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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和新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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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在上海待了三个多月,期间还跑去香格里拉等取景圣地忙了几周,谢氏投资的一部都市爱情片,女主是个万草丛中过的时装设计师,热衷扮靓,基本上一场戏一个发型,演员更是谢氏旗下的头牌,港台圈当今最热的小花儿,对自己的形象要求极为苛刻,再加上她那些朋友同事也不能掉链子拉低电影时髦值,妆发组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事实上这并非李白的主场,他最初进组的缘由只是祝炎棠过来友情客串了一下,饰演女主白衣翩翩的校园初恋。几天拍摄就能搞定的事儿,然而祝炎棠尽管初出茅庐,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自己形象的挑剔不亚于那位小红花儿,跟他合作过的,比较放心的造型师,只有李白还在国内,还有空档。叫人救场,祝炎棠亲自打电话给李白,不问他肚子长好了吗,只问他钱花完了没有。

    这简直就是往痛处上戳。接到电话时李白正在河北农村的婚礼上端着大白瓷碗吃喜面,倒了好多陈醋,他耳畔爆竹阵阵,头脑嗡鸣不止。刚刚买了个大件,手术剩下的存款的确已经空了,李白心知这趟赚的也只够维持自己半个月左右的温饱,治他脑子的各种药片更是快要吃完,得开新的。但当时他一心想着十月五号就要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回到北京——他一心想着杨剪在干什么。

    “七号就有你的镜头了?”语气有点敷衍,“我不知道能不能赶过去。”

    “那我就只能让他们组里的人给我做咯?一个都没见过,给我做成的士司机的气质我也没有办法,”祝炎棠闷着鼻音,听起来委屈极了,忽又话锋一转,倒还挺体贴周到,“小白哥,我还想多给你找点外快呢?”

    李白:“……”

    十月五号,他还是见到了杨剪。

    十月六号的头几个小时他和杨剪在床上度过。

    下午一点钟,他就坐上去往上海的飞机了。

    祝炎棠说得没错,没人会和外快过不去。

    白衣翩翩的校园初恋应该是什么样的?李白窝在经济舱头一排,冷气吹得挺凉,对面坐了个空姐,撞上眼神,非常尴尬。他开始在舷窗上用手指勾勒。应该是黑发,黑眸,唇红齿白,笑意明朗。这造型在技术上要求不高,就是感觉必须得对味。李白一天学也没上过,但这不妨碍他有初恋,他的初恋可能同时也是很多人的初恋,符合以上一切特征,就只有一点相左——白衣服很少……

    杨剪在熙熙攘攘的北大校园里穿一身黑,脖子上挂一条银色的羽毛坠子,夹着课本低头快走的模样,他现在还能从记忆里清清楚楚地拎出来,摊开掌心就能看到。

    画在指尖下面。

    杨剪是黑色的明月、月下的湖山、山峰的暗面。

    就是这种感觉吗?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岁月带来的变化,杨剪不像当时那样总把头发修得很短,刺挠挠扎手,现在刘海一长,就容易显得散漫;眼下的阴影也不知是因为黑眼圈,还是睫毛长得更密了,总让李白觉得比曾经浓重。

    不笑的时候,就凭空多了种心不在此的冷淡阴沉。

    这么多年,杨剪好像没有被照亮。

    但也就只有这些了,快三十岁,杨剪连皱纹都不带长的。早晨天刚亮那会儿李白撑着下巴看了好久,从眼角到鼻翼,仔仔细细,真的一道也没有找到。当时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大的小的愿望就只剩下一个了,他希望再过五年自己还能趴在这里,看出同样的结果。

    然而现在一天还没过去,又有新愿望冒了出来——李白拉高夹克的领子,把脸埋在里面,两手插进口袋,企盼杨剪能找到他留下来的那件东西。

    信封压在椅子底下,杨剪是敏锐的,一定能发现,这点李白毫不怀疑。他的愿望是杨剪在把它拆开之后,依然有耐心读那张纸,能够顺着他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路线,穿过偌大的北京城,收到来自他的,重逢后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送礼也就罢了,藏得遮遮掩掩不是耽误事儿吗?确实也够蠢的。

    李白整整三个月没敢去问。

    他本以为这就是个短期打工,几天过去送走祝炎棠这尊大佛,自己也能拿钱走人。然而不凑巧,妆发组正缺人手,看李白这人嘴里没话心里有数,好用得很,就有点离不开他。倒也没有多么千方百计地挽留,只是组长一句“杀青了我们一块结账”,以及新合同上从四千翻到四万的工钱,让李白自己就迈不动离开的步子。

    反正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可去,有工作干有盒饭吃,这种日子不是求而不得吗?

