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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儿院的最后一天,节目组宣布,他们要去海边露营了。
他们录节目的这所孤儿院,每一年都会到附近的海边去游玩,但都是在夏天,今年因为他们来录节目了,于是提前把这个日程安排在春末。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有放松好玩的时候了,付行云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在去海边的车上,他们都和孩子一块儿坐,付行云坐在棕发碧眼的lia旁边。lia还是默默无言,抱着他的玩偶,看着窗外。付行云一直在用蹩脚的英语和他努力交流,尽管他并未回应。
他从不离身的那只玩偶是一只粉色的长耳朵兔子,玩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好几个地方都能看出缝缝补补的痕迹,但他仍旧抱得紧紧的,从不放手。付行云心头一动,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兔子,见他没有排斥,轻轻捏着兔子的脑袋,用兔子的口吻逗他说话。
lia第一次抬头,将目光聚焦在付行云脸上,眼睛像绿色的玻璃珠子。
一下车,空气中都是潮潮的,闻到的都是大海的味道。天气不错,又是周末,是工作人员嘴里“人可能会很多”的日子,但海滩上的人还是远远少于付行云的预期。因为人少,长长的海岸线仿佛看不到头,沙滩松软,远处有白色的摩天轮在缓缓转动。
孩子们还小,没有得到下水的批准,只能踩踩浪,堆堆沙子,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陪伴着他们,而付行云一行人以及节目组,在海边拍了些踏浪漫步的片段。
付行云水性不错,但天气还没热起来,水还是冷的,也就没打算下水游泳。他赤着脚站在沙滩上,看着白色的浪花扑到岸上来,轻轻碰碰他的脚趾,又飞快地褪去。闻逝川站在他旁边,两个人都赤着脚,就这么站在湿哒哒的沙子里,辽望天地。
闻逝川这几天精神都一般,脸上有些颓意,付行云知道是因为他烟瘾大,真人秀的镜头无处不在,他不好找机会抽烟。
他们上一次一起去海边,还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付行云几乎都要忘记大海的样子了。
闻逝川百无聊赖地蹲下,手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沙子,又摊开手,任由海浪将沙子带走。
俩人的目光对上,默契地眨了眨眼。
“我想上个洗手间。”付行云对工作人员说道。
工作人员闻言帮付行云摘下麦克风,指示了一下洗手间的距离,略有些远。付行云拒绝了工作人员提出的引路帮助,礼貌地表示可以自己去。闻逝川拍干净手上的沙子,站起来,自然而然地说道:“我知道在哪儿,我领你去吧,刚好我也想去。”
闻逝川领头往沙滩的一头走,付行云跟在他后面,踩着他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他们随口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像天下间最清白的同事。离沙滩上的人群越来越远,付行云忍不住心头的雀跃,沙滩上原本循规蹈矩的脚印也变得乱糟糟了起来。
他走到闻逝川旁边,俩人肩并肩走,绕过了两人原本说好要去的洗手间,走到了沙滩的一角,这里几乎没人,海浪的声音很大。付行云掏了掏兜,摸出了从偷偷从余向晚那儿顺来的一根烟还有打火机。
付行云靠在一块黑色的礁石旁,把烟和打火机给闻逝川看,说道:“喏,给你的。”
“嘘——”
闻逝川突然摁着付行云的肩膀,两人迅速蹲下,借助礁石的掩护。付行云偷偷往外看,发现是洗手间那边有两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估计也是上洗手间的。他们鬼鬼祟祟的,好像两个小孩,暑假的时候趁着大人不在,偷偷到海边游泳,还抽烟。
付行云蹲着,把烟叼在自己嘴巴里,躲避着海风点燃,深吸一口,等到烟头亮起火光,他才夹着烟,将递给闻逝川,滤嘴上还有他浅浅的牙印。闻逝川就着他的手,咬住烟,两人就这样蹲在石头旁,你一口我一口地抽一根烟。
抽了几口之后,付行云却咳嗽起来,估计是这几天太累了,嗓子有些不好。
闻逝川忙把烟掐了,说道:“不抽了。”
付行云咳了几声之后停了下来,一抬头就见到闻逝川手里攥着掐灭的烟头,正专注地看着他。付行云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突然说道:“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来着。”
闻逝川没想到他突然会说这个,心跳漏了一拍。
“我也有好多话要和你说。”闻逝川说道。
