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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过了十分钟,包括打头探路船与后面的运兵船,舰队终于悬停在了江面,但整齐的队形已经七零八落。
惠什凌厉的目光透过重重帆影,落在了陈村的船上,冷声道:“雷是由陈村负责清扫,如今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必须要追究责任,叫那几个负责的过来!”
“是,先生!”翻译奔到船首,大声呼喊。
在护卫舰爆炸的一瞬间,陈村兄弟四个心里均是格登一下,都意识到了不妙,的确,雷是自己扫的,被炸翻了一艘护卫舰,英国人能饶过自己吗?果然,船才刚刚停住,翻译的叫唤声就传来了过来。
“大哥,怎么办?”陈老二不安的问道。
陈老四悲声道:“你以为英国人能放过我们?不如拼了,临死还能拉几个垫背!”
“唉~~”陈老大摆了摆手,苦笑道:“拉垫背?你往周围看看,只要我们稍有异动,英夷的炮会先打来,我们拼尽全力之下,又能击沉他几艘?更何况如果我们全部战死,留在村里的老弱妇孺怎么办?算了,还是老老实实过去罢,看看英国人会如何处置我们。”
陈老大一副英雄落暮的模样,另三个也觉得心里憋的慌,这纯属无妄之灾啊,可是命捏在人家的手里,还能如何呢?
兄弟四人下到小船,十五分钟之后,出现在了韦灵顿公爵号上,吉尔杭阿顿时厉喝一声:“跪下!”
“你....”陈老四面色刚变,陈老六已赶忙扯了扯他。示意小不忍乱大谋。
“诶!”陈老四重重叹了口气,与三位兄弟无比憋屈的跪在了甲板上。
吴健彰冷眼一扫。便挂上了副笑脸,半弯着腰道:“惠什先生。陈村的人犯在此,您有什么想问的。”
惠什面无表情道:“你问问他们,是否故意为之。”
“是!”吴健彰转过身,站的笔直,喝问道:“大胆陈村,竟敢勾结短毛,陷害洋大人,该当何罪?”
说实话,兄弟四人恨不能一脚把吴健彰踹到江里去。那丑恶的嘴脸令人作呕,可这时,只能忍气吞声。
陈老大强抑下怒火,拱了拱手:“我阿村为朝庭效力从不慢有半分怠慢,况且老三于去年被短毛杀害,老五又于不久前中了短毛的雷,连尸骨都找不到,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去勾结短毛?请吴大人与诸位大人明鉴。”
“哼!”吴健彰冷哼一声:“说的好听,那刚刚是怎么回事,雷是你陈村扫的,肯定是你等故意留着几颗用来陷害洋大人!”
“冤枉啊!”陈老六当即叫道:“吴大人。诸位大人,我们确实是清扫干净了,否则那么多船驶过去为何不炸?其实此事不难理解。短毛必然在更深的水下放置了雷,而我们的索具只能清扫水面一丈以下。洋大人的船吃水深,所以....被波及到了。这完全是短毛心思狡诈所致,我们也不愿如此啊。”
陈老六的解释合乎情理,事实上,没有人认为在这当口,陈村敢与洋人作对,吴文榕与吉尔杭阿均是点了点头,吴健彰也觉得没什么问的了,把目光投向了惠什。
翻译把原话转述过去,惠什略一沉吟,便道:“我军被毁一艘战舰的根本原因在于陈村工作疏漏,责任不容推卸,因此第一,必须全额作出赔偿。
被毁的护卫舰服役不超过五年,是驻星加坡海军的主力战舰,这显然会对东南亚水域的安全造成严重影响,甚至影响到星加坡的安全,综合造舰成本与林林总总后续损失,陈村必须赔偿一百万镑!
舰上有各级军官及士兵合计二百五十七人,必须由陈村抚恤,本来依级别不同,抚恤应有区别,但念在陈村是无心之失,故网开一面,可不按级别以最低标准,每人一万镑抚恤,合计为三百五十七万镑,于战后两个月之内结清!
第二,陈村作为扫雷的执行者,必须重新清扫水面,如再有雷未能清除,以通敌罪论处!”
当翻译再次转述时,每个人都是狠狠地倒抽了口凉气,三百五十七万镑,按一比三的官方汇率,那就是超过一千万两白银啊,陈村再是富裕,有没有能力赔偿都很难说,或许即便是有,也肯定被扒的底裤朝天了。
一艘陈旧的护卫舰加上二百多条人命竟然敢要一千万两白银,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这就是狮子大开口!
