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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出声,你知道在黑暗中总是躲藏着怪物,他们想抓住你,折磨你,将你抽筋扒皮吞噬殆尽,但你不能被他们打败,你也得躲藏在黑暗中,黑暗是安全的,你要等那些怪物们率先出声,等他们犯错,然后找到他们,击倒他们,你知道,他们……不。
弥昂抬起手挡住眼前的紫灰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那锐利的紫灰色光芒不断散发处道道刺痛心神的光线,而那光线的源头还在低语、咆哮、祈祷、诅咒……弥昂沐浴在这极具压迫力的光芒下,痛苦与恶意不断滋生,他抬头看去,那是一个曾经见到过的雕像,一个被毒蟒所纠缠的少女,面容痛苦而不安,停留在被毒蟒纠缠而欲摆脱而不能的那一刻,绝望而痛苦,但不协调的是她手上的那根长矛。
此前雕塑上的长矛不过是雕刻家们雕刀下的现实兵刃,而在少女手中的长矛则带着一种仿佛不应在金属铸造中出现的形象,仿佛是一段被截下的阴影凝实于此,其周遭的空间仿佛被其存在所扭曲,令其造型也变得怪异而扭曲起来,散发的紫灰色光芒中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力量。
为什么那个女孩不用它攻击那毒蟒,那柄长矛难道不够强大吗,它的力量不足以拯救她吗,还是说它不属于女孩,亦或者……困顿让弥昂狂野地思考着,而周遭的低语似乎又在加强了,有谁在叫他吗?弥昂环视四周,除了诡谲的光外四周的迷宫中只有一片黑暗。
他在这里被困住多久了,三天?一个星期?或者更久,这个地方找不到其他的光源,他身上带来的仅剩可燃物用完后他就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这里的迷宫由很厚的砖石铸成,而且足够高耸,而即使他全力能爬上它,破坏它,但上方只有更无出路的拱顶,而他没有绳索可供离去。
他记得他可以呼唤谁来帮助他,但他现在已经感应不到了,迷宫的巫术阻挠了他的方向感,还有毒药的作用。
水声哗啦哗啦地响起,就在前方的雕像下,那雕像就位于一个巨大的的石雕水池的中央上方,流动的水声带来不小的诱惑力。
弥昂挪动着步子来到水池边支撑着上半身,在扭曲的紫光中他勉强在水中看到自己模糊扭曲的脸,简直就像是某种怪物,亦或者他的内心也潜藏着可怕的东西?
才不会,他是巴托尼亚的骑士,他才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幻觉把戏而动摇。
用力一击砸在水面上,破碎的水花抹去了扭曲的倒影,他的手伸进冰冷的水中,感觉开始清醒了一些,他的心跳开始减慢向正常的状态,他用力把用水泼在脸上,擦去汗水,当水掠过干燥的嘴唇时他忍不住舔去了一些水滴。
他不该这么做的,也许水里已经下了毒,但实在是太渴了,也许可以稍微润润嗓子?
不。弥昂粗喘着气拒绝水的诱惑,谁知道这水中会有些什么,再或者,这真的是可以饮用的水吗,也许是毒药,也许又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黑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记得这个声音,那是混沌的傀儡正在接近,他已经不知道处理掉多少这种杂碎了。
尖锐武器的破风声从背后传来,他猛地回身一靠,匕首从腰侧擦过,而他的肘击已经击断了背后来者的几根肋骨,他回身将对方整个砸飞出去,推着头撞在墙面上,砖墙都开始摇晃。
我会找到你们,击溃你们,就像这样,你们看得到吗,听得到吗?我会将你们个个大卸八块,就像你们曾对无辜人们所做的那样。
弥昂将被砸的头破血流的杀手举起在半空,用力压下将其脊椎击碎,杀手的整个身躯都被扭曲到近乎对折,血液从骨骼刺穿的创口中飚飞而出,落在周围的岩壁上时在朦胧的紫光下时那些血液中升腾起一股无形雾霭般的气息,带着猩甜与腐臭飘向中央的池水旁。
水池的石台边缘开始散发出不同于那奇异长矛的光芒,一团团扭曲如蜷缩人体的符文出现在石台下方,不同于那柄诡异长矛散发出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破坏性力量,那些符文中充满了造梦般的疯癫梦想与扭曲愿望。
弥昂走近蹲下检查那些亮起符文的砖石,搭在岩台旁的手上忽然感觉到些许湿润黏稠的液体,他收回手掌只看到满手的血迹,但那池中应该只有水才对。
他起身再次凝视那宽阔的水池,原本满是冰冷清澈水流的水池中只剩下犹在散发热雾的鲜血,慢慢一池的鲜血反射出诡谲的红光,弥昂凝视着面前的情景,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血池中浓稠的血水不断冒泡上涌,边缘的石隙中血浆不断渗出,而在血水之中,一个个破碎扭曲的头颅浮起,那些头颅上带着纹身和突变的紫色鳞片。
