军,只怕徐州那面,真有问题!”
糜芳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关羽传令,命他分兵前行,糜芳心中本也疑惑,可想着关羽毕竟是徐州最大,关羽之令,谁都要听!他留了个心眼,嘱咐几个派出的兵士到了徐州后,立即快马回转,禀告那面的情况。不想到如今,近两千人分出去后,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如今传令的那人竟也不见,此事很是古怪。
关羽绝不会坑害自己人,难道说……那手谕是伪造的?
糜芳难以相信,可没有别的解释。他当初仔细检查了手谕,见手谕上的暗记均对,这才信任了信使。
这种手谕竟是假的?又有谁早就处心积虑,伪造出这种文书?
糜芳心中发颤,感觉好像陷入了一张莫名的大网,偏偏看不出危机何处。见众人彷徨,太史慈道:“只怕前方有埋伏……”
万豪颤声道:“难道说……前面派出的那些人……”他不敢说下去,眼中满是惊怖,但谁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前面派出去的那近两千人,只怕全军尽墨了!
糜芳心乱如麻,半晌才道:“太史将军,难道前方有敌,我等就要退缩吗?”
太史慈沉默许久,才问道:“糜将军,可派人前侦徐州的情况了吗?”
糜芳脸色微红,摇头道:“我只以为关将军所言是真,就没有再派人打探。”他心中却想,“无论前方有敌与否,都要冲过去和徐州汇合。我只想让军士一鼓作气的向前,哪有时间先侦后进?”
太史慈暗自皱眉,心道都说糜芳也算是有勇有谋,这次出兵怎么如此的糊涂?这样行军,不是拿士兵的性命在开玩笑?
孙元已道:“前方有敌,说明徐州军情更为急迫。我等绝不能退缩。”
糜芳也是点头,决然道:“不错。义士赴人之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眼下为国难当头!糜亮,传令下去,三军立即开拔,全力赶赴徐州。”斜睨了太史慈一眼道:“太史慈,你可有异议?”
太史慈沉吟片刻才道:“糜将军,请暂缓出兵。末将请为先锋,带千骑先侦后进,查明前方的情况后,再请糜将军带兵跟随,不知糜将军意下如何?”
黄德一旁道:“徐州有难,片刻不能拖延了,岂有时间先侦后进呢?”
糜芳也倾向于黄德的建议,不想糜亮一旁道:“糜将军,我倒觉得太史将军所言极有道理。我等已冒失一次,近两千兵力不知所踪,就不该再重蹈覆辙,当以谨慎为主。”
糜亮早知太史慈的大名,知道此人骁勇,见太史慈不畏艰险,主动请缨前侦,心中佩服,是以帮太史慈说话。他虽觉得父亲威严,但更认为太史慈才是真正的能领军知兵。
孙观也道:“末将赞同太史兄和糜贤侄的看法。”
孙元、万豪、黄德等人心中虽不赞同,但望向了糜芳。
眼下军中以糜芳最大,无论众人赞同与否,只有糜芳才能一锤定音。
糜芳思绪飞转,终于道:“那就请太史将军、孙观将军带领一千轻骑前侦敌情,以三十里为一界,我等相距三十里,前后呼应,这样可好?”
太史慈微微心安,施礼道:“末将遵令。”
太史慈领命后,当下和孙观并肩出帐。点齐人马后,火速向东南的方向进发。
天蒙蒙,雪飞舞,视野有限,到处只见苍苍莽莽,天仗森森。太史慈见天气恶劣,暗自心忧,才出了十数里,忍不住的勒马。
孙观有些不解,问道:“太史兄,为何暂歇?”
太史慈沉吟道:“前方再行三十余里,就到下相。那里地势开阔,无险可依。过下相后,再行不远,可望下邳城……”
孙观问道:“那又如何?”
太史慈道:“我等兵少,又不知前方到底如何。这千余人的性命也是命,不能轻率行事。赵律何在?”
