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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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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渊殿

    夜深,容渊还在房间却还明着。

    他翻开一本灵术古籍,上面的图画很是精妙,一直以来他都喜欢读关于这些书。

    “翰城,近日教你的东西,学会了么?”他问。

    “大部分是学会了!而且现在在侍卫里,我可是最厉害的。”

    “听说你前几日和其他侍卫比武赢钱来着?”容渊玩味地看着翰城。

    “啊,你怎么知道?”

    “你的战绩这华渊殿里没人不知道。”容渊说。

    “……”

    容渊低下头看书,他对灵力有一种自然自在的天然亲近感,那些大大小的灵术有时神秘,但更多的时候就如同下棋,是一种需要谋略和智慧的游戏,纯粹的驭灵的快乐吸引着他不断向着那个世界一再深入。

    其实灵术除过在必要时候进行战斗,以及起到保护作用,甚至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用途,况且这看似绚丽的东西,本质是从最简单质朴的灵气而来,然而灵气并非无限,有时用一点便少一些,除非另有宇宙力量的注入,否则若将灵气用于战争,那么用于保护的便少了,总归是一种平衡,需要旷日持久的维系。

    这些年来,他几乎翻遍了所有灵术古籍,最吸引的他的无疑是鹿麟神族,一种叫做“薄暮之门”的灵术,那是一个能够抵挡世间绝大部分灵术的盾牌。

    那是很美的东西。

    “给我圣曦山和鸿牙山庄的地图。”容渊坐在书桌前。

    翰城将地图呈上:“王子,时间不早了,不休息一下么。”

    “青龙府兵要秘密上山,神都枫宴城的防守也不能放松,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一旦抓住雪人,立即撤退,千懿姑娘会在里面接应你们。”

    容渊两根手指撑着太阳穴,眼睛还是一点也没有离开眼前的地图。

    ”千懿姑娘?”翰城有些好奇:“她现在是王子这边的人了吗!”

    “是。”

    “好身手。”翰城点点头:“不输我们男人,反正我是打不过她。”

    容渊抬眼:“你也要努力了。”

    翰城眨眨眼,表示疑问,或者是在说“我的能力高低您难道不知道吗。”

    “总之,别想偷懒。”容渊扫过地图,指着圣曦山后山的一块密林:“这里有小路,是从前我和海晟上师一同上山时发现的,昨夜御星去看过,还在,虽险但便于隐藏,就走这里上山。”

    “王子,那里都是枫宴城的权贵,伤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不如我们索性便捉个公子回来,不伤他们便是。”

    “也不是不行,枫宴城这一百年来乱象丛生,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可一旦要翻起来,其中都是容靖四处掘金,拉拢民间帮派。神君沉迷秘术无暇顾及,只要表面上过得去,便不会多管。当日绿辰一定会到场,你派人盯着他,时机合适时一并抓回。”

    “但绿辰法力高强,这要是打起来,可能会伤到他。”翰城指着地图:“鸿牙山庄虽然很大,可拍卖灵兽的地方并不大,不如这件事交给千懿姑娘可好。”

    他提议。

    “绿辰固然厉害,但他不会拼死反抗,他帮助容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果是铁牙前来,而且鸿牙山庄的灵兽拍卖本就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他会自保,不会轻举妄动。”容渊说:“你见机行事吧。”

    “属下明白。”翰城道。

    “你去休息吧,有任何事情马上来禀报我。”容渊对着桌上的地图轻轻一挥,羊皮纸卷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会很辛苦。”

    “兄弟们已经等了很久了。”翰城轻轻握住了腰间的剑:“只是担心,我们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够。”

    他自小便跟着容渊,因而此刻才会犹疑不定。

    “没有人一开始就能有无穷力量,那些传说都是编出来的。”容渊看着翰城跃跃欲试的样子:“即使是容靖,若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走到尽头,我们一步步按照计划进行。”

    “是,王子。”翰城深知自己并不长于计谋,也无将帅之才,看到容渊如此坚定,任何时候,只要知晓主君的意思,他都能比主君更加坚定:“属下告退。”

    容渊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眼睛,看了太久的地图和书籍史册,眼睛有些酸痛。

    “翰城告退。”他轻轻带上了门。

    容渊依旧坐着。

    这段时间以来,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找出鸿牙山庄的漏洞上,现在能够站在自己身边的,都是一些忠厚,自始至终如一的纯臣,御星,南风袁,伏闻和丘玥,不仅是要打败容靖,比这更重要的是恢复东澜海的秩序,肃清枫宴城。

    然而容靖的势力已经深入枫宴城的各个角落,从城外的鸿牙山庄,还有城内的权贵力量,现在专门管理枫宴城财政的万有台首神,也站在容靖一边,纯臣从来都是为了实际的事务尽全力,而容靖之流,却永远将一己之私摆在首位。

    一百年来,他成了这个神都中最孤独的人,容璎与容和死在修炼之中,纵然时间飞逝,将所有过往的痕迹冲淡,那些最深的,深入骨髓的伤即使能缓慢地痊愈,却还是好不了。

    走完曲折的长路,仍旧看不到未来,但时间却是向前流动的,从不等待任何人。

    “王子,你该休息了!一天到晚忙着也要想想自己呀!”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天顶上响起。

    碧龙从天顶上慢慢游落,在万灵刃的修炼中,容渊差点殒命,飞甍已逝,而圣曦山上的天池本是碧龙的地盘。但因为北狐变异,无处可去,容渊只好说服老神仙碧龙在自己的宫殿里住一段时间。