这些都是被他杀死的敌人,被困在迷宫的这段时日内他没走过一段路就会遭到攻击,但所有敌人都尽数丧身其手,他记得自己在身后留下了一条血红之路,但有时他走回头路时那些痕迹都尽数消失不见踪影,好像被迷宫吞噬了一般。
而现在他们都在这里,残留的血肉,痛苦以及被束缚的堕落灵魂都被牵扯而来,那些残骸遗骨的神情开始显露出痛苦的扭曲,这种触目惊心的景象没有吓退弥昂,唯一吸引他注意的只有那颤鸣不止的阴影之矛,那柄战矛还在呼唤,还在咆哮。
他该去拿下它吗,也许它会有力量让他击穿面前的困境,或者一切幻觉与巫术带来的影响是来自于他,他能从中获取力量吗,或许他不该这么想?层层混乱的思绪在弥昂的脑海中闪烁着,他爬上血池的边缘,只要跨过这池水他就能取得那柄战矛。
弥昂站定在池水边缘,凝视着阴影之矛,接着举起双手,而后重重砸落在血池当中,强猛的冲击让砖石颤裂开来,弥昂拔出从杀手身上取到的匕首刺入裂隙中,开始将碎石推开掰断,又推到半边血池的立墙,满溢的血浆残骸从腿边流淌而过,但弥昂只是发狠般继续向其中挖掘,周围的符文断片熄灭。
无论怎么看那阴影之矛都是个危险的陷阱,而他此前看到的清水理应不会有错,那么定有方式连接着水源与血池之间,因此他开始挖掘,直到血流开始向下倒卷,他终于在其上打穿了一个洞口,而其向下不断延伸向更黑暗的深处,就像关于暗夜集会的传说一样,他们藏在努恩黑暗地下的最深处。
哈,就像他说的,他会找到新的道路的,他会找到那些敌人,然后去终结他们。弥昂在打开它的刹那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疲倦感涌上,他几乎如释重负地踏上那条前往黑暗深处的道路,接着不断向下滑落,而当他触底的时候他问道了浓厚的血腥味。
血花四溅中他再次砸到了一片浓稠腥臭的血池中,他从血池中浑身浴血的爬起身,抬头只看到面前的雕塑前那柄战矛依然被巨蛇纠缠的少女持于手中,只是眼下那些鲜血似乎正在被牵扯入雕像之中,而那些被杀者的魂灵从血池中不断爬出,哀嚎着抓向弥昂,而即使如此他们也被来自阴影之矛上的力量不断牵扯撕碎后汇入其中。
弥昂猛拍了拍双耳两侧,那些尖叫与哀嚎不断灌入进来,其中还掺杂着许多别的东西,一只只苍白的手掌抓住他的腿把他用力像下拖去,他看到脚下的血池已经化作一片扭曲而浑浊的空间,碎裂的灵魂残片星点般散落在其中,而周围的场景也在被吞没。
奋力挣脱,但四周仿若虚幻的空间无处借力,而那个声音还在他耳边低语,不,这次有两个声音,让他坚持,让他放弃,痛苦坚守,纵意坠落,这些纷扰争吵让他头痛欲裂,他猛地抓住一只惨白的鬼手将其扯开,而他将其拖出的时候却愣住了,那个鬼物的面容扭曲变化中,却隐约出现了一些熟悉的面容。
分神只有刹那,那个鬼屋崩溃而散,而一道凛冽的辉光在闪耀飙飞,阴影之矛爆出一段虚幻的枪影向他激射而来,快到分神瞬间的弥昂来不及阻隔,正中其胸口,但却没有血肉伤痕的痛觉,只是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钉入下方的混乱的之中,弥昂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不断下坠下坠。
当他的意识重新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动了动手,感觉到双臂有些难以动弹,接着甩了甩头,那些混乱争执的声音与扭曲的嚎叫都已经远去,他感到自己总算能重新将意识恢复到面对眼前的情况了。
他的双手被道道铁链捆紧,铁链的末端钉在后方的砖墙内,而他靠蛮力是无法挣断这层层精钢锁链的,显然对方对困住他这一点很上心。
心口前有些刺痛,那里正是此前被长矛幻影所击中的地方,但没有什么外伤,虽然在这种地方被困住让他感觉到有些丢人,不过好在他一直底牌未尽,何况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该真正找到那些杂种的老巢了。
“你还犹豫什么,如果早让我出手的话你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伊岚的声音在他耳畔清晰起来。
弥昂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抱歉,话说我是怎么让人给自己上镣铐的,总不会我昏过去了吧。”
“一些诡异的魔法而已,当时你我未能齐心协力,因此一时没有挣脱,现在的话我可以……”
“不,别着急,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要看看他们究竟会做些什么。”
