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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当程毓被闹钟吵醒时,周宏远已经穿戴好坐在餐桌前了,见程毓醒过来,投过来一个羞赧且尴尬的表情。
程毓无声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言语。
这孩子敏感又骄傲,程毓不是不知道,何必大早晨的一探究竟,让孩子一整天都惴惴不安呢?
怕雷声这件事,要解决,却不是现在。这点,程毓是明白的。
所以,程毓如常地走到周宏远身边,演技拙劣地学着其他长辈的模样,拍拍周宏远的肩膀,说,“醒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周宏远的嘴张了又合,千头万绪在心间,却只化作缄默。既然程毓没提,他就更不必说什么。他们叔侄俩共处了两个多月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如今,程毓早已不会把鸡蛋煎糊,在这种简易的餐食方面,稳步前进着。热牛奶,打蛋,下锅,翻几下,出锅,再从冰箱里拿几片儿面包出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不足五分钟,热腾腾的程式标准早餐,就上桌了。
程毓日子过得潦倒,每早给侄子供应鸡蛋牛奶面包,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高规格。
这样的早餐,是周宏远之前十二年的人生里,不曾有过的。
李艳华和周云伟都不是顾家的人,半夜回家,正午起床是常有的事情,在周宏远的印象里,几乎没谁给他备过一杯热牛奶,煎过一个鸡蛋。那时,他每早要上学,唯一能吃的,便只有灶台上的剩菜剩饭,若是昨夜剩下了,那便有的吃,若是昨夜没剩下,那便只能饿着肚子。
后来,有无数人问过周宏远,你觉得幸福是什么样的,这短短的几十年里,周宏远对于幸福的理解太过浅薄,而唯一的构想,便只是每天有三餐,日日能洗热水澡。
周宏远的思绪飘了又飘,从昨晚的暴雨,一路飘到父母,最后,目光落在了小叔叔脸上。
程毓感受到了周宏远的注视,笑了笑,问,“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周宏远没想到偷看乱想被抓包,怔了一下,紧接着摇摇头,“没,没有。”
程毓往嘴里塞了口面包,催促着,“快吃,吃完去上学。”
周宏远不敢忤逆程毓,低下头去,迅速吃完了眼前的煎蛋和面包,然后两口将牛奶喝干净,将杯子和碟子往中间一推,起身背起书包。
程毓连忙放下手中的面包,也站起身,说,“我送你。”
周宏远抿了抿嘴,眉头不自然的皱在一起,似有话要说,却只变作一句,“嗯。”
两个人在路上都挺沉默的,临了到了校门口,程毓跟周宏远说着再见和一连串的嘱咐,待周宏远耐着性子听完,才咬了咬嘴唇,说,“叔叔,你下午别来接我了,我能找到家。”
程毓皱了一下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孩子这么独立,他该高兴才对,想到这里,程毓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脸上堆出不自然的笑,说,“好,好啊。”
紧接着,周宏远在他的注视下,走进了教学楼。这一次,他的侄子,同样没有回头。
程毓望着周宏远消失的背影,不禁苦笑,他的小宏远,一贯都是最坚强、最独立的孩子,而昨晚的失态,大概只是以往痛苦的遗物罢了,算不得数的。
因为昨
天的突发事故,周宏远心里留了阴影,所以,走进教学楼后,没直接进教室,而是绕到了厕所前的衣冠镜,对着镜子整了好久,直到洗得香喷喷的t恤上再没有一丝皱痕,直到每一根头发,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立在头上。
正要转头,却好巧不巧碰见了同位孔德诤,孔德诤先是用他的大眼睛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白眼,紧接着,鼻孔出了两声气,口中还不忘挖苦,“浑身脏兮兮,你是捡破烂的么?”
周宏远不欲与他辩驳,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全家都是捡破烂的。”
周宏远顿时觉得可笑。他的全家,除了程毓一人,倒也没谁比捡破烂光荣多少,只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数学是初中顶重要的课,因此节节安排在了早八,金毛狮王挥舞着粉笔,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有了程毓昨天的讲解,今天的课,周宏远听得轻轻松松,心中想的是,一定要让金毛狮王刮目相看。
孔德诤是个活泼好动的学生,长得好、人又机灵,与周宏远的沉默不同,孔德诤在课堂上,总是最先举手回答问题的那个,最难得的,他还回答得又快又好,甚至有些没学过的内容,他也总能第一个说出来,深得各科老师的喜欢。
对此,孔德诤很是得意,瞧周宏远这种土包子后进生愈发不顺眼,看周宏远刷刷地在纸上记笔记,心中不忿,趁周宏远将笔放下的空档,“啪”一下,将周宏远的笔摔到地上。
周宏远心中气恼不已,蹲到桌子下面捡笔,待重新坐回位置后,怒视着孔德诤,孔德诤却毫无愧疚,洋洋得意地冲周宏远翻白眼,却在金毛狮王写完板书看向下面的瞬间转过头去,换做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
金毛狮王瞪了周宏远一眼,“都学会了?看别的同学能学会么?”
周宏远无奈,复又低下头去记笔记。
金毛狮王继续讲课,孔德诤故技重施,变本加厉,将周宏远的铅笔盒整个扔到地上,劣质铁盒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咣当”声,紧接着,笔散落了一地。
周宏远无法,又蹲下去捡铅笔盒,刚要把铅笔盒捡起来,孔德诤又将周宏远留在桌面上的那支笔丢了下去,周宏远无奈,只得又趴**子,刚要够到笔,却被孔德诤一脚踢飞。
金毛狮王看周宏远一直在桌子底下,气急败坏,“你干什么呢?从上课到现在,你有一分钟安静么?自己学不会,还影响别人,你爸妈怎么教的?自己不学可以,别人还要学,你搞一次小动作我停下来管一次纪律,全班七十个人,你浪费的是七十分钟······”
周宏远委屈至极,出声解释,“是他把我的笔扔下去。”
“我没有!”教室里,回旋着孔德诤清脆明亮的声音。
金毛狮王是个暴脾气,指着周宏远的鼻子,“再看到你搞一次小动作,就给我滚出去。”
周宏远的脸羞得通红,像根反复灼烧的铁棍,散发着烫人的热。
紧接着,孔德诤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在金毛狮王转过头去写板书的瞬间,如法炮制,将周宏远的水杯,“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金毛狮王回过头去,一根儿粉笔头迅速像周宏远飞去,“乓”一声,正中周宏远的眉心。
周宏远一声没吭,低下头去,直到下课,都没管脚下摔碎的水杯,还有那一滩尚冒着热气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