但英国人有实力,有坐地叫价的本钱,而陈村任人宰割,连还价都不可能,可以说,经此一役,陈村完了,被英国人剥皮抽筋,敲诈的干干净净,甚至连维修船只的钱都花不起,在可预见的将来,陈村将彻底被打回原形,数十年的心血化为泡影,沧为一个破落的小渔村!
吴健彰与吉尔杭阿的嘴角隐秘的抽搐了下,原本他们还指望把陈村抄家灭族大赚一笔呢,这下倒好,被英国人捷足先登,油水全部被英国人捞光。
陈村兄弟四人面如死灰,这些年虽然靠造船赚足了钱,可是全村万余人都要吃饭,还有广东官面上的打点,能凑出两百万两的现金就很不错了,赔偿一千万两,即使把全村土地卖了都不够数!
刷的一下,陈老四忍无可忍,猛站起来,大怒道:“你他娘的心也太黑了吧,让我们倾家荡产,倒欠一屁股债,还让我们去送死,既然横竖是个死,那就拼个渔死网破,弟兄们,拼了!”
惠什虽然听不懂,但看到陈老四的神色就能猜出他要做什么,已经先一步招了招手,十余名英军士兵挺枪而上,把陈家四兄弟围的严严实实。
陈村能闯荡出诺大的名头,不二法门便是打,兄弟几个尽管比不上苏三娘、石达开之类的高手,却还是有些功夫的,可是被枪指着,还能如何呢?
陈老大立刻一拉陈老四:“跪下,你想害了全村老小吗?”
“大哥!”扑通一声,阿老四跪了下来,伏地大哭道:“洋人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我好恨啊,你说我们老老实实造船有何不好?非要去招惹民盟军,如今连民盟军的毛都没摸到,我们陈村,却已经倾家荡产了,老五又尸骨无存,嗷嗷嗷~~”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诺大的汉子竟哭的撕心裂肺,这显然是精神崩溃了,被英国人勒索全无抗辩的余地,想动手拼命吧,还得顾及远在顺德的家小,这真是大活人能被尿憋死!
吴文榕难得的生出了些不忍心,劝道:“洋人的要价是有些高,可是形势比人强,不应下还能如何?毕竟雷是你们扫的。
其实照本官看,事情远不至于束手无策,你们陈村在广东地面活动多年,总有些亲朋好友,回去之后,不足部分好言商借不就得了?你们凭着造船的本事,十年八年之内,理该能还清欠款,往后再慢慢恢复元气便是,唉~~这世道啊,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好。”
重重叹了口气之后,吴文榕又向翻译道:“陈村赔偿如此巨额的款项确实力有未逮,这位兄弟,请问一下洋大人,能不能减免一些?倘若把人逼上绝路真的豁出去了不干,谁来扫雷?”
翻译也很同情陈村的遭遇,点了点头,如实转述。
惠什与伯兰特嘀嘀咕咕商议了一阵子,便道:“好,我就卖给吴大人一个面子,三百五十七万镑,可以去掉零头,交付三百五十万镑,请陈村抓紧时间扫雷,天黑之前,我军必须登陆。”
按常理来说,减免七万镑,相于二十一万两白银,吴文榕的面子值二十一万白银,还是挺大的,可是相对陈村的天价赔偿,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在翻译道出了惠什的要求之后,陈老大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在甲板上,借钱说起来容易,可是得罪了洋人,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谁又敢借钱给自己?再退一步说,即使能借到,也只能借高利贷,几百万两银子的本钱,利滚利,十辈子都还不清!
尤其还要被逼着去清扫难度更大的深水雷,肯定会伤亡大增,如果不是有家小的拖累,陈老大都有了种与惠什同归于尽的冲动。
想到了远在顺德的妻儿与族人,陈老大顿时浑身一软,以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胳膊拱了拱手,便带着三名弟弟快步离去,韦灵顿公爵号虽然气派威武,却是他陈村的噩梦!
惠什与伯兰特不禁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双双磕起了烟丝,损失一艘护卫舰固然难以交待,换来的结果则是三百五十万镑,那艘护卫舰是十几年前的老旧型号了,根本不值钱,抵扣掉折旧费用,顶死只能值个十万镑!
至于战死士兵的抚恤,英国产业工人一年的平均工资才十五镑,按这个标准,即使翻三倍抚恤,也只有四十五镑,这就相当于每名阵亡英军士兵所带来的利润是九千九百五十五镑,除了敲诈勒索,世界上还有哪门生意能有如此之高的利润?
再加上因护卫舰沉没净赚的九十万镑,东印度公司财政上的窘迫将极大缓解,有了这笔资金的注入,说不定不等从清国勒索来赎金,就能扭亏为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