太史慈麾下小将赵律出列,施礼道:“太史将军,属下在。”
太史慈道:“你挑选军中马术最精的十人前头探路,交错前行,以十里为限,如遇警情,烟火为号。”
赵律点头,已带十人前行。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第一批人已回返,禀告前方无警。太史慈这才稍放心事,命众人前行。孙观见太史慈如此谨慎,忍不住道:“太史兄素来勇猛,这次怎地这般小心呢?”
太史慈忧心忡忡道:“孙兄,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次行军,大是凶险。太史慈一身不惜死,但手下这帮兄弟信我们,就应该为他们负责才对。唉……走吧。”
太史慈早就疑惑重重,心道广陵城守兵甚众,为何一夜就被破?江东军如斯机心,这次举动想必蓄谋已久,动用的兵力只怕也不会少了,那些大军目的何在?所有赶来支援的徐州军正巧齐聚大柳镇,那传令的人怎么会拿捏时间这么准确,伪造文书又所为何来?
所有的一切,均是逼着他们这些徐州军赶赴徐州,这其中,又是什么狰狞的用意?
太史慈深忧,但知道眼下暂时无路可选,只能继续前行。再行个把时辰,众人已到下相。太史慈暗想,“下相地势开阔……若有伏兵……”才想到这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一道浓浓黑烟高冲云天!
天虽阴,但那黑烟显然经过特别的处理,在如斯天气中,还有着夺目的浓烈之象。
太史慈神色已变。
他知道赵律所带狼烟分为数种颜色,而这道狼烟,恰恰是说明最紧迫的军情。
赵律跟随太史慈多年,早经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为人沉稳,若非真的见到什么可怖的情况,绝不会放出这道狼烟。
前方有敌,有大军出没!前方有险,有极大的凶险!
这里是下相,一马平川,无险可依,正适合骑兵作战。一想到这里,太史慈立即命令道:“立即回撤,请糜将军带兵向西撤军。”
孙观见太史慈如斯慎重,也是不敢怠慢,立即道:“好!”众人拨马回返,行了不到十里,就听前方有马蹄声响,轰轰隆隆。
太史慈脸色又变,见游骑飞奔而至,喝道:“到底何事?”
游骑急道:“太史将军,前方是糜将军的兵马。”
太史慈急怒,催马上前,正迎到糜芳,喝问,“糜将军,你怎么来了?”
糜芳见太史慈回转,也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太史慈又惊又急,说道:“下相有大军埋伏的迹象。我正要请糜将军带兵暂退大柳镇西的山岭处,待查明迹象再说。糜将军怎么不按约定,这快就到呢?”
糜芳心头一沉,一时无语。原来太史慈才走,孙元等人就说军情如火,何必等太史慈前侦耽误工夫,难道说前面有敌,就不援救徐州了吗?
糜芳心中也是这般想,他支开太史慈,不过也是为了方便行军罢了。见众人这般说,当下命徐州军随后出发,糜亮虽反对,但孤掌难鸣,无力阻止。
不想才到下相,太史慈就说前方有敌,糜芳又惊又悔,正在犹豫时,又有游骑飞奔前来,说道:“启禀将军,东北向、东向有大军出没的迹象。”
太史慈急道:“糜将军,眼下形势已明,想江东军或许还有曹军仗轻骑快马,逼我们决战下相。还请糜将军立即命三军向西暂退,寻地势而守。”
孙元一旁道:“决战就决战,难道我们这些人马,还怕他们不成?都说太史将军勇冠三军,怎地这般懦弱,竟不敢迎战吗?”
太史慈怒极,可这时不想再浪费时间分辨,只能指望糜芳能果断些。
糜芳说道:“向西撤退,那岂不让徐州孤城奋战?此计不可行。太史慈,我命你身为先锋,带骑兵前冲。只要我们冲过下相,就可凭借那里的山岭抵抗,还可援救徐州,一样可行。”
太史慈急道:“糜将军……”
糜芳斜睨太史慈,缓缓道:“太史将军,你可怕死吗?”
