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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挖生产队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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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挖生产队的墙角

    在生产队里,吃不饱饭是经常的事。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看着孩子们饿得哇哇闹,大人更是愁云惨淡。实在撑不住劲了,只好去挖生产队的墙角。

    春天过后,田野里的冬小麦开始返青,拔着节地往上窜。看着小麦越过了膝盖的时候,孩子多的人家就开始有盼头了,哄着孩子们说:“再等一阵子,就可以烙白面饼吃了。”“真的啊,不许骗我们!”孩子们一个个拖着鼻涕、流着口水地期盼着白面饼。

    北方的原野上,一阵阵夏风摇去了千里麦浪的碧波,一抹浅黄便悄悄洇染在万顷碧波之间。这时候,麦穗就可以烧着吃了。

    手快的社员已经耐不住孩子的啼号,下晌(收工)的时候,就开始捋一把稍黄的麦穗头,悄悄地揣在怀里。等回到家里,将那把麦穗拿出来,扎捆好了,丢在灶坑里,拨拉一些余烬埋起来。

    等孩子们回进家,一个个就像老鼠似得到处嗅:“大大(北方对爹的称谓),哪来的香味?”没等大人解释,嘴馋的孩子已经跑到灶坑里去扒拉。

    一把烤得香喷喷的麦穗,被从灶坑里拖出来。孩子们一边烫得“嘶哈嘶哈”地抖着手,一边每人抢去几个麦穗,麻利地在手上搓着。之后,轻轻一吹,吹去烤糊的麦糠,手心里就是一把香橙橙的麦粒了。“好香,大大,还有没?”“没啦,等明天大大再给你们带。”

    虽然还没吃上白面饼,但先吃一把充满了麦香的麦粒,也让孩子们稍微打了一下馋虫。

    别说孩子们,那时候的大人们也是吃不饱,干活都是无精打采。看着孩子们争抢烤好的麦穗吃,也都馋得流口水。

    那段时间,只要生产队的队长不在跟前,在干上半晌农活休息时,很多社员也悄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捋些麦穗,就地取火,偷偷烧着吃。这时候的麦穗还是“水仁”,麦粒里的水分还在上浆,所以烤着吃是满嘴新麦的清香。

    有时,在田里实在找不到干柴草,一些妇女就直接在手上搓好了,将青绿的麦粒丢进嘴里嚼。有的妇女,还会搓一兜子,回来掏给孩子们吃。

    这种挖生产队墙角的方式,还算是小打小闹。几乎每个社员和孩子们,在这个季节里都烧过生产队的麦穗吃。

    再一场夏风过后,干辣辣的风便一层层染黄了麦浪。这时候,大家都不再烧麦穗吃了。这时的麦粒已经上浆,烧出来就是干硬干硬得有点硌牙,不好吃了。

    等生产队将田野里所有的小麦聚拢在场院里,所有的社员也都收拢心神,拼着命地抢着好天气打场。这个时候疏忽不得,一旦稍微耽搁了,一场雨下来,大家就一年都要吃带芽的小麦。

    狂风暴雨般地忙过去半个月,等金灿灿的小麦收进了生产队的仓库。这时候,社员们就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生产队无垠的麦田里,还裸露着脚脖高的麦茬,地里还有散落着零星的麦穗和偶尔拉下的成绺的麦子,这些就是社员们自己的了。

    一般这时候,队里会将麦田按照各家的人头多少,大致划分出地块来,让各家去捡麦穗。

    到了这个节骨眼,各家的人往往比给队里打场热情还高,大人和孩子像一群饿狼似地扑到田野里,不顾麦茬扎脚,不顾炎阳如火,拼命捡拾拉在地里的麦穗。孩子多的家庭,一遍过后就一扫而光了。而人手少或者孩子小的人家,只能粗略地捡拾一下,剩下的小麦穗就被其他人家再次扫荡。

    而麦收过后,生产队除了上交公粮,留下一部分储备粮,也会分到各家一些小麦。这时候,就是真正能吃到白面饼的时候。但是,分到的这点小麦都是各家的看家口粮,再稍微吃上几顿白面馒头后,剩下的就要勒紧了口袋,准备过年的时候再包几顿饺子吃。

    转眼间,金黄的麦茬中间,出现了一线线细嫩的绿色,这是秋天的作物玉米开始萌发了。几场雨水过后,一片片的玉米田便覆盖了整个原野。

    等到玉米抽穗以后,等着吃烤玉米的人,嘴角又流出了口水,又在等着挖生产队的墙角。

    等秋收之后,有时候生产队还会组织人到各家去“搜查”。尤其是棉花之类的,是绝对不允许私带回家的。

    但是,那年头冬天特冷,生产队一年到头也分不到社员手上几两棉花,哪个妇女在给生产队摘棉花时,都会私藏一点回来。藏在怀里、揣在贴身衣服里、塞在棉裤腰里……林林总总的办法都有,只要瞒过队长的眼睛就行。

    “搜查”时,碰上跟队长关系好点的人家,所谓的“搜查”就只是象征性的;但到了和队长不对眼的人家,那就是真正的搜查了,连老鼠洞都拿着棍棍捅几下。

    有次,队长带人到我家里来“例行检查”。大家都知道我爸在外教书,我妈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况且我妈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是绝对不会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情的。所以,检查也就是让我妈打开箱子,随便看一眼就完事。

    但是,队长临走的时候,却将放在箱子里的一个大红苹果揣走了。小孩子眼尖,我一眼瞄见,顿时就急了。那个苹果还是秋天的时候,爸爸从邻县带回来的,妈妈一直舍不得吃,说到过年时再吃,一直好好地在盛放衣服的箱子里放着。不管啥时候,一进到屋里,就能嗅到一股苹果的甘甜味。现在,却被队长揣起来了。

    我的眼快,妈妈的手更快,一把拉住我,低声说:“不许嚷!”之后,还赔着笑脸送走了队长和那群人。

    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妈妈劝我:“我们孤儿寡母地在生产队里挣点工分不容易,平时大家都关照着我们,一个苹果就给他们吧。下次,让爸爸再买给你,好不好?”楞是哄了我半天,才算是忘掉了这件事。

    但此后每次想起这件事,小心眼里都觉得窝火:我们没有挖生产队的墙角,生产队倒是来挖我们的箱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