蹲久了,付行云有些腿麻,他站起来,闻逝川还蹲着,帮他把微湿的裤腿卷起来。付行云看着他的头顶,不走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两个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都在嘴边。爱有时候不仅仅是伸出去又收回来的手,还是到嘴边又不敢说的话。
“我是个很不勇敢的人。”付行云艰难地小声说道,“看上去什么都不怕,但我又什么都怕。我不太会演戏,也没有学识。我很自私,想大家都来夸我都来爱我,但有时候又想,只要有你一个人爱我就够了”
闻逝川帮他挽好了裤腿,一点一点地将他脚踝上沾上的沙子弄干净。
“手表我拿去修了,”闻逝川说,“有一部分修好了,一部分修不好。”
付行云鼻子酸酸的,“嗯”了一声。
闻逝川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来看,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来的,估计是找他们的。闻逝川站起来,装好手机,手张开扶着付行云的脸,拇指摸了摸他的鼻尖,说道:“别哭了。”
付行云说:“我没有。”
“先回去,”闻逝川说,“话慢慢说。”
沙滩上,大家都在等他们回去。
小朋友们年龄还小,不能露营,他们住在海边不远处的民宿里,付行云一行人则在海边扎帐篷。三顶双人帐篷很快就扎起来了,檀子明飞快地提出自己要自己住一顶,当然没有人反对他。
太阳在海平线上缓缓下沉,他们以夕阳为背景,做了今天的个人采访。
导演很标准地问了他们这几天的感受,白鹭的五官在大自然的天然打光下美得让人惊艳,她回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看了看金色的海,看了看远处打闹的孩子们,她伸了个懒腰,略有些落寞地说道:“我好久没有休息这么久了”
檀子明则还是没心没肺的,目光在乌央乌央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里溜了一圈,笑道:“挺开心的。”
余向晚直接坐在沙子上坐的采访,她两条腿蜷着,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膝盖。她看着镜头,直勾勾的,从不回避。她说道:“我其实很不喜欢旅游,也很不喜欢大家一起玩。像坐过山车似的,到了最高点看到了最美的风景之后,就开始往下落了。我在想我下一个剧本的内容,可能会写一群人出去玩,但到了最后,回程的时候,却还是一个人。”
付行云第一次不设防地在镜头里展现他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他说:“我不知道。出来玩,理所当然是应该很高兴的,我们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有时候,好像心情又很复杂,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轮到闻逝川的时候,他沉默地坐了很久之后,突然站起来,和摄像师说了两句,直接将摄像机接了过来,他踩在退潮的海岸边,认真地拍下了最后一抹夕阳。
入夜后,小朋友们去民宿休息了。
晚上的海边很冷,他们都裹着毯子,坐在帐篷口看星星。帐篷里难架摄像机,拍出来的效果也不好,节目组干脆在拍完最后的镜头后,将摄像机撤了,麦克风也撤下之后,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第二天他们就要和小朋友告别了。
帐篷里亮了一盏小灯,像是和天上的月亮遥相呼应的另一个小小恒星。
闻逝川从他的登山包的最底下,摸出了一个盒子,付行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初他送闻逝川的那块手表的盒子,原来他带过来了,一直带在身上。
“我拿去修了。”闻逝川边说着边打开盒子。
那块手表静静地躺在丝绒盒子里,星月表盘璀璨如初,在昏暗的帐篷里熠熠生辉。
付行云惊喜地说道:“修好了”
话音未落,他就留意到,原本摔碎了的表盘是修好了,但表面上的指针并没有动,时间停滞了,作为一块手表,它失去了记录时间的作用。
付行云感到一阵难言的沮丧。闻逝川把那块不再走动的表拿出来,抓着付行云的手,把他的手摊开,将手表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心里。
“你把这块表送给我的时候说,因为我的名字是‘逝川’,所以要把时间送给我,和我的名字相合。”闻逝川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永不停息,但现在时间停下来了。”
闻逝川托着他的手,缓缓地将他的五指合拢,包住了手表。
“现在时间停在了你的手心里,永远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