太史慈一怔,见众人望着他的目光迥异,长舒一口气,仰天笑道:“好……好……”他笑容中,已有说不出的无奈。糜家对刘备有恩,哪怕太史慈官位比糜芳要大,此时兵力又不多,又如何能做的了主。
笑声止歇,太史慈知军情紧急,咬牙道:“好,末将遵命。”
糜芳这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见太史慈领命,微舒一口气,只能希望徐州军凭锐气取胜。喝道:“既然如此,太史慈为先锋,孙观协同。三军全力冲过下相,到徐州汇合。”
众徐州军随军令而起,直冲下相。
飘雪时断时续,不多时,已见前方冰河沉凝,蜿蜒如带,众人已到一处荒滩,太史慈知晓,此地叫做泗水川!
太史慈目光如鹰,催马前行,突然纵身飞落,落在一雪堆之前,拂开了积雪,众人窒息。
那雪堆中,满是徐州军的尸体!
赵律正在那尸体之中,可已不能再向太史慈禀告军情,他冻僵的手掌中,还握着传信的竹筒!他还睁着一双眼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军情!
太史慈伸手去摸那竹筒,一颗心已剧烈的颤抖起来。
赵律死得不值,他虽传出了警讯,可众人还是来了,太史慈只觉得心中有愧,虎躯剧烈的颤动。
惊呼迭起,徐州军中已起骚动,不是为了这已死的徐州兵,而是因为河流的对岸,突然现出条黑线。
那黑线渐渐变宽变粗,并不急切,但如山岳般的移动。
“是江东军”“江东军!”“我们中埋伏了!”
呼叫声此起彼伏,太史慈缓缓地合了赵律的双眼,慢慢地抬起头望去,那落寞的脸上,已刻满了悲愤。
雪花飘扬,撒在汉子那宽广的肩背,写满了伤痛和无奈。
冰河的南岸,已尽是江东军的身影。
骑兵浩浩,马蹄扬扬,不停的有江东军从天际、雪影、山峰间涌现,汇聚成一条比三川河水加起来还强悍的潮流!
江东军果真埋伏在此。
徐州军明知有伏,还是如约赶到,这或许就是命,无法抗争的命运。
人还是在涌动,几千……数万,不停的汇聚,无边无垠,无穷无际……
只是那么粗略的望去,江东军最少已有十万之众。
骑兵汹涌,在这荒芜的五龙川旁,反倒凝聚种让人心悸的安静。江东军就那么慢慢地涌过来,立在冰封的河水对岸,并不急于冲击。
他们不用再急,徐州军骑兵不多,无论如何,那些步兵都是跑不赢他们的快马。
波浪起伏的江东军慢慢的聚集着能量,冷然的望着对岸那孤零零,不成比例的徐州军。
徐州军已疲、已乏、斗志也在一丝丝的被摧毁。
雪花静悄悄的落,无声无息的落在平川荒野、也落在军士的身上、脸上。有的雪花很快的凝结成堆,有的孤零零的被哈气融化,落在那冻硬的尸身上,凝着入骨的冷……
糜芳大惊。他本想仗太史慈之勇,趁徐州军锐气,一鼓作气冲过去,哪里想到过,江东军竟然有这多的兵马,这厚的阵营?
这种阵仗,要冲过去,难若登天。
江东军这么多的兵马,怎么会一朝就到了这里?
糜芳无暇去想,喝道:“布阵。”糜芳虽惊,但知道这时已慌不得,在江东军不停的在对岸汇聚的时候,徐州军也开始布阵。
步兵虽拖着疲惫的步伐,但还是按校尉布阵。
号角长响,划破寂寥的苍穹,徐州军错落,有进有退,盾牌手冲前,长枪手掩护。整个阵型中心迅即的凸起一道弧线,型似弯月,势比劲弓。
徐州军布的竟然是偃月大阵!
这本是杀气十足的一个阵法。但正所谓刚极易折,若不能破敌,死的就是自己。
一万疲惫之军,竟以偃月大阵和以逸待劳的十万余江东军对攻?
