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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打麦场上的乐趣
麦子集中到了打麦场上后,紧张的麦收才过去一半,剩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麦粒碾压出来。
每天天还不亮,生产队的破钟就像催命符一样地在村角响起。
睡得迷迷瞪瞪的社员们一边诅咒着,一边哈欠连天地到村角集合,晃晃悠悠地往打麦场上集合。经过一周连续的抢收,大家的精力都被耗尽,就连走路都在打着盹。
到了打麦场上,老队长叼着旱烟袋,已经蹲在滚驼子上等着大家。
看着社员都到齐了,他立即分派活路,招呼大家将麦子摊晒在打麦场上。虽然打麦子也不是轻松的活,但毕竟不用在田里收割,怎么说也是集中在一个地方忙活,多少比割麦子要轻松点。
麦垛上层的麦捆上还闪烁着露水,就被从高处丢下来。大家拖着麦捆到打麦场的边上,揪住“麦要”的接头,随手一抖,金灿灿的小麦就“哗啦”铺洒了一地。一个个麦捆被抖开时,还散发着麦秆的潮湿和清香气息。
层层的麦浪,厚厚地覆盖了整个场院。
“差不多了,今天就打这些了!”听见老队长的号令,在麦垛上的社员也跳下来,将抖散在打麦场边上的“麦要”收集起来,一把一把地捆好,断了的或者不能用的直接挑出来丢掉。还能用的就理顺了,捆绑好放在场院屋里,等着明年再拿出来用。
之后,大家每人找一把排叉,从打麦场的边上开始,一点点将抖散的麦绺子抖得更散、更蓬松,这样太阳出来后很容易晒干,打场时更轻易地将所有的麦粒都打压下来。
这一遍活忙完,大家也累得不行了。老队长摆摆手,大家一窝蜂地回去吃饭,吃完早饭还可以迷瞪一会。但到半晌的时候,又要回来将所有的麦子再翻一遍,将底下的麦子抖搂在上面,而且还要又翻又抖,很是考验腕力。
这时候,太阳也逐渐热辣起来,打场的前奏也到了。
生产队的几头牛都已经喂饱,肚子滚瓜溜圆地被牵到打麦场边上。
平时,生产队里和饲养员是很舍不得给这些牲口加料的,草倒是随便吃,所以这些牛都是瘦得肋骨一根根地凸显在牛皮下面。也只有到了春耕、麦收、秋收、秋耕的几个时节,生产队才舍得让这些牲口吃料。所以,吃饱了的牛儿在打麦场边上互相摇晃着牛角,前蹄不停地往后刨着土,一副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状态。
到中午阳光最热辣的时候,老队长摆下手,几个老把式头上箍着白毛巾,上身穿着敞开了两排纽扣的粗布褂子,挥舞着长长的鞭子。打麦场边上的几头牛已经两头一具地套在一起,两头牛的后面拉着滚驼子,打麦开始了。
打卖场被分成几个小块,每个把式各站一边,吆喝着牛儿拉着滚驼子走入打麦场。这时候,覆盖在打麦场上的麦子有一尺多厚,牛儿才踏入进去,就感到了吃力。随着清脆的鞭响,两头牛“吭哧吭哧”地低下头,奋力地拉动着滚驼子。石磙碾压过的麦子一下子薄了下去,麦尘也在石磙的转动中飞扬起来。
老把势站在麦场上,稍微移动着身体,手里的缰绳和鞭子控制着两头牛一层层、一圈圈地将厚厚的麦子压下去。当碾压过一圈后,所有的麦子已经蛰伏下去。这时候,两头牛就轻松了,石磙子的转动也快了不少。随着石磙的滚动,一层层的麦粒被碾压下来。
偶尔,累了的牛儿也会停下来,撅起尾巴来直接在麦秸上拉一大抔粪。这时候,把式就吆喝一声,孩子们就抓紧端着木掀冲上去,忙着将牛粪铲出去,丢到场院边上。
在石磙的碾压中,长长的麦秆开始被碾断、变短,麦穗脱离麦秆,麦穗被碾压开,更多的麦粒脱下来……一两个小时后,几头牛终于可以休息了,被卸下来牛套,牵到打麦场边上休息。这时候,原来牛哄哄的几个大家伙,也累得大汗顺着牛毛滴下来,有的腿都在打颤,有的则累得干脆趴在地上“倒磨”(反刍)。
而社员们也忙活起来,大家抓紧拿着排叉,将麦秸再翻动一遍,将麦粒抖落到地面上,让麦秸更加蓬松起来,接受太阳的照射。
翻完这一遍麦秸,生产队的几个妇女挑着水桶过来,大家抓紧聚拢到场院屋里休息一下,喝点开水。送来的开水里还放了糖精,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有时候,还会每人分几粒人丹,含在嘴里清凉凉的,这东西也只有在过麦的时候才能吃到。