    每天不是天快亮了也没空睡,就是天不亮就要起,他也拿不出精力去盯着手机等一个消息,抑或是纠结自己是否要主动联系了。

    送走祝炎棠的那天剧组简单聚了顿餐,统共就没合作几天,谈不上革命友情,只是做做样子,剧务打电话叫了二十几盘麻辣海鲜,二十几盘披萨,一大堆人在片场的草坪上拿汽水碰杯,背后就是女主第二任男友在黄浦区的别墅。

    这场聚餐的主角好像也变成了他们两位——金童玉女,卡司表里的两座人气高峰,在电影里也是兜兜转转终成眷属。他们和导演一起,被围绕在最中间。

    要走的初恋则在一番客套之后不见人影,此时此刻,正和李白一块,蹲在草坪外缘一堵修剪整洁的绿墙边。

    “你说我以后大红大紫了,会变成这样吗?”祝炎棠凝视那团热闹,嚼着口香糖问。

    “大红大紫,”李白说话的时候咬着可乐罐口,他觉得这就像在吹海螺,他同样眯着眼睛瞧了过去,只见自己的同事们仍然灰头土脑,挤在一堆帅哥美女间,海鲜也只吃最靠边上的那几盘,“我以为你会问,‘你觉得我以后能不能大红大紫?’”

    “这还用问?”祝炎棠撞他肩膀。

    “那当然也会变成这样了,”李白说,“所有人都会围着你,所有人都想让你记住他们。”

    祝炎棠大笑起来:“明夷哥会很开心吧!”

    保姆车开来了,保镖就守在花园外,助理已经帮忙拉开铁艺大门,祝炎棠站起身子,他得回到人群中,最后打声招呼。在此之前他拎着矿泉水瓶,碰了碰李白的罐子,格外郑重道:“保重身体吧老白,你也要小心被忘掉哦!等我红的那一天,希望你已经养成健康生活习惯,并且走出失恋。”

    “我失恋了?”李白皱眉。

    “是啊,你正处于一场漫无边际的失恋之中,我认识你那天就是,到现在也没结束——”念台词似的,祝炎棠眨眨眼睛,还挺俏皮,“想人家就打个电话嘛!我很快就要红了,你得抓紧时间啊!”

    说完自顾自走了。

    到祝炎棠离开,保姆车在绿墙外开走,李白始终蹲在那里。他抽了支烟,又把烟灰掸进自己还没喝完的汽水,觉得那人言之有理。

    他才不要被淡忘,哪怕一点也不行!掏出手机打电话,没人接听,又接着给杨剪发短信,不对,是发微信。刚注册没多久,那天晚上他用鼻子拱杨剪,硬要那人也注册一个,把他好好加上了才肯让人睡觉。杨剪是他的第一个好友,目前为止,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发张图片吧?得好好利用一下功能。十月的上海天色青灰,云层厚重,拧一拧就能落雨,李白有点紧张,下意识喝了口可乐,喝了一嘴烟灰味儿,呛得有些狼狈。他却笑了,有种莫名其妙的开心,循着光亮,好不容易辨出太阳大概的位置,他拍下来发给杨剪。

    画面稍显模糊。

    3g网络也是慢得一如既往,盯了半天,终于传了出去。

    配文说:我蹲在黄浦江边。

    傍晚时分有了回复,李白正在手背上调粉底,咬着刷子打开手机,也是一张图片,北京的暮色浓得不讲道理,杨剪说:我堵在西二环上。

    堵?走路不会堵。走路也上不了二环。杨剪坐的什么,开的什么?

    收到礼物了吗?

    李白想了好几天,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他开始给杨剪发微信,每天都有好几条,想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他的打工生活着实乏善可陈,但对面是杨剪的话,他就有很多想说的了。有时候能收到回复,又有时候,他自己回看也觉得不知所云。十一月十一号他在同样不缺阳光的滇西北,给杨剪打去电话,那人接通后的第一句是“生日快乐”。

    “谢谢,”李白说,“今天轮休半天,我准备去县城给自己买个蛋糕。”

    “什么时候回来?”杨剪突然问,他周遭很静,一同传来的只有纸页翻动的声响。

    “啊?”李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大概过年那会儿吧,我听他们说女一号过春节一直是要回家陪家人的,可能会有几天停机休息。”

    “回来之后找我一趟,”杨剪不再翻书,又道,“我把礼物给你。”

    二零一三年的春节在二月十号,李白一月底就回到了北京,因为女一号在过她隆重的春节之前不幸感染了急性肺炎,兴许还传染了,总之男一号接着也在同样的症状下躺进了医院,大乌龙一闹,剧组不得不彻底停摆,给工作人员结了一部分工资当过年费,李白也得以揣着钱提前放假。

    他没想到杨剪会把麦当劳选做见面的地点。

    也没想到那人送的礼物竟然是几份商业保险,重病的,意外的,保费从杨剪卡里扣,受益人写的都是李白自己。

    需要他本人到场进行各类检查证明才能生效罢了。

    “这个好贵的吧……”李白盯着那些单子,都快不识字了。

    尤其是他这种生过大病,各方面条件都不太稳定的。真的需要花这个钱吗?职业原因,五险一金本就是跟他无关的东西,他本人也没什么储蓄投资的意识,觉得走哪算哪就好,要是又倒霉生了什么大病,钱花光了没法治,干脆听天由命。