万豪、黄德等人均是不解,就算是糜芳的儿子糜亮,都是不解父意。但军令如山,众人不得不从。
徐州军人数虽寡,但阵势一出,江东军终于止住了来势,更多的人只是立在岸边,等待后援的到来。
不到片刻,岸边的江东骑兵,已密集的如蚂蚁一般。
太史慈终于站了出来,上了马背,对一旁的孙观说了几句后,策马到了糜芳的身边道:“眼下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他还很平静,但眼中燃起了极旺的斗志。
事到如今,悔恨埋怨已无用。
太史慈只能战!
为最后的机会而战!
糜芳本来心已冷,可看到太史慈的眼神,血又沸腾起来,“不错,三军中,应该只有你懂我!路本有两条……”
岸边的江东军已站立不下了,开始有骑兵试探着向对岸涌来。
太史慈寂寂道:“可一条是死路!我们若退,那身后的骑兵肆意冲杀,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我们不退,他们就不会夹击我们吗?”
“至少眼下不会,他们用的是不战屈人之兵的战术,他们在等着我们退。”太史慈道:“他们十余万兵马压过来,就是要用气势压得我们崩溃,荒野逃奔,然后趁乱追杀。我们疲惫之身,骑步兵混杂,无论如何都跑不过他们。”
“那现在只有冲过去一途了,若能侥幸冲到徐州城下,或许可以依靠徐州城抵抗。”糜芳望着对岸无穷无尽的江东军,吐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歉然道:“太史慈,我不听你言,对不起三军将士,今日唯有以死报国!”
糜芳已悔。
可悔有何用?
江东骑兵沓沓,已有近千人到了冰河中央。
太史慈悲哀道:“你我都对不起信任我们的兵士。”远望江东军已近,突然低语了两句,糜芳目光一亮,惊喜道:“真的?”太史慈一字字道:“这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只盼糜将军你……这次——真的能和我并肩一起!”他刻意强调“真的”两个字,满是热切。
糜芳立即道:“我当全力以赴,配合你的行动。你放心,只有战死的糜芳,没有逃命的糜芳。”
太史慈精神一振,喝道:“好!”他说话的功夫,身后已聚齐数百骑兵。孙观在太史慈和糜芳交谈之际,已领人马待命。
所有的骑兵,均是太史慈或孙观的手下,所有人亦是目光坚定,脸色决绝。
他们负责冲锋,本来就是去送死。但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得够本,无论谁想要他们的性命,就一定要用命来换。
江东军已到岸边、北岸!
南岸的江东军见徐州军仍无举动,终于蠢蠢欲动。太史慈看不到江东军的校尉是谁,却知道这是对手的一次试探。
江东军暂时找不出徐州军阵型的漏洞,所以尝试引徐州军出击,然后再寻胜机。江东将领已视徐州军为囊中之物,当然不肯先和徐州军战个鱼死网破。
鼓声突起,擂得地动山摇,惊天动地。徐州军击鼓!糜芳亲自击鼓!
太史慈一闻鼓声,率队出击,一马当先的冲出去。
徐州军侧翼倏开,冲出了一枝利箭。那枝利箭锋芒尽现,箭锋就是东莱太史慈。
南岸的江东骑兵有了些骚动,北岸的江东骑兵霍然迎了上去。他们过河,本来就是寻求这一战!
江东军士气正盛,徐州骑兵悲气如虹。
两军相撞,卷起漫天风雪。风卷狂澜,带得那无声的雪激扬冲天,两军交错,天地苍茫,一股股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飞雪、落雪和冰雪!
地面瞬间盛开了无数娇艳的红花。
胡笳声声,鼓声阵阵。太史慈手持长枪,已杀到了来袭江东骑兵的中央。他枪枪如电,枪枪夺命,一路杀来,所向披靡。
无人能挡住太史慈的闪电一枪!
江东骑兵变了脸色,徐州军本要绝望,见太史慈如斯勇猛,战意重燃。
就在此时,一座山已拦在了太史慈面前,利箭虽锐,但终究穿不过高山。
江东骑兵军心一振,已把拦截太史慈的希望寄托在那座山上。
拦住太史慈的当然不是山,而是一个如山的人。那人胳膊就有旁人大腿的粗细,他骑的马儿,也和野牛一般壮硕,要不是这样的马,也驮不动这种壮汉,他手持丈八铁杵,铁杵前端粗壮的好似铁锤一样。
这本是江东山越部第一力士,名字模糊难记,可别号万人敌三个字可不是莫须有的!
