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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小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想偷看一下卧室里是什么动静,但又不敢。他不晓得这个闻逝川是何方神圣,也不晓得自己老板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能徒劳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到阳台去打电话,尽量给付行云收拾残局。
领助理的工资,干经纪人的活儿,生活不易,小江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卧室的门开了,小江忙迎上去,闻逝川从里头出来,简短地问道:“家里有泡腾片吗?”
小江茫然:“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没有就买,最普通的那种就行,温水冲。”
话音未落,他又回到卧室里头去了,还关上了门。小江到楼下药房买泡腾片,等泡腾片都抓在手上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怎么被闻逝川给使唤了。但他也就这么一想,付行云的状态太吓人了,看来闻逝川知道要怎么处理。
小江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去,装了一大杯温水,泡腾片往里头一扔,“滋滋”地融化了,暖融融的橘子味儿一下子冒出来。他轻轻地敲了敲卧室门,闻逝川给他开的门,接过杯子,低声说了句“谢谢”,没等小江说点什么,他又把卧室门关上了。
卧室里,光都被厚厚的遮光窗帘挡了,付行云侧躺在松软的大床最中央,像是睡熟了,但眉头仍旧不安地蹙着,嘴唇紧紧抿着,身体时不时颤动,仿佛在经历难熬的噩梦。
闻逝川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兔毛地毯上,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将付行云的额发拂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睛。一别数年,付行云不再那么孩子气了,但睡着时候的模样却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喝点水再睡。”闻逝川叫他。
付行云没反应,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闻逝川温柔却坚决地拉开被子,用老方法叫他——捏住鼻子。果不其然,付行云在被子里徒劳地蹬了蹬腿,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很茫然,还在应激反应的余韵里,脸色苍白,食指关节处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但血已经不流了,白皙的手指上都是血痂。
闻逝川一手托着他的背,另一手拿着水杯,一点点把加了泡腾片的橘子味儿温水喂给他。付行云像个茫然的小孩,小口小口地啄,一杯水喝了好久。闻逝川放下空杯,拇指食指揩掉付行云嘴边的水渍,让他重新睡回去。
付行云就这么窝在松软的床上,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半眯着眼看闻逝川翻出药箱,托着他的手,给他的手指清洗上药。付行云怕疼,闻逝川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但他还是时不时要缩回手,闻逝川一边上药一边哄他,不住地往伤口上轻轻呵气。
“没事儿,不疼,马上就不疼了”
等一切都料理停当,付行云的食指用纱布包扎好了,闻逝川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说道:“好了,睡吧。”
闻逝川感觉到手心被付行云的睫毛一下下缓慢拂过,像是捉住了一只犯困的蝴蝶。一下一下又一下,不一会儿,蝴蝶安然地停止扇翅,睡在了他的手心里。他挪开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闻逝川又看了一会儿,见他是真的安稳睡着才从床上站起来,出了卧室。
小江正守在门外,见门开了就想往里看,被闻逝川给拦住了,他说:“没事,睡着了。你先回去吧,我看着,睡一晚就好。”
小江哪里能答应,还等着付行云醒过来交流一下怎么公关呢,网上都掀起大浪了。
“不行,”闻逝川马上说道,“别让他看手机,等缓过去再说。”
小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反复地说道:“这哪儿能啊,这”
无奈闻逝川不为所动,只是朝大门那头抬了抬下巴,小江糊里糊涂地就被“送客”了,直到他一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才反应过来,他又被闻逝川给使唤了。
付行云半夜又被噩梦惊醒了一次,梦中,呛人的农药一直灼烧他的喉咙和食道,他干呕着醒过来。房间里是黑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有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在等他,这个怀抱将他包裹起来,他就像被包在蚌壳里的珍珠。
他又喝了一杯橘子味儿的热水,这个味道冲走了喉咙里并不存在的农药味,让他安心。
闻逝川怕他又要咬自己的手,从背后抱住他,双手包住他的双手,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背诗给他听。
“倘若我的心脏必须破碎,我的亲亲,让它为你而碎”
付行云在他的声音里昏昏欲睡,他的声音比床头柜里空了一瓶又一瓶的褪黑素安眠药都好使千百倍,在黑暗里等待他的不再是血腥的噩梦,而是平稳的好梦,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付行云是被饿醒的,他一睁眼,房间里还是很暗,他分不清白天黑夜,整个人都有些混沌。被窝里很暖,但只有他一个人,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旧梦。他翻身坐起来,也顾不上穿鞋,踩在地毯上,卧室外面也空无一人,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上“吨吨吨”地滚着一锅粥,熟悉的咸骨粥味儿。
田螺姑娘——付行云的第一反应。
下一秒,“田螺姑娘”闻逝川就叼着没点着的烟从阳台进来,仿佛没看到付行云一样,越过他,把灶台的火灭了,随手摸了个勺搅了搅,带着香味儿的白烟袅袅上升,勾得付行云肚子叫了又叫。
付行云恍然大悟,对了,泡腾片冲水、念诗、咸骨粥,这些都是独属于他们俩人的摩斯密码,迷底就是那些爱过的时光。一时间,好像中间那些分开的岁月都不复存在,光鲜亮丽的公寓开放式厨房变回出租屋的公共厨房,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俩,还有味道正好的咸骨粥。
“我先走了。”闻逝川说。
付行云抱着手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看着闻逝川放下粥勺,拿着手机走了。一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恍然大悟,默默地舀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吃完。
咸了。
唯一不变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闻逝川稀巴烂的厨艺。
为了把闻逝川从脑子里赶出去,从应激反应里缓过来的付行云开始想别的人,比如陈忻。
陈忻陈忻陈忻,一定是他。
付行云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刮着碗底的一点点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陈忻这么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