“但你要小心,敌人很危险。”伊岚说完后旋即不再出声。
弥昂抬起头来看向前方,尽管双手被困而且不知多久没有饮水睡眠,但他依然目光如炬,扫视眼前雕刻如神殿内部的地下空间,上百名与他此前所杀的相似邪教徒杀手聚集在此,他们都蒙着面戴上兜帽,除此以外还有些其他的人,他们衣衫褴褛,手脚上戴着镣铐,神情惶恐不安。
六名黑袍者站定在左右六根支柱之下,每根支柱上都雕刻着奢靡混乱的浮雕形象,弥昂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涌动着纯粹的混沌魔力,但充斥着整个空间最强大的混沌魔力来源则是来自前方尽头,陈列在恶魔神像下,被遮掩在一块带着符文帷幕的东西下,那种寒意极度刺骨。
凝视前方片刻,弥昂忍不住笑了一声,开口道:“怎么,费这么大功夫把我请来,倒是又躲起来了吗?”他的声音在地下空旷的殿厅内回荡起来。
“当然不会,像你这种贵客,我当然要亲自迎接。”伴随着一阵蚕丝般撩拨人心的声线,弥昂看到那些杀手左右分开,走出一个有着惊人美貌的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身形曼妙,穿着一件丝绒紧身长袍,步伐迈出时让人的眼睛忍不住盯着她身上游移的曲线看去。
但弥昂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看穿层层皮囊伪装直抵最真实的地层,这令对方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惶恐,她不喜欢被看穿真相的感觉,不过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并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困住了目标,因此再度自信地迈上前去。
在她的身后,弥昂看到了琼斯,他低着头跟着,一脸颓丧的神情,在弥昂看去时他似乎有些愧疚地低下头,而弥昂只是摇了摇头后重新将目光审视向面前的女人。
“怎么称呼?”弥昂镇定自若地问道。
“名字并不重要,但大家都有一个代称指我,比如说丝者。”她低笑着,涂着厚妆的嘴唇裂开一道捕食者般的弧线,“称赞你的勇气,迷宫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而你可在里面惹了大麻烦。”
“真令人开心,闲谈到此为止吧,你想要什么,我保证什么都给不了。”弥昂收敛了神情,森冷地凝视着前方。
“很多人都对我这么说过,不乏意志坚定的勇士,你大可猜猜他们现在在哪里?”丝者伸出手,她涂成紫粉色的指甲细长尖锐,在周围的火光间闪烁着妖异的流光,“我会得到我想要的,而且相信我,你会想给我的。”
她忽然向后退去,接着猛一挥手,在前方殿堂尽头盖着的帷幕轰然破碎,一面巨大华丽的银镜出现在前方,这面两人高的镜子边框仿佛骨节与宝石互相拼接构成,充满了令人恐怖不安的美感,银镜的中央没有那些完美镜面所展现出的倒影,而是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诡谲漩涡,其中条纹状触须扭动着以证实它似乎是一样活物。
所有人都背对着镜子低下头去,唯有弥昂直视向那魔镜,再脱不开眼。
扭曲的镜面中,一团团波漾显现而出,伴随着水流涌起般的声音,与一段动听又刺耳到令人想要捂住双耳的叹息,一条光滑反曲且生有利爪的肢体从魔镜的扭曲中探出身来,她的身形既妖艳又令人作呕,苗条纤细,皮肤如丝绸般白皙光滑,面庞充斥着一种病态的精致,在凝视的时候,弥昂发现自己心中产生了些许自我厌恶般的波澜,这完全是来自对方的魔力所影响。
不需要多提示弥昂也知道她们是恶魔,色孽的女妖,虐待狂和谄媚者,色孽最庞杂的恶魔,她们就像是人类欲望映射出的过度造物,而如此到来的并不只有一个色孽女妖,接着第二只色孽女妖也探出了她的身子,在弥昂担心还会不会有恶魔接着到来时,那面魔镜中的怪异景象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旷深邃如紫色星河般的漩涡。
两名女妖以恰合的姿态聚合在魔镜身旁,弥昂忽然明白过来,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那两个恶魔女妖,而是那面巨大的晶镜,扭曲晶镜不是一个单独的色孽女妖,而是一对能够忍受彼此的女妖双子。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由一个华丽的扭曲晶镜连结并巩固的,扭曲晶镜既是武器,也是恶魔本身。
“看看镜子,我们来叙叙旧,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丝者如同诉说悄悄话般轻声道,弥昂直视着那面巨大的魔镜,眼睛无法从其上移开。