传说中,此人双臂力担千斤,可徒手力挽奔马,搏虎杀豹。他见太史慈气势汹涌,顿起一争高下之意。双马相对,尚余数丈,万人敌已挥铁杵击出。
人借马势,马借风力,万人敌一杵击出,为之色变。
天地怒号,马蹄踏血,那股萧杀之气已将太史慈笼罩其中,徐州军为之悚然,不信天底下还有如此威猛的一击,更担心太史慈能否抗住这惊天一击?
太史慈横枪,枪折!
铁杵下击,马儿悲嘶。太史慈所骑的战马竟被铁杵拦腰击成两截!
所有人的心已像停了跳动,却见一人影冲天而起,几乎擦着铁杵而过。
太史慈不是马儿,他那一刻的腾跃,矫若天龙。太史慈弃马跃起,手掌一拍,那断枪的枪头倏然折向,已电闪般刺入了万人敌的咽喉。
万人敌僵凝片刻,眼中满是怀疑和不信,但太史慈飞起一脚,已将万人敌诺大的身躯踢于马下。“通”的大响,雪花四溅,万人敌在地上扭曲一下,已然毙命。
太史慈杀人取马,顺手将那铁杵拿在手上,信手一挥,已击在一江东军的胸膛。那人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击到空中,才一落地,又被乱马踩踏,可他早已死了。
在太史慈击他一杵之时,那人的五脏六腑就已被击裂击伤,腰椎断折。
太史慈并非万人敌,可手使铁杵,竟比万人敌还要凶悍!
雪舞高歌,豪气漠漠。太史慈持杵狂杀,纵横捭阖!
徐州军放声高呼,鼓声更是荡得天地人心都颤抖了起来,对岸的江东军惊秫无语,不敢相信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北岸的江东军终于崩溃,纷纷拨马逃往对岸,太史慈振臂一挥,众骑兵接踵掩杀过去。铁骑铮铮,踏破冷漠的积雪,踏在那晶莹的冰面上,流光四射。
宽广的河面,流的不是河水,而是鲜血。
太史慈一路追杀,径直到了南岸,逃命的江东骑兵冲得南岸的骑兵也动摇了起来。太史慈杀入乱军,一入一出,又杀了十数人,下令道:“撤!”他发现江东军虽败退,但退兵不过是九牛一毛,丝毫撼不动江东军和曹军联军的千军万马,既然如此,再冲过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命令一下,众徐州军纷纷拨转马头,反冲北岸。江东军一声喊,阵型渐凝,才待追来,太史慈冰河上勒马横杵,冷冷一望。
冰封三川,风啸雪傲,江东骑兵见太史慈横杵冰河之上,竟不敢冲来。
太史慈就静静的立在那里,等手下均已回转阵营,铁杵在冰面上顿了下,这才拨马回转,徐州军先是沉寂,再是震天价的欢呼,江东军已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糜芳兴奋的双眸闪亮,迎上来道:“太史兄实乃徐州第一勇士!”他本自恃功高,一直对太史慈都有分倨傲。这刻见太史慈威猛如斯,心中热血沸腾,忍不住改了称呼。
太史慈轻叹口气,“有关将军在,徐州第一怎敢当?这场仗……才刚开始。若是仅仅只有江东军,绝无可能有这样大的阵仗,一定有曹操派兵来了。”
糜芳才沸腾的心冷下来,突然听到对岸喧哗起来,只以为江东军再次发动进攻,忙扭头望过去,不想只见到对岸骑兵倏然分开,很多人纷纷下马,牵马而立。
一人策马从人群中行出。
原来那些江东军纷纷下马,只因对出列那人异常的尊敬。
那人黄衣黄冠,眉目沉凝如水,远比万人敌要纤弱。他马鞍旁挂着一柄锯齿砍刀,静静的策马行到冰河正中,这才扬声道:“韩当请与徐州太史慈独战!”
