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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脑补出一个话本子上常有的情节剑修和凡人一夜欢好,第二天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凡人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孩子,找上仙门,结果负心剑修根本不认,还倒打一耙污蔑其清白。
方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景郁颤抖着握紧了剑柄这就是传说中茶香四溢的白莲花
守拙心下叹气大师姐神色不对,等下会不会打我们撒气啊好奇害死猫,就不该来看热闹。
苏明画心中啧啧这段位,拿捏师姐绰绰有余啊。
与此同时,悬壶殿内,辛子柏正趴在条凳上,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咳声叹气,小弟子拿着调制好的外敷药膏,在他身后帮忙上药。
“轻点啊你小子想疼死我”
辛子柏疼得龇牙咧嘴,被骂的小弟子有点委屈“师兄,我已经很轻了,这紫电鞭打出的血痕,若不涂药更难消除,你忍忍吧。”
上药的过程堪比二次受刑,辛子柏在心里把方遥来回痛骂了一万遍。
这两天发放分例,许多弟子前来悬壶殿领药,进进出出,聊天声时不时地飘进辛子柏的耳朵。
“你听说了没,耿长老领回来两个年幼的孩子,往执事堂去了。”
“奇怪,刚才耿长老也传了大师姐去执事堂。”
“选拔弟子这么大的事,耿长老竟然提前回宗了,那俩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你们都不知道吗我听山下回来的弟子们说,那俩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大师姐,现在大师姐也被叫去了执事堂,这还能说明什么”
辛子柏瞬间支起耳朵。
“天啊,那俩孩子是大师姐的”那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表情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挖到隐秘的小兴奋,“这不可能吧,大师姐看着不像是四处留情的人呀,我以为她眼里只有练剑。”
“可不是吗,这人就不能貌相,隔壁金阳宗宗主看着仙风道骨的,还不是背地里跟合欢宗的圣女有一腿,听说他新收的那个单灵根弟子,就是他跟圣女的私生子呢。”
“金阳宗那瓜倒罢了,你说这大师姐怎么能看上一个凡人”
“谁知道呢,怕不是昏了头,那俩孩子看着都有五六岁了,听说掌门也因为此事提前出关,现在执事堂里指不定多热闹呢。”
这凡人领着俩娃来宗门找负心娘,这瓜本来就够劲爆了,尤其吃瓜对象还是一向克己复礼、光风霁月的大师姐。
不仅是悬壶殿,还没一炷香的功夫,风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宗门。
辛子柏顾不得身上刚涂的药膏,眨眼间已经将外袍穿好。
上药的小弟子傻眼了“辛师兄,药还没上完”
“上什么药,小爷要去执事堂看戏。”
辛子柏连身上的鞭伤都不觉得疼了,满脸都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窃喜。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让他抓住方遥的把柄了,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他倒要看看她方遥还怎么抬头做人
执事堂大殿里的氛围一时沉寂又尴尬。
小孩子们觉察不到大人们的心思,只顾着吃糕点。此时,小女孩已经吃掉了桌上最后一块糕点,又把小胖手伸向旁边的瓜果盘里,拿了一只橙红的橘子。
她熟练地剥开皮,吃掉了四瓣橘子,一抬头发现周围的大人们都是蹙着眉头,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于是把手里的橘子分出来三瓣,塞给旁边的哥哥“哥哥,吃橘子。”继而又分出三瓣,递给男人“爹爹,吃橘子。”
方遥心里正一团乱麻,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面前,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在她掌心里放了一片冰冰凉凉的橘子瓣。
小女孩朝她露齿一笑,奶声奶气“娘亲,吃橘子。”
方遥盯着手心的那瓣橘子看了半晌,抬手送至唇边。酸甜陌生的果香充盈口腔,从筑基后,她就没吃过这些凡人的食物了。
还剩下最后两瓣,小女孩在大殿里环视一圈,大概觉得坐在主位的虞望丘是说话最好使的人,于是在众人有些诧异的目光里走上前。
方遥还未来得及制止,就见小女孩已手脚并用的爬上那张宽大的掌门椅,小胖胳膊伸直,把仅剩的两瓣橘子递到虞望丘的嘴边,甜甜道“爷爷,吃橘子。”
一声软软糯糯的爷爷,把虞望丘叫得心都化了,他看着面前漂亮讨喜的女童,忽又想起方遥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她也爱梳这样的双丫髻,穿着小裙子叫他师父,可她年少老成,性子沉闷不爱讲话,未曾有过这么活泼的时候。
虞望丘身子前倾低下头,就着小团子的手,把橘子瓣吃进嘴中,又抬手捏了捏她头顶的丸子发包,慈和地笑“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女童毫不怯场,浅棕色瞳仁里闪烁着好奇“爷爷,我能摸摸你的胡子吗”
“摸吧。”
虞望丘把她抱在腿上,任由她的小手抚摸他花白蓬松的胡子,女童开心地笑起来“软软的,像棉花。”
童真无邪的语气把虞望丘逗笑了“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守拙、苏明画、景郁三人看得有些傻眼,这还是他们那疾言厉色、动不动就要宗规处置的师父吗
怎么连声音都夹起来了
女童歪歪头,觉得这个面容和蔼的老爷爷,跟她见过魔宫里的那些人很不一样,会抱着她坐,还大方地让她摸胡须,于是乖巧答“方圆。”
“你哥哥呢”
“方正。”