    本以为碧龙在天池里住了那么多年,又是老神仙,肯定不会同意给一只狐狸让出天池,但是当容渊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碧龙,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同意了,并且表示自己在天池上住了快两万年,早就想换个地方,华渊殿刚好。

    为此,容渊承诺碧龙会尽快让北狐找到合适的安身之所。

    虽不是灵兽,但自从碧龙来了华渊殿,容渊偶尔还有人聊天,不然整个大殿就太寂寞了。

    这样长此以往,一人一龙已经习以为常,容渊甚至懒得去想北狐的事,而碧龙在殿里也住得很快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还可以自由出入枫宴城,认识了伏闻和南风袁之后,就更不想走了。

    “我们能赢么?容渊王子心思缜密,谋定而后动,我看枫宴城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容渊看着这位老神仙,也只有在他面前,容渊才能放心地吐露所有心迹,此时他反倒想要开玩笑:“你活了两万年,经验丰富,不如预测一下我和容靖谁会赢?”

    “怎么,你不是向来走得稳算的定,还要来问我这老家伙?”碧龙慢慢将头伸过来,金绿的触须周围,幽幽地浮着水珠:“我说了也不算,未来的事情谁会知道,不过你已经是所有人的希望了。”

    靠在椅子里的人,却眼睛都没睁一下,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还醒着,只不过是累了。

    “你睡着了么?容渊!”碧龙湿漉漉地触须点了一下容渊的脸。

    “真正步入战局中间,才知道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他闭着眼睛:“当时少年意气,现在看来就是小孩子的脾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下去。”

    “怕了。”碧龙发出一串咳咳咳的笑声:“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够好?”

    “我只想赢。”容渊说:“没有别的,但不是赢了容靖。”

    “想想神君,他是战神,输赢,进退他都明白得很,他从来不把暂时的状况一回事。”碧龙倚在旁边的千秋架上:“当然我不敬佩他,也不讨厌,只是告诉你,他身上还有些可取之处。”

    “父王何时在乎过人命,都是他的棋子罢了。”容渊说。

    “学学他的模样便是,心智笃定。”碧龙晃了晃脑袋,怡然自得:“如果我没记错,你大概三天都没吃饭了,就算是神祗,也会有累倒的一天。”

    “你这个老东西。”容渊反手一推:“走开!”

    “要是没有我这老东西,你会憋出病来。”碧龙动了动自己湿漉漉的触须,缓缓游向自己的海蓝池:“哈哈哈哈。”

    “你好好在池子里待着。”

    容渊正准备离开书房,千秋架上有东西滚落,宛如玻璃珠落在地上,晶莹剔透的声音。

    书架上的鹿麟兽头落在了地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喜欢收藏鹿麟族的古器,旁边那只凤耳瓶,也来自遥远的从前。

    那只小鹿麟兽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东西?”碧龙问。

    “原先鹿麟神族的东西。”

    容渊俯身去捡,手指刚碰到那光就更强,将图案与文字投射在空中。

    “这就是鹿麟文字啊,这写的是灵经啊。”碧龙说:“这秘籍只有一半,但这是薄暮之门!是鹿麟的薄暮之门!早就失传了怎么会在你这里?五百年了,枫宴城里早就没有会薄暮之门的人了吧!”

    薄暮之门,一个可以承受无穷伤害的盾牌,一个永远不会被打破的,浑然天成的结界。

    他仔细阅读着上面鹿麟头投射出来的文字,刚读到一半,那光闪动,便自己熄灭。

    “说不定还有,这是躲在暗处。”容渊将鹿麟兽重新放回书架上,心中疑虑,但最近实在是多事,他也没记挂:“况且鹿麟的古器本来就灵气未散,不足为奇。”

    “鹿麟移民还有很大一部分就生活在枫宴城,王公贵族一夜之间落入庶民,流离失所者更是数不胜数,他们心里未必服气呢。”碧龙说。

    容渊不说话。

    “你最近很奇怪啊。”碧龙说。

    “?”

    “我听翰城说你找了个谋士,是个女孩子?”

    “嗯。”

    “哈哈!我就知道!”碧龙一摇头:“你是不是喜欢她?”

    “……”

    “我活了两万年,什么没见过,容渊王子,你已经坠入情网了,这么多年你身边都没有女子,你肯定喜欢她,要不要我给你出出主意?”碧龙挑眉。

    “就你那些旧日情史没有一段是成功的。”容渊不屑:“你喜欢毕契,毕契为了躲开你都发动自己雌雄同体的功力变成男人了,你喜欢鹿麟就把人家堵在以太之空里,要你给我经验,那我没希望了。”

    “好歹最终鹿麟也喜欢上我了,就算没有在一起。”碧龙忽然有些伤感:“她是我最这辈子最爱的女神。”

    容渊没忍住笑。

    “五百年了,我真为你高兴。”碧龙说。

    想起五百年前,他看到无数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整座城一片死寂,只有战车碾压过废墟,房屋仍旧在烧着火,噼里啪啦地倒塌,人们纷纷躲在路边,在冰冷清晨的血腥气味里,迎接从天而降的新神君。

    容渊是最后一个来到枫宴城的人,从冬境王宫中解禁的时候,冬天早已过去。

    他忽然想起千懿来,方才他真是生气了,看着她那么倔,他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她,反倒都是心疼。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经历过生死之痛的人才有重构灵力的勇气,可是她又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可心却一直落在她身上,深夜中灯影之下起起伏伏的情绪,也全部都是关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