他一言既出,声如白雪飞扬,远远荡开,三军皆闻。
韩当请与徐州太史慈独战!
徐州军闻听,心中都有疑惑。暗想太史慈方才横扫千军,勇力无人可挡,众人见了,均是自愧不如,可江东军居然还有人出来搦战?
这人是疯了不成?
太史慈远望那人,脸色如常,可双瞳爆缩,喃喃道:“原来是他?”
糜芳一旁诧异道:“他们要做什么?”他显然也不信江东军中还有这种不怕死的人。
糜亮一旁道:“江东军尚武,多半是见太史将军威猛,我军士气又盛,是以想先除去太史将军,再和我们决战。”
糜芳转头望了儿子一眼,见他满是崇敬的望着太史慈,心道,“儿子长大了,若再有几年的磨练,也是个将军了。”不知为何,心中没有欣慰,只余酸楚,他很有些后悔,觉得不应带儿子来出征。
英雄总是落寞,疆场淡漠生死,他当年为何不让儿子习文?儿子若是习文,就算不能筹谋军机,但凭借家世出身,不也可在刘皇叔身边逍遥自在?
朔风绕雪,银花舞落……天地间,满是萧索。
太史慈望着韩当片刻,话不多说,提杵催马上前,离韩当数丈外暂且勒马。他无话可说,也不用多说。
这种事情,他不能退缩!因为他是太史慈!太史慈这种情形下,可以死,但不会退!
风萧萧兮雪寒,两军寂寂兮若死。无论江东军还是徐州军,都暂时忘记了自身的处境,紧张的望着冰河上伫立的二人。
这场胜负关系着两军的士气、二人的生死,还有那男人骨子里面的傲气。太史慈若死,徐州军必崩,太史慈不死,又将迎接怎样的挑战?
太史慈不想生死,不想以后怎么办,脑海中只闪过曾经刘铭对他说起的天下英雄。
江东虎将不多,韩当却能在孙坚、孙策手下次次先登,实为第一悍勇老将!
天幕森森,河阔岭遥。
韩当一直望着远方,待太史慈到了近前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太史慈静静的望着韩当,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习武之人,当然看出韩当虽不壮硕,但远较万人敌要危险太多。
韩当在马上拱手道:“久仰太史将军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太史慈没想到韩当竟如此文质彬彬,还礼道:“可今日一见,就分生死,怎能算是幸事?”
韩当道:“生能尽欢,死亦无憾。习武之人,能死在高手的手下,可算是幸事。”嘴角带分落寞的笑,“这总比死在权谋下要好的多。”
太史慈反问道:“那你可曾尽欢?”
韩当眼中闪过丝怅然,半晌才道:“太史慈,你虽不过是个挂名的将军,但在我心目中,名头可比刘备响亮得多。因为我知道如今徐州,除了关羽,只有你武功最高。我今日到此,就是在等你。”
“你要为方才死去的江东军报仇?”太史慈平静的问。
韩当缓声道:“我虽一年也不和他们说三句话,甚至不认识他们,但我要为他们出手。”他用出手二字,而不用报仇的字眼,说罢有些萧瑟之意。他是韩当,他是江东老将,他在江东军心目中的地位尊崇至高。
这就决定了他必须要战。
江东军在孙策带领之下,本就彪悍,万人敌死了,他们就需要个人站出来挑战太史慈。
杀了太史慈,徐州军自崩。
生能尽欢,死亦无憾。可今日决战的二人,本是天各一方的人儿,从不相识。他们今日为了种种缘由,必决生死,是否真的能无憾?
太史慈讥讽的笑,笑容中多少带着雪舞天涯的无奈,“可我就算不杀他们,你今日就不出手了吗?”
韩当的眼神变得空旷索然,点头道:“你说得对,命中注定,你我定要交手。”说到“命中注定”四个字的时候,韩当无奈的眼眸中闪过分狂热,立马横刀,尊敬道:“既然如此,请!”
