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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天下大事任谁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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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子入局,司臾将南宫述所言仔细斟酌。

    良久,他道:“你终于要蹚这趟浑水了吗?”

    十一年前,十三岁的司臾去护国寺为故亲换往生牌,并在寺院后山结识了当时十二岁的南宫述,两人一拍即合,成了要好的朋友。

    先帝幼子说是养在护国寺,实则不过是用华丽言辞掩饰的软禁罢了。

    明里,南宫述是不能出那方深院的,可一个孩子的心气若上来,想方设法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何况还有另一个一般大的人怂恿着。

    护国寺的后山住着个半痴半颠的老僧,机缘巧合下,南宫述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习得他所授所传。

    武艺傍身,再高的院墙也关不住小小少年要去探索世界的欲望。

    十二岁至十六岁之间,南宫述所住的小院外隔三差五就会有野花狸来闹。

    “喵呜”声一起,南宫述那一整天都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抄经”,不吃不喝,还勒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包括自己的母亲。

    事实上,那些刻苦虔诚不过是他偷溜出院和司臾去疯去野的借口。

    年少时相处下来的感情是最牢靠的,时间一长,彼此慢慢就知晓了对方私事,了解了彼此为人,并且理解了彼此的艰难困苦……

    南宫述立府后遭受“十三之数,乃帝王之象”的流言,成为皇帝忌惮的对象。

    司臾看着他一天较一天变成陌生的样子,看着他脸上的面具糊了一层又一层,厚到他都快认不识了。

    接手沉香楼后,他知道了更多,包括那些旧臣想要扶持他上位的事。

    南宫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各方大势走向,没想其他。”

    司臾挥退侍生,门扉掩上。

    天色有些阴了,扑来的风推搡得木格窗“嘎吱嘎吱”响,拂撩起两人的衣袍和青丝。

    司臾起身要去合窗,南宫述道:“吹着吧。能清醒些。”

    司臾坐正,继续话题:“你问我要那么复杂的线索,只是为了看局势走向?你就不能多想想?”

    “想什么?”南宫述道。

    “别在我这儿装糊涂。”司臾没好气。

    南宫述浅笑,“你掌管如此大一张网,会不知我孑然一身,单枪匹马么?凭你之力?还是凭几个身陷囹圄的老叔伯之力?

    纵观一眼左右,谁不是在荆棘丛里匍匐?谁的颈边不是有一把利刃架胁着?你们都觉得我能行,我拿什么去行?一步踏错,亲友俱焚啊!

    罢了罢了,我还想多活几年。梁柱若塌,自有人会顶上。太子贤良端正;季王萧肃威严;旭王嘛……剽悍勇猛……都是不错的,不行下面还有个小的。总之,我们家还是有人的,轮不到我操这份心。”

    司臾讥诮道:“你们南宫家确实人多!太子性善心软,盛世能做明君无疑。可若奸佞当道……君王腕力不狠,下臣必然专权。

    季王刚直,无背景,最是提线好傀儡,坐不了几年,你南宫家就能改姓了。

    至于旭王……”司臾拂袖窃窃饮笑,“美人果然好手段!”

    南宫述冷冷地抽动苦涩一抹似笑却愁的表情,道:“瞧瞧你这冷嘲热讽的样儿,我几个侄儿还入不了你眼了?

    你要说其他两个没救,我还能理解,太子是储君,名正言顺,背靠宗家全族,又有镇国将军府抵住脊骨,怎么着都是挺得住大半边天的。

    支持季王的那帮朝官之所以分帮而立,傻子也能看出来是在抗宗家的势,当然了,浅显易窥的形势一般不会是最深的谋局,至于里头谋的什么样的局,就不得知了。”

    南宫述抬手靠向窗,厚重的风从葱白般修长玉指间刮蹭而过,揭起的袖袍鼓鼓囊囊。

    他皓腕藕臂在阴暗背景里显得无比亮眼,似劈开阴霭的一道刺眼霹雳。

    许久,皮肤渐渐就凉了。

    南宫述淡然笑:“司臾。”

    “嗯。”

    “浑水湿我衣袍,我不想蹚。倘若我只想澄清一摊浑水,你可会帮我?”

    司臾道:“无相阁——无识无感,苍穹诸事指间过,点墨不留心。这局赢了我,千金鸿笺拱手奉。”

    南宫述阴鸷一笑,犀利眼神扫视竹几上棋局,再走几步,他十有八九能赢。

    胸有成竹地摁下一子,南宫述笑看司臾:“请。”

    瞧见对手志在必得的得意样,司臾垂眸纵观,也笑了,心道你就那么有把握吗?

    他若以退为进,胜负最多五五开。

    拈来一枚白子,释然地丢入局中,剔透圆滑的石子在棋枰上肆意滚动,停在一群黑子中。

    南宫述看着那枚棋,“入死局?”

    司臾阴戾一笑:“置之死地见生机。”

    惊诧了好一会,忽然明白了其中用意,旋即看向司臾,呵呵笑道:“花居岸啊,花居岸!你真的是……小王之贤内助是也!”

    司臾但笑不语。

    阁楼窗开向北,金殿华宇遥遥在望,那是他每日都要欣赏许久的风景,是他度过孤伶半生的支撑所在……

    他时刻微笑的唇角一如既往,融熠凤眸里却渐渐凝结起了三九寒江上行人的冰。

    自从司臾接掌了沉香楼,南宫述就发现了他最爱坐在这方靠窗的竹榻上,或抱着琵琶轻挑慢捻,或朴盏清茶小嘬浅呷……

    眺尽那方,他的眼神总是雾蒙蒙的,忧郁得让人看不穿,只隐约能从他的安静的状态里体会到一二分的悲戚狠戾。

    常态里的司臾是一缕竹林清风,可若他静得呼吸可闻时,整个人就好似瀚海上黑压压欲卷浪的飓风狂云。

    无相阁灭于横空出世的杀手组织手里,作为那场血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兼见证者,他心中的恨一定是深沉难诉的。

    作为好友的南宫述只会静静陪伴着他,不做他言。若他自己不说,多问一句仿佛都是在扒开他经年不愈的伤口相看。

    看好友伤口这种事,南宫述做不到。

    顺着司臾视线,南宫述看见的是皇城正北巍峨险脉,视线往回看,才是四方琉璃宫阙,再近便是屋宇楼舍,宽街窄巷……

    收回视线后,司臾已起身,见他走向屋中,在一排排,一列列铁柜间踱步。

    他的手指游走在乌黑斑驳的柜格间,拉开一格抽屉,取出一小小蓝色的纸卷,踅至窗边,响起一哨。

    片刻后,一只厉目灼灼的猛禽滑翔而来,落在司臾举平的长臂上,是一只海东青。

    可见它喙弯似镰,爪利如钩,糙粝的脚杆子上拴了个小小的铁质信筒。

    打开信筒,司臾把卷好的纸卷装入,封实。清风皎玉般的公子垂下头,与凶悍猛禽蹭蹭脑门,看起来亲昵非常。

    “去吧。”司臾对海东青道。

    振飞信使,司臾向南宫述言:“这两年我少有关注四境形势,故而许多消息我让人存于他处了。明日你来,我把近几年北燕的情况和盘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