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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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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逝川再一次喊了停,皱着眉不说话。房间里本就不大,又放了很多摄影器材,站了些工作人员,显得更小了。大家都有些茫然地面面相觑,气氛变得很紧张。付行云坐起来,敞着怀披了上衣,脚趾在素白的床单上蜷了起来,很不安。

    闻逝川抬起头来看着付行云,不解地问他:“你紧张什么?”

    付行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说:“我没有。”

    明明就有,他紧张得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你们先出去一下。”闻逝川说。

    拍床戏的时候清场也很正常,工作人员鱼贯离开了房间,桑歌也披好衣服先出去了,只剩下付行云盘腿坐在床上,闻逝川反手掩上房门,站在床前。

    “你很紧张。”闻逝川说,“为什么?”

    夕阳正在一点一点的移动,今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闻逝川不太急,付行云倒是急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这样子和闻逝川单独地在房间里,而且他还没穿好衣服,有种不安全感。

    付行云说:“叫他们进来吧,我调整好了,快点儿拍,时间不够了。”

    明明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凉爽,闻逝川却觉得房间里燥热不堪,他直接说道:“你没调整好,你知道刚才镜头里什么样吗,你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付行云低着头,嘴硬道:“我没有,我”

    “你有,”闻逝川提起声音,打断了他,“你自己过来看看。”

    付行云不想看,也随之提高声音,说道:“不用看了,赶紧拍,我知道怎么演——”

    他说得坚决,闻逝川也不多说什么了,没让工作人员都回来,只把桑歌和灯光师叫进来,尽量把房间里的人数降到最少,把氛围弄轻松一些。付行云重新把上衣脱下来,扔到一边,安抚性地朝桑歌笑笑。

    桑歌倒不紧张,搂在付行云身上准备的时候,悄悄问他:“你是不是好久没和人上床了啊。”

    付行云:“”

    第三次,整个片段都还没拍完,闻逝川又喊了停,这回不等他说话,桑歌自觉地披上衣服和灯光师从房间里出去了。付行云又自责又茫然,连衣服都不披了,赤着上身,盘腿坐在床上不敢抬头。

    闻逝川这回显出一些焦躁来了,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房间小,天花板低,他个子高,一下子就让房间越发局促。

    付行云低头不语。

    闻逝川停下来,看着他,说道:“放松一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明白了不一定就能做到,付行云问:“怎么放松?”

    闻逝川说:“这一段戏并不是一次实打实的床戏,比较倾向于性幻想。你上一次自慰是什么时候,想的是什么,你可以回忆一下。”

    他说得太坦然了,连目光也不曾闪烁,好像一个最循循善诱的导师,用最大的耐心手把手教付行云解一道难题。付行云抬起头,撞进他的目光里,不由得愣了,然后脸迅速发烫。付行云上一次自我解决是在家里的床上,闻着闻逝川留下的味道,想着他们以前在公用厨房里偷偷做的情景。

    付行云皮肤白,脸红起来,连胸膛和肩膀都泛出红。

    闻逝川的声音轻轻的,好像在说悄悄话,是情人低语,他说:“如果镜头的存在让你紧张,那就和镜头交流,把它想成情人的眼睛,挑逗它。”

    太阳在西边缓缓下沉,时间所剩不多了。

    这回连灯光师都没进来,闻逝川觉得全部用自然光,将最后一抹夕阳利用到极致。桑歌趴在付行云的身上,她浅麦色的背部像一张最干净的画纸,夕阳在上面肆意涂抹。这次有点不一样了,她感觉付行云的身体变得柔软了很多,状态好像不一样了。

    付行云自己也觉得不一样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在意桑歌,像刚才闻逝川所说的,他开始回忆起上次的幻想,他想起了熟悉的体温和力度,他曲起腿,床单被他蹭皱。夕阳正好也打在他脸上,他只能微眯着眼,所有入目的事物都被模糊了。

    他坠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梦境,桑歌的嘴唇游移在他的颈侧,但他已经将它想象成另一瓣唇。他半张着嘴,轻轻地喘,眼角发红,一仰头就撞见了摄影镜头,黑漆漆的好似瞳仁。他眼神迷离,看着镜头,舌头微微吐出一点尖。

    闻逝川就在镜头旁边,他们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了。

    隔着桑歌,隔着镜头,付行云放任自己沉浸在旧日的情欲里,他闭上眼,想象一双无形的手贴在他身上,床变成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他陷下去了,脚跟在床单上来回地蹭,床单发出“窸窸窣窣”的暧昧声响。