太史慈再不多言,单手提杵,肃然道:“请。”
二人相对凝立,神色肃然中带着对彼此的尊敬。真正的高手,尊敬真正的对手,他们彼此,岂不正是棋逢对手?
那无边的狂风卷过,萧萧落落,有如楚客狂歌、歌如雪!
两军不想太史慈、韩当并不急于交手,竟如熟人一样的交谈,可两军也没有想到二人一交手,就立即决出了生死。
太史慈、韩当几乎同时催马,双方本隔数丈,但蹄声未起,韩当已挥刀,一刀砍向空中。
众人都已愣住,不知道韩当用意何在,砍在空中的锯齿刀,无论如何,都是伤不了人。那韩当这一刀耗时耗力,所为何来?
可所有人转瞬明白了韩当的用意,那一刀挥出,半空陡顿,那砍刀的锯齿突然脱刃而出,疾射太史慈人马!
这砍刀本是变化无方,妙用极多。韩当年轻是能仗勇力先登,如今老了,他的兵刃,却又已填补了他力量的不足,满是诡异。
利刃如冰,半数击在太史慈所骑马儿的身上,马儿悲嘶冲倒,韩当长刀举起,耀出一抹冬的寒意。
韩当非万人敌,他就等着太史慈冲天飞起。太史慈可飞杀万人敌,韩当如法炮制,准备趁太史慈飞起时,一刀毙敌。
他韩当和太史慈决战冰河之上,现在就要用太史慈的血,祭奠死去的兄弟,点燃族人的热血。
马死,颓然倒地,太史慈却没飞起,倏然倒翻而落。
利刃虽锋,但终究击不穿那矫健的马儿,太史慈手提铁杵,借马儿所护,已避开了韩当致命的一击。
太史慈已落地,倒拖铁杵,爆退。
韩当微诧,却已算到了太史慈这次的闪避。他纵马不停,速度已达巅峰之境。太史慈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健马,太史慈再躲,也躲不过他的全力一刀。
韩当静心细算,等得就是这巅绝的机会。二人距离急速的拉近,韩当已算准,再近三尺,就该出刀。
一刀如出,生死立决!
不等韩当出刀,太史慈陡然出手,一铁杵击向了冰面。
韩当怔住,不解太史慈的用意。太史慈无论如何反击,均已在他的算计之中,可太史慈竟然向冰面出手?韩当一时不解,但刀已劈了出去。
可冰面一沉,马儿遽然低了下去,韩当千算万算,却没算准那马踏的坚冰倏然破裂,出现了足够淹死十几人的大窟窿。
韩当蓦地醒悟,太史慈第一次回转的时候,就用铁杵试探着冰面,难道他算准了要和韩当交手,所以事先看看坚冰是否牢固?
韩当不信太史慈有此妙算,但此刻没时间让他多想。马儿倏然沉落,他的一刀就已失去了准头,他由将太史慈逼入了险地,变成了自己身临绝境。
韩当想飞,如玄龙飞天,再战于野。但天空遽然更暗,一杆铁杵夹杂着天地之威严,以迅雷之势盖过来……
太史慈全力出手,一招击出,风雪静,天地冷!
“砰”的一声大响后,水花四溅,韩当已被连人带马的砸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两岸大呼,随即沉凝。
胜负已决,韩当败,败就是死!
只见到那露出河水的冰面瞬间被血染成红色,一丝丝白气蒸腾着,风一吹,水面又开始凝结成冰,薄薄的,却冻冷了多少人的壮志豪情。
太史慈提杵而立,衣衫猎猎,听那面胡笳声起,终于抬头望过去,见江东军再次出兵。
这次江东军并没有发动快攻,也没有人挑战。所有人持盾挺抢,缓缓的、如山岳一样的逼近。
徐州军虽入彀,但江东军再也不敢轻视那些积弱疲惫的徐州军,因为徐州军还有太史慈。
太史慈在,徐州军斗志就在……
风更冷,吹着那泛寒的长枪铁盾,呜咽了起来。它似乎已预见,这场仗,不会有赢家,有的只是尸骨成山、河流如血,还有那春闺少妇梦中、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