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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儿，是不是卢家欺辱你？“崔大夫人边说着，脸上显了一抹厉色。
小郭氏却直直看着崔大娘，若是大娘说出是卢家欺辱她的话，不仅丢了卢家的脸，更是丢了崔家的脸，这个嫡长子长女怕是算废了。
嫡长子长女在世家中与嫡长子长孙同级，其地位高于任何弟弟妹妹，受家族精心培育，身上承载的是一个家族的骄傲。
而一个崔家精心培养的嫡长子长女，若是连宗妇都坐不稳，还要回家哭诉，若是传出去，是会在世家大族里被嗤笑。
幸而崔大娘苦笑摇摇头道：“卢家虽大，可大娘从小受祖母和母亲教导，管理内宅到现在倒是还游刃有余，不足为虑。”
说完这句，崔大娘又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内厅里静了下来。崔大娘暗暗吸一口鼎焚的百合之香混杂点长春花的香味，镇定了心神，起身对着小郭氏道：“祖母，大娘虽为卢家宗妇，也是崔家女儿，如此惊忧，是为崔家前景。”
“大娘，你在说什么啊？”崔大夫人不解道。
崔大娘见小郭氏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这才回道：“祖父近日在朝廷上一意推行沙门还俗，沙门历来可以免除租税、徭役，可祖父却力谏凡是五十岁以下的沙门一律还俗服兵役，连世家的家庙也不例外。”
小郭氏点点头道：“此事，你祖父提到过，现如今出家的僧侣心已不纯，寺庙中不事生产不服劳役的和尚，还拥有大量仆役、女婢。陛下建国不久，四周强敌环绕，锐志武功，急需人力。”
崔大娘摸摸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扳指无绺无裂，洁净无瑕，冬不冰手，夏无激感，那是卢家宗妇的标志，又说道：“若是如此，大娘我也不会惊忧至此，祖父又进言‘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
说完，起了身，跪下对着小郭氏磕了个头道：“祖母，恕孙女无礼，世家大族对于儒家、佛家、道家，都有信奉，祖父此话怕是太过激进，怕是会导致灭佛，得罪于其他世族。”
“这些就是你想说的？”小郭氏摸摸自己的手指，表情难测，抬了头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孙女，眼底有什么情绪翻滚，可最后只问了这句。
崔大夫人感觉两人之间似有暗波激荡，还是小郭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会与你祖父谈的，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也不等崔大娘回话，径自走了出去，背影似是佝偻了一点。
崔大娘见祖母背影如此，眼神垂下，也是失了魂跪坐在地。这时，崔大夫人走了上前，将她扶起道：“儿，你和你祖母到底在聊什么？”
崔大夫人也是出身大族，对着刚才的暗涛也是察觉了七八分，只是崔大夫人一向认为男主外，女主内，朝堂上的事儿自有男人家顶着，因此对着两人对话的结果，十分的不解。
崔大娘看着自家的阿娘，笑笑，扶着阿娘的手站了起来，避开她的问话道：“阿娘，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事相求于阿娘。”
崔大夫人摸摸自家女儿，见她比自己还苍老的脸庞，眼眶一红又哭了出来。
崔大娘心里也是一酸，可还是忍住心中的苦涩酸涩，打趣道：“阿娘你一哭，女儿也想哭，莫不是女儿变丑了便不喜欢见到女儿了？”
“说的什么话，你是阿娘第一个女儿，是我千辛万苦十月怀胎生下的，母不嫌子丑，说吧，阿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崔大夫人果然笑了出来，这一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崔大娘小时候的样子，当时她刚嫁入崔家，面对着继母和孩子的压力，她终于生下了这个女儿，虽然有些遗憾是女儿，可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她和夫君的第一个孩子。
而崔大娘从小也懂事乖巧，更是聪明伶俐，受尽了崔家上下的宠爱，是真正的掌上明珠，远远不是现在任何一个崔家小辈可以比拟的。
崔大娘望着自己的阿娘一字一句说道：“女儿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虽说是卢家的子女，可也流着一半崔家的血。若是以后二娘婚事上遇到什么困难，请阿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要庇护二娘。”
只可惜崔家现在并没有适合的人选，要不然将二娘就订婚，嫁回崔家，彻底断了族里人的攀龙附凤的想法。
崔大夫人先是自然而然地接道：“二娘是我的外孙女，我自然是疼惜她。”，顿了一顿，又有些奇怪道：大娘，你何出此言？”
崔大娘叹口气道：“二娘出生之时，有乞道在门恭贺，看在他恭贺的份上，阿翁便赏了他一顿酒席，可酒席后，那乞道一边大一边嚷嚷着走到门外，说二娘正官星为用神旺而逢生扶，日后贵不可言。”
崔大夫人神色一震，接而一喜，八字里面正官代表日后的夫君，正官为用神则是极好，又加上贵不可言四个字，崔大夫人自然而然想到当今陛下。
崔大娘见自家阿娘的神色，不禁冷了点声音道：“阿娘，孔子有言，子不语鬼力乱神之事，若那道士有真本事，如何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更何况我无意将二娘送入那吃人的地方，我只愿她平安喜乐。”
崔大夫人这才回过神，一下子便明白了崔大娘的难处。
卢家众人听了那批语，怕是会生出些其他想法，连自己不也做了几秒白日梦。陛下迟迟没有立后，各个世家大族不都抱了几分期待。
纵使崔大娘是宗妇，若卢家上下都准备将二娘送入宫，怕也是很难阻止，怪不得大娘会携女回娘家求助。
“嗯，大娘，你放心，就是拼了阿娘的老脸，也不会让二娘入宫。”崔大夫人思及此处回道。
崔大娘嘴角下垂却硬要扯出一丝笑容道：“阿娘，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我无意送二娘入宫，可如果日后二娘自己志向高远，也请阿娘帮她一二。”
崔大夫人一时无语，她刚想训女儿几句，如何能由得自己的女儿胡闹，可入眼便是女儿疲惫皱纹满布的脸和花白的头发。
不到三十的女儿竟然比自己看上去更老，心下不由地还是生出了些怜惜，叹口气，摸摸女儿的手，最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