    好像潜泳许久的人急于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付行云仰起头急促地喘气,一睁眼就撞入了闻逝川漆黑深沉的眼睛里,他们的目光纠缠不清。

    “可以了。”闻逝川哑着嗓子说道。

    桑歌有点尴尬地迅速爬起来,因为她能感觉到付行云起反应了。但拍这种肉贴肉的戏份,这种尴尬也是在所难免,她贴心地不发一眼,自己披上衣服闪身出去,将空间留给付行云自己。

    闻逝川本也该出去的,但他没动。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余晖已经离开,房间里陷入了昏暗。

    付行云尴尬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他出了一身汗,仿佛像是跑完了马拉松一样累,趴着的时候仍旧不住喘息,背部起伏,他背上的纹身露了出来。那是一朵线条简单的玫瑰,盛放在他的背部正中间,长了刺的玫瑰梗顺着凹陷的脊柱沟生长,他红色的胎记成了玫瑰花瓣上的一抹颜色。他背上沁出汗珠,像是玫瑰的露珠。

    这朵花是闻逝川画出来,纹身师照着纹的。

    付行云的反应还没消下去,他只想让闻逝川赶紧也出去,留着他一个人才好冷静,闻逝川只要还在,他压根儿就冷静不下去。他抱着枕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塌着腰,显得屁股格外翘,连后脖子上都是红的。

    闻逝川觉得自己好像被刚才镜头里的付行云蛊惑了,他走到床侧,伸手贴在付行云的纹身上,感觉到热度从他的皮肤上蒸腾出来。

    闻逝川说:“这个”

    付行云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手掌贴到他背上的那一刻,他就颤抖了一下,喉咙里闷哼一声。

    他的脸仍旧埋在枕头里,耳朵红得发亮。

    “你能不能出去一下”他说。

    闻逝川问:“怎么了?”

    付行云艰难地说道:“我我想换条裤子”

    闻逝川的手触电似的收了回来,快速地离开了房间,反手关上门,把房间留给付行云一个人。付行云懊恼地埋在枕头里,恨恨地捶了两下床。

    当天晚上,闻逝川是自己亲自剪的这段片。

    房间里黑漆漆的,他没开灯,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光,鼠标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这段戏并不需要那么多脸部特写,闻逝川却出于私心拍了许多。也不是私心,只是他那时候一下子呆住了,忘记移开镜头。

    残阳里的付行云浑身浸满情欲,像海洋里吸引水手触礁的塞壬海妖。

    “闻导——”闻逝川没关门,刚刚回来的小江敲门叫他。

    闻逝川下意识地把电脑屏幕摁灭了,回过头问:“怎么了?”

    小江说:“我带了宵夜,一块儿吃点?”

    小江帮付行云处理了事情,连夜回来的,带了一大堆宵夜,够好多人一起吃。剧组的成员都出来了,大家在楼下支了两张方桌,从附近的小卖部买了冰啤酒,就着昏黄的路灯。拍摄过半了,算是阶段性庆功。

    付行云也下楼来了,少见地放松,趿拉着拖鞋就下来了,见到闻逝川也在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

    深夜的西南小城,吹来的风都是凉的,有虫鸣声,不远处的群山像是隐没在黑夜里的巨人。他们围着桌子坐,啤酒咕咚咕咚地冒泡,捧杯的时候淌在手上,冰凉冰凉的。付行云和闻逝川挨着坐——大家给他们安排的位置,因为围坐得太挤,大腿碰着大腿,全程他们都没有对视,大腿却分不开。

    桑歌也在,和余向晚聊得投契。

    “我下个月结婚啦!”桑歌说。

    大家都纷纷恭喜她,桑歌笑着说:“到时候如果电影还没拍完,请你们都来喝喜酒。”

    宵夜一直吃到半夜,啤酒瓶空了一个又一个,摆了一地,不熬夜的都去睡了,只剩下几个人收拾残局。付行云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闻逝川已经没在了。他想着找个角落抽根烟,一拐弯,发现闻逝川已经在抽了。

    这里有条小河穿城而过,流水潺潺,虫鸣声特别大。

    闻逝川就蹲在河边抽烟,烟头的火光闪烁,付行云觉得他的烟瘾似乎比以前要大得多,总是在抽。

    天上繁星满天,闻逝川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下巴微抬,眼神柔和。

    付行云张了张嘴,说:“你还”

    闻逝川没听清,歪了歪头,叼着烟,含糊地问:“什么?”

    “没什么。”

    付行云拿着没点的烟,回到房间的露台上抽。

    你还喜欢我吗?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样子吗?我们分手之后你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吗?现在还和别人在一起吗?

    这么多问题,付行云一个都没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