很快,他逐渐看到了,听到了,几乎从灵魂深处诉说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内心被意志所压下的一些东西正在被挖掘翻出。
你不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也不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只不过是个私生子,毫无荣耀可言……那些声音这样诉说着,声音仿佛是来自弥昂自己的内心深处。
“只有这些吗,我早就摆脱这些阴影了,你们就这点能耐?”弥昂咬着牙讥讽她们。
“不止这些,耐心点深呼吸,我还有的是把戏。”那个自我舔舐的低语轻声道。
伴随着扭曲晶镜的活跃,女妖们开始歌唱起来,周围的空气随着魔镜的力量扭曲撕裂,据说直视扭曲晶镜的人会被自己最强烈的恐惧与欲望的反射所迷惑,而弥昂正直视着它,来自毒药与恶魔魔法的双重作用正在不断向他心灵的深处挖掘。
他看到血,尸体,无数的乌鸦站在腐尸上,它们的目光诡异而邪恶地盯向自己,远处传来猎犬的吠声,弥昂茫然地站在这片大地上,很快,他踢到了第一具尸体,弥昂蹲下身看去,虽然满是血污,但他能看清那是奥兰多苍白的脸,他还睁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他继续在荒芜的大地上向前,一个个翻开那些尸体,他看到他昔日的导师、曾经较量的对手、尊重的骑士、新认识的朋友,还有他的母亲,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被满溢的哀伤充斥。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弥昂回身看去,一个人影快速扑了上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一阵冰冷的尖锐刺痛钻入了他的胸腔,他感到呼吸如在水中般沉重痛苦,而将剑刃刺入他胸口的那人,他看到她有银白的发丝,矢车菊紫的眼睛,她的半张脸上满是愤然与困惑,而另外半张脸上戴着面具,面具上一道泪痕般的纹路逐渐延伸。
“维,我……”他想诉说着什么,但涌出的血和痛苦却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们根本一无所知,你们不可能知道这些!”现实中的弥昂开始咆哮起来。
“你说得一点没错,我们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这从不重要,我只在乎你感受到了什么?”
周围的一切在紫色的雾气中翻腾,四周的万物开始倒卷着消失,环境扭曲变化,仿佛一个梦境钻入到了她的脑海里,他本能地想把那梦影赶走,但其却不断渗入。
他在雾中奔跑,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他,他能听到它刺耳的呼吸声,还能想象出它爪子从树枝上掠过时的咔嗒声,当他气喘不停的时候,他靠在一堵古老颓倒的围墙边缘,躲藏着,倾听着怪物爬过时的摩擦声,而他脆弱的双手中空空如也,感觉瘦弱的连剑都拿不起来。
“这只不过是个古旧的回忆故事,又能有什么用?!”
“是的,他们只是故事与回忆,但你的情感是真切的,再深入些……”丝者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弥昂,即使背对着魔镜,除术士外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被其魔力所带来的恐慌与自我怀疑逼迫得近乎晕厥,但弥昂却仿佛在自我问答般不断挣脱与深入下去。
就是要这样,她需要这样的战士,她需要摆脱那个该死的恶魔王子,没错,她必须让那个所谓的神之宠儿离开,否则她在这座城市的荣光可就难以保存了,因此她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战士为她效命。
而弥昂不在乎周围万物的一切,不断往自己的内心深处挖掘躲藏而去,面对敌人的时候他可以说自己无所畏惧,但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无可否认,而现在到了直面的时刻了,否则即使再度面对恶魔王子也定然无法取胜。
直到最后,他站在了一个他最为熟悉的庭院内,加斯科涅城堡的庭院,他的家,而他站在这里,开始发掘出他回忆中最初与恐惧所连接的时候,然后面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