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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翻花生
我们那里的土地是黄土地,种庄稼漏水、漏肥,每年都要施肥;不像红土地和黑土地那样,保水保肥,收成还好。
而六姨所在的冠县,又则是沙地较多,适合种植果树、花生、地瓜,这些作物都比我们那里高产不少。
到花生收获之后,六姨就喊三哥来接我他们那里翻花生。他们那里遍地种的都是花生,大致的花生收获后,生产队里就不管了,大家可以随便去地里翻刨剩下的花生。
爸爸贪杯、嘴馋,很希望在冬天围着火钵喝酒时,能烧一些花生来吃,所以极力怂恿我去。有时候,尾巴似得小妹也要跟着去。于是,我们兄妹便专门去六姨那里去翻花生。
到六姨那里后,他们秋收完了,也要去翻花生和地瓜。地瓜太重了,不好带回去,再说六姨这里有的是地瓜,想要的时候就从她家里拿就行。还是花生分量比较轻,也好带回去,主要是稀罕,所以我的精力就放在了花生上。
从六姨家拿个小口袋和三齿镢,也就跟着三哥出发了。到生产队的地里,随便找一块地,就各自翻刨。三哥力气大,他用铁锨一锨土翻上来,往往会有不少白花花的花生。我用三齿镢挠了半天,也没挠出几颗花生来。
小妹就跑到三哥那里,看见花生就抢,抢了两小把就颠颠地跑回来,放在我的小袋子里。
对于小妹的无赖,三哥从不说啥,有时候喊她:“小妮,这边来,有好多呢!”我实在翻不着的时候,也丢了三齿镢,跟着在三哥后面捡。
后来,三哥说:“你力气小,干脆别刨了,就跟在我后面捡吧。”又说:“我使的力气多,在家里吃不饱。你吃饭时,帮我偷揣个窝窝头出来就行了。”我“嘿嘿”笑:“我刨花生比不过你,干这事保证做到。”
于是,每次吃饭的时候,我就偷揣一个窝窝头,到下午给三哥吃。三哥摸下我的小脑瓜,说:“还是小密好,三哥多给你翻花生。”
三两嘴吃完后,忽然有人扯他的衣服角,三哥回头看,原来小妹也举着一个窝窝头给他。三哥眉开眼笑地接过来,揣在破褂子兜里,说:“小丫头真懂事,这个三哥先装着,等累了再吃。”
那时候,我们三个像是“铁三角”一样,每天都是这样糊弄着六姨。其实,她也知道这个三儿最能吃,有时候明明看见我们揣窝窝头了,知道是给他拿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来干涉我们。
翻刨出来的花生,有些小粒的连皮都是嫩的,晒干了也晒不出花生粒来。对这些小花生,我们就随手在衣服角上擦一下沙土,丢到嘴里就吃了。嫩嫩的花生带皮很好吃,水水的,甜甜的。只有大粒的花生,才装在袋子里带回来。
翻不到花生的时候,三哥就带我们去挖“搬茬子”(田鼠)的窝。
搬茬子在秋天时比庄稼人还忙活,哪里的庄稼熟了,就抓紧去偷,然后藏在它们的窝里过冬。
一直感觉,这些搬茬子的日子比庄稼人过得还滋润。庄稼人冬天缺少口粮、棉衣了,还愁得头发一掉一大把,但这些家伙们只要够勤快,是要啥有啥。它们和庄稼人的区别,就是缺几个装在口袋里的钢镚子。
搬茬子是帮聪明的家伙,往往从秋天玉米开始成熟时,就开始将最早成熟的玉米穗上的颗粒咬下来,嘴里塞得鼓囊囊的,一嘴嘴地衔回窝里专门藏粮食的洞里收藏起来。搬茬子还是个“杂家”,除了偷各种粮食,它们还偷棉花,将他们的地下洞穴布置得比我们的被窝还暖和。
三哥找搬茬子洞是个老手。在田边地角隐蔽的地方,拨拉开一蓬杂草,就能看到搬茬子的洞穴。三哥就招呼我们先别挖,他用铁锨靠着洞边慢慢往下掘土。我们的举动,经常让那些遭受到灭顶之灾的搬茬子惊恐不已,一群的搬茬子被惊吓出来,我和小妹就满地追着打。
等转回来时,三哥也就掘到了搬茬子藏粮食的洞穴,等扒拉开浮土,下面往往藏着很多的玉米粒和花生。这些搬茬子还会将这些粮食“分类存放”,各种粮食放在不同的洞里。而且,不管这些洞穴多深,他们储藏的粮食都是颜色鲜亮,从不发霉。有的洞穴里,还能掏出一大堆的棉花。有的棉花里的棉花籽已经被这些家伙们当油料给吃了,只剩下软软的棉花。
看见这些棉花,三哥就骂:“老子的破棉袄里都没这么多棉花,它们算是享福了。”
有时候,在棉花堆里还会有几个手指大的小搬茬子,惊恐地“唧唧”叫着乱拱。小妹手快,拎着小三镢就要打发这小搬茬子“上路”。三哥一般都会拦住:“它们祸害庄稼不对,我们祸害它们也不对,让它们自生自灭吧。”之后,他还会盖上一些乱草,虚掩点土,让老搬茬子们回来解救它们的小崽子。
那时候,已经听妈妈讲过不少成语故事,知道有个成语叫“杀鸡取卵”,老感觉三哥的行为是“取卵而不杀鸡”。
三哥听了,摸着我的头说:“我们的小密懂事了!”之后,也不辩解,就扒拉出搬茬子窝里的大部分粮食,剩下一小点给搬茬子过冬。几把将那堆棉花塞到怀里,嘴里嘟囔着:“回去后,这些棉花要让俺娘给俺塞到破棉袄里。”
那时候,很多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的人家,会专门在秋尽冬初时,去田里挖搬茬子窝。有的大的搬茬子窝里,会挖出十多斤粮食。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下来,能挖到半袋子粮食背着回家。
那时候,倡导向天要粮食,向地要粮食。社员们在实在无处可“要”的时候,只好向搬茬子“要粮食”了。那些从搬茬子窝里“借来”的粮食,尽管沾了田鼠们的不少口水,想着有点恶心,但回去淘洗干净了,还是可以果腹的。也有的人家,确实咽不下去这些粮食,就把这些粮食淘洗了卖掉,再重新买点干净的粮食来。
每次翻完花生回来,三哥都把翻出来的花生装在我们袋子里,回家后摊晒到房上。等到过些天,花生翻完了,送我们回去时都给我们带上。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装一袋子地瓜回去。
那年的冬天里,爸爸围着火钵喝酒的时候,就抓一把花生埋在余烬里,等烧得黑乎乎地时候扒拉出来,剥开皮吃。花生的香气,也在烟火缭绕的屋子里弥漫。
妹妹小心眼,每次看着爸爸一嘴嘴地吃我们辛苦翻刨来的花生,就撅着小嘴,在妈妈身上蹭来蹭去。爸爸看见了,就揽他入怀,剥开几粒花生塞到她小嘴里,小丫头才稍微开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