相较于妹妹的社牛和自来熟,方正的性子很沉静,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除了初见方遥时,跟着妹妹抱她大腿,假模假式地哭了一会儿,其他时间总能自己找到事情做。
比如,这会子他正低头把妹妹给他的橘子瓣上面的白丝,一点点地撕掉,直到撕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溜的橘瓣,才肯放进嘴巴里吃掉。
两个孩子皆随她姓,方遥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低声问“你取的名字”
“是你取的。”男人垂眸看她。
“”方遥沉默。
男人看出她的尴尬,眉眼闪过一抹笑,解释道“我无父无母,连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当年孩子出生时,我们就商量好都随你姓。”
方遥想到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便问“你唤什么”
“谢听。”
方遥默念了一遍,总觉得这名字有些普通,倒有些配不上跟他过分出众的相貌。
对面的景郁看到谢听偏头与方遥低声交谈的样子,气得眼尾泛红,磨牙凿齿,掌心一直没离开过剑柄。
苏明画隔着他的衣袖拍了拍他的手臂,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生事。
那厢,虞望丘满意点头“方圆方正,这名字起得不错,朗朗上口又暗含天地乾坤。阿圆,你今年多大了”
“五岁半。”
年纪倒也对得上。
突然得了两个可爱漂亮的徒孙,虞望丘心里是高兴的,但是反观方遥脸上却不见欣喜,反而眉头轻锁,似心事重重。
虞望丘斟酌片刻,提议道“你若在意名声,不如对外宣称是你收养的孩子”
跟修士动辄千年的寿命相比,凡人的寿命实在太过短暂。等百年后,那凡人白发苍苍,撒手人寰了,他这个徒弟不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虞望丘心疼她,为了她今后的名声考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但孩子他必然是会当亲徒孙疼的。
“师父,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既是我的孩子,我会认下。”方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师父的提议。
她发愁的是她平日里连花草都养不活,不是忘记浇水,就是疏于打理,隔壁苏明画的院落里种满了灵植和灵草,她的院子里如今只种着俩盆仙人掌。
这俩活蹦乱跳的娃要怎么养
阿圆闲不下来,方才的橘子都分完了,她没吃够,从果盘里又拿了一只滚圆的桔子,跑去谢听跟前塞在他手里,让他给剥。
男人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橙红的橘子皮的衬得手指修长冷白,剥好的橘子被一分为二,给方正的那半个还贴心地去掉了上面的白丝。
他对众人的谈论并不关心,好似什么都比不得给他俩个娃剥橘子更重要。
倒是在她拒绝了师父的提议后,似是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凡人应该挺会带娃的,方遥心想。
方圆靠着爹爹的膝盖,心满意足地吃着手里汁水丰沛的橘子瓣。魔宫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这么好吃新鲜的水果。
方正没有妹妹那么贪吃,吃了两口后,把剩下的橘子瓣都给了妹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累了。
见方遥并非为名声而忧心,虞望丘道“既如此,先安排他们在你那儿住下罢。”
方遥面色僵硬了一瞬,忙道“师父,凌云峰顶,尚有一处空闲的院落”
虞望丘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淡笑着点头“那处也行,离你的院落不远。”
话音刚落,一道不合时宜的身影闯入了大殿。
“参见掌门。”
辛子柏拖着满是鞭伤的身子,连发梢都被雷电之力电得焦黄卷曲,一瘸一拐地坚持行礼,看起来甚是凄惨。
虞望丘见他形容惨淡,问“子柏,你身上的鞭伤是怎么回事”
辛子柏知道自己若说是因赌钱被罚,少不得又要挨顿骂,于是以退为进,诚恳道“弟子触犯宗规,被大师姐惩处,弟子不敢有怨言。”
耿长老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宗中若无长老坐镇,掌门亲传可代为掌罚,他深知自己徒弟的德行,猜也猜到大概是趁着宗里长辈们不在,赌瘾犯了。
虞望丘唔了一声,点头“那你不好好回去养着,来执事堂是有何事”
辛子柏状似犹豫地说“弟子方才在悬壶殿,听到了些关于大师姐的不好的传言,是以想来此禀告掌门,但见”
他的目光落在方正、方圆身上,眼底闪过果然如此的暗喜,脸上又装出担忧之色“莫非那些话并非传言”
虞望丘皱眉“我们才在这坐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风声竟传得这么快”
他们虽一直在执事堂里没出去,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谢听领着两娃叩山门的时候,山下有许多弟子都看见了,后来方遥被守拙以耿长老的名义叫走时,悬壶殿门口更是聚了不少弟子。
大家对一对口信,稍一联想,便能将事情还原得七七八八。
“罢了,”虞望丘挥了下袖子,“这俩孩子确是你大师姐流落凡间的孩子,如今已认祖归宗,你以后再遇见那些传闲话的弟子,便叫他们多分点心思在修炼上,不要乱嚼舌根了。”
辛子柏有点懵。
这事情的发展不对啊,按理说出了这档子事,掌门不是应该大怒,斥责方遥行止不检、败坏宗门名声,怎么如此轻飘飘地就算了
这机会难得,要是轻轻揭过,下次再想抓方遥的错处可没那么容易了。
辛子柏当下硬着头皮道“大师姐向来公私分明,又爱拿宗规说事,而她如今与凡人苟且,生下子嗣,如此败坏我宗名声,这事就没个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