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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远坐在沙发上,厨房里是程毓忙里忙外的身影。他本想帮一帮程毓,却被程毓好一通冷嘲热讽,先是说他碍手碍脚,后来看周宏远仍是杵在自己旁边,直接说,“你也不瞧瞧你做得那是什么饭,连十几岁的时候都不如了。”
周宏远红着脸,再没话可说,讪讪地退了出去。
吃饭时,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谁都没提那意料之外的一跪,谁也没打破这份平静,更没人知道这一切该从何说起。
程毓吃过晚饭就自顾自地去卫生间洗澡了,他没再管周宏远,亦没有搭理他。
周宏远将碗筷收拾好后,颇有些抓耳挠腮地等在一旁。他看到被程毓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服上冒出了线头,便循着记忆往茶几下的抽屉里去找剪刀,果真摸到了把小剪子,连同一串儿钥匙。
不知怎地,周宏远的心兀自向下沉了两下,他快步走到自己房门前,颤颤悠悠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转动门把手,往日岁月,一幕幕向他涌来——
曾经属于他的床,依然铺着熟悉花色的床单被罩,日日伴他的书桌书架上甚至还摆放着他曾用过的笔筒和工具书,他的心脏狠狠地疼了几下,像是有把刀在划,又像是被谁丢进了热锅里。他的脚步稍稍往后退了几公分,似是不敢靠近。这一切仿佛是虚幻的海市蜃楼,是阳光下色彩缤纷的泡泡,是他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戳破的美梦。
他深吸了两口气,抬步进去,房间不像是尘封已久的模样,倒像是时时有人打扫,却精心的维持原样,他仿佛不是离开了十年,反而像是出了趟远门,回家以后,他的房间,他的床铺,他的书桌,他的课本······全都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等着他。
周宏远伸手重重地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浑身上下都疼得发颤,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心底的痛苦延展开来,四处发散。他一步步向前走,正欲拿起书架上的课本,却听到门外一声低沉的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滚出去!”
周宏远弓了弓身子,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程毓一眼。他的眼睛涨得生疼,用力得抓了一下桌角,随后抹了把脸,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叔叔······叔叔对不起,我错了······”
程毓扶着门框,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里,尴尬、难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程毓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谁让你乱动我的钥匙?谁允许你进来的?这是我的房子!”
周宏远仍是背对着他,他唯有撑住桌面,才能勉强站得住,而这副高大而强劲的躯体,在程毓的质问与谴责下,似乎连站立的力量都不剩,而他那具用虚荣与市侩做铠甲的躯壳,终于万箭穿心,再难维系。
周宏远的身体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最后,那些世俗与功利终于剥落,唯剩下一个可怜而落魄的他。
程毓大口喘着粗气,他恨极了自己,恨自己总是心软,恨自己为周宏远放弃原则,恨自己不能忘了他,也忘不了那些曾经。
再也不会有谁比程毓更爱他了,再也不会有谁对他像程毓一样好了。他抛弃了这世上最爱他,也是他唯一爱着的人。而最可悲的在于,这
个曾经最爱他的人,再也不会像十年前一样毫无保留的对待他了。这个想法让他周宏远周身笼罩着无以复加的阴郁,而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周宏远吸了吸鼻子,他突然转过身来,眼角有不自然的湿润,连睫毛也黏成了缕,“叔叔,叔叔······”
周宏远声声叫着程毓,他每叫一声,程毓的眉心便皱得更紧了,他每叫一声,程毓的心脏便被攥得更疼了。程毓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又究竟欠了周宏远什么,为什么这个人生来就是向自己讨债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还要为周宏远伤心难过多少次。
周宏远一步步地朝程毓走来,最后立在他面前,突然间,周宏远就不怕了,他不怕程毓嘲笑他,不怕在程毓面前抛下世俗社会的一切尊严与面子,他不怕用最低的姿态面对程毓。如果在程毓面前都要装腔作势,如果在程毓面前都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那么他的一生,该是怎样的贫瘠与虚无。
周宏远弯下腰,眼神里带着悲恸,也带着虔诚,他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砸在程毓的心上,“叔叔,我爱你啊······”
程毓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定定地盯着周宏远看了几秒钟,紧接着,用力地抿着嘴,眉心更是挤成一团,他伸出手,用尽全力向周宏远挥去,而下一秒,一个火红的印子刻在周宏远的脸颊上。
程毓一辈子没跟人动过粗,第一次打人竟用在周宏远身上,这是曾经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他此时正在气头上,打完方觉得不对,一串儿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他别过头去,不愿再看周宏远一眼。
程毓虽瘦消,力气却不小,更何况那一巴掌他用尽了全力,周宏远的嘴角甚至还隐隐冒着血迹。他没去管自己,反而更靠近了程毓几分,他盯着那一串儿连着一串儿的泪珠,心如刀绞。
程毓的怒火虽消了大半,却仍是郁结在心,他深吸几口气,似乎要拼尽全力才能将话说得出来,“周宏远,你这是在侮辱爱,也是在侮辱我这些年对你的照拂和情义。”
周宏远突然抓住程毓颤抖的手,他终于将多年来藏在心口的话吐露出来,“叔叔,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侄子了,对吧。”
程毓的脸色微变,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说,“知道。”
周宏远接着说,“你也清楚我一直知道这件事情,对吧。?”
程毓蓦地怔了一下,说,“知道。”
程毓当然知道。就算周宏远当初瞒地再好,就算周宏远装得再像,可他们朝夕相处了七年,两万多个日日夜夜,纵然程毓再蠢顿大条,也不可能对周宏远的秘密一无所知。更何况,程毓又不是真的傻。
周宏远垂了垂头,“那你也知道我当初对你的感情吧。”
程毓紧缩的眉心突然舒展了一下,他的眼神中染上些许微妙,“知道。”
多年的隐忍不发,多年的有口难开,多年的龃龉与挣扎,都在这一瞬间曝光,周宏远心一横,虽下定了决心,却仍是紧张到浑身发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叔叔,你当初,你当初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