喝完水,大家就可以回家去吃午饭。但这个时间很短,吃完饭就要抓紧回来“起场”(将麦子收拢起来)。
下午,那几头牛还是要辛苦一阵子,再爬起来拉着石磙子,来压一阵子场。但这时候,麦秸已经晒得很松脆,很好碾压了。
“差不多了,起场——”随着老队长一声令下,牛的活算是完了,剩下的就是人的活路了。将所有的麦秸要使劲地抖搂干净,不能有麦粒掺杂其中。
将麦秸翻完,就开始在打麦场的边上扫出一块干净的地皮来,将抖搂干净的麦秸,一排叉一排叉地端到这里。有经验的老把式将大家端来的麦秸划拉开,堆成一个长方形的底子。之后,所有的麦秸就开始往上扔,麦秸垛也在一点点地起高,老把式在麦秸垛上不停地将大家扔上去的麦秸摊平。到差不多的时候,老把式还要将麦秸垛堆个圆形的顶子出来。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还要盖上草苫子防止下雨。
将打麦场上的麦秸清理完毕,剩在打麦场上的就是麦粒、麦糠、碎麦秸和麦余子(碎麦穗)。几个社员拿着搂筢(类似于猪八戒的铁筢子,是木头做的),搂去打麦场表面上的碎麦秸。这个活也很有技巧,搂的重了,筢子尖会划到地皮,划拉轻了却划拉不干净麦秸。
搂完了打麦场上的碎麦秸,就剩下麦粒和麦糠,大家就开始堆这些东西。这时候,就要用到一种“推筢”。推筢类似于大写的“T”,前面有一大块木板,用来将打麦场上的麦粒和麦糠推到打麦场中心。后面,有人用竹扫帚将所有的麦粒和麦糠扫到一起。
当两个小山一样的麦粒堆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每个社员的脸上都挂着笑,这是今年的第一份收成。
这时候,几个老把式开始“扬场”。用木锨铲起一锨麦粒来,使劲往上一抖,一锨麦粒和麦糠就随风扬起。在风的作用下,麦糠顺着风往后飘去,麦粒就落在了前边。
看准了方向后,几个把式一字排开,不停地将一锨锨麦粒扔向天空,纷纷扬扬的麦粒和麦糠就在空中飞舞着。扬场的时候,几个把式靠得很近,尽管木锨此起彼伏地起落,但却谁也碰不到谁,就连木锨都不会再空中碰一下。或许,这就是这些把式们的功夫了。
扬场的时候,还有人站在前面用扫帚轻轻地划拉着,麦余子就被划拉到一边,其他的社员就用竹筢子将麦余子搂到边上。
一锨锨的麦粒扬起来,金灿灿的麦子落下来……扬起来的是一年的辛劳,落下来的是一年的收成。
当两大堆麦粒干干净净地堆在打麦场中间时,老队长咧着大嘴笑,已经在和几个老把式在估堆,估算着今年的收成了。
对干农活来说,老队长和把式们就像是老的尾巴上连毛都没有了的狐狸——个个成精了。这一场打了有几亩的麦子、这两堆麦粒晒干后会有多少斤称(重量)、亩产大概是多少……在第一场小麦打压出来,这些人心里已经有数了。他们估摸出来的数字,和最后称重以后、用算盘珠子精打细算出来的数字,往往相差无几。
而这时,每个社员脸上也都黑乎乎地糊满了打压小麦时溅上的尘土,汗水湿透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麦糠和麦芒,白褂子都变成了黑褂子。
被筛选出来的麦糠,这时候已经被装在花包里,抬在地排车上。这些麦糠是牲口最喜欢吃的,要拉回生产队的牲口棚里储藏起来。
当第一轮的小麦打完,打麦场边上已经起来两个山一样的麦秸垛。这时候,打麦要暂时告一段落,生产队要抓紧组织社员赶着耩地,用木耧将玉米种子播种到尘土飞扬的干硬土地里。
在一线线细嫩的玉米苗钻出地面时,打麦场上又要忙碌几天。打完第一遍的麦秸垛还要被扒拉来,再打一次,这一次称为“遛扬”,是将第一遍没有打干净的麦子再打一次。这一次打完场,麦秸更加细碎,打出来的小麦品质也不好了,数量也不多,颗粒很多都是瘪瘪的。
“遛扬”结束后,麦秸垛要更仔细地垛起来,上面还要压点土,等着稍微下点雨,这些土就变成了泥巴,像个盖子一样盖在麦秸垛上,从此就不再动。随着最后一铁锨土扔到麦秸垛上,农村的麦收也正式结束了。
千百年以来,在广袤的农村,这样的麦收场面每年都要上演一次,循环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