    “你送我的不是更贵吗?”杨剪却道。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就是,”李白有些语塞,“这种东西,是我自己应该买的。”

    杨剪略显不耐:“如果这样说,送礼物本身就没意义。”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直直瞪着对方。

    “你好像一直最担心我死掉,哥。”李白忽然笑了,手里的页脚都要捏皱。

    杨剪也笑了,把手边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还有这个,祝你二十六岁快乐。”

    真是引人误会的包装,是枚纯银的唇环,海绵下面还压了一包一次性的打孔工具。杨剪未免太了解他了,连他的唇洞又长上去了都能猜到——原先那枚戴上小指李白就再没摘过,也没工夫去挑新的,嘴上的活肉自然会愈合。

    现在他要再把它捅穿。是杨剪提醒的他。

    李白差点直接在麦当劳店里,当着邻桌一群聒噪中学生的面儿直接动手。我手很稳,不会捅出多少血的,他想,那样你会亲我吗?还是被杨剪拦住了,那人没收了他的盒子,塞进他瘪瘪的背包,把他拉出了店门。

    又不小心想到了歪处,李白被冷空气一脑袋拍醒,有些心悸。

    同时他也钉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突然之间抬不起脚。方才进门前只顾上往店里张望,他没有看到,一辆红色雅马哈停在路障边,近乎崭新,车牌最后三位还是111,尾箱上也还是有行平整的白色粗体贴纸,“パプリカ”,红辣椒。

    arika。

    李白轻轻念了出来,是它吗?它就在这儿。时间在那一秒发生倒流,他能看见风在倒退,路也在缩减,路边烤红薯的焦香变成草林间潮湿的味道,他们所在的不是王府井的闹市,而是五道口荒芜的铁轨。从北大钻出来一路往东,会路过清华园站,杨剪总是前俯着上身,一言不发地载着他,追着火车,尘土飞扬地度过某些难得清闲却又着实无聊的黄昏。

    “没有以前的型号了,”李白攥紧袖口试着放平呼吸,缓缓地说,“我觉得这个长得很像。”

    “区别只在于发动机和减震器。”看来杨剪已经做过了全面研究。

    “真好看。”李白又扯住杨剪的袖子。

    “的确。”杨剪把他拉下台阶,任他牵住手指。指根上还拎着挂有麦唛的钥匙。

    车把上栓了两只头盔,有一个是李白的。他接过它,跨上后座,紧紧抱住杨剪的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把车买下来,他没有驾驶证也没有牌照,还雇了辆小面包运送,照着地图,他把藏宝图画好了,忐忐忑忑地藏进信封里,然后花很长时间骂自己蠢。而杨剪不仅找到了它,还把旧车牌给了它……连贴纸也是杨剪贴的。根本就没地方卖这种贴纸,以前那个是李白自己买胶纸画出海报标题的形状再剪出来的。

    杨剪想必也耐着性子做了同样的事。

    结果在电话里微信上都是一声不吭?

    发过去“我想你了”“我想和你做·爱”,或是发几张照着宿舍镜子拍的自觉漂亮的照片,发自己动手新打的脐钉,那人还不搭理他呢。

    李白偷偷地笑,大笑,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这样的感觉:时间是可追的,只要他们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那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打开头盔目镜,把脸埋在杨剪背后,他只愿永远也不抬起头来。

    然而与白日梦相比,这条路还是太短,大约半小时后,他被带到了保险公司。

    李白从业务员那里打听到,杨剪并没有给自己购买相关产品,办完手续再从大厦里出来就又是傍晚了,他跟杨剪吃了顿饭,上了个床,这回只睡得起快捷酒店了,次日早晨从速八坐地铁往自己的地下室回,他脑袋里一直在想回去上班的事。

    年快点过完吧!

    他在包里藏了一沓保险宣传手册,翻来翻去,意外和疾病真是可怕啊!人那么脆弱,活着原来有那么多风险。他也得给杨剪买几份一样的才能安心。

    现在拿的那点过年费可是做什么都不够,不过着急没用,当务之急也不在此,李白回家打包了自己的所有零碎,也找收废品的卖掉了那张红沙发,它太脏太旧了,租房合约也到期了,他准备搬出去,按照杨剪所说的,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

    平安里旁边,赵登禹路上……印象里是这样的。只想离得近一点,或许可以在某个红绿灯旁偶遇。抱着这样的想法,李白在网上看了十几处房源,把冠英园一套位于三层的老旧两居室当作首选。

    倒不是因为合租便宜,只是因为联系中介的时候听说,目前正住在里面的那位“室友”自称有抽烟黑白颠倒等等恶习,做饭会糊锅,时不时会有小孩来家里上课,还喜欢用音箱外放摇滚,合租找个能忍的就行,对其他方面没有要求。

    听起来有点巧?

    李白发誓自己最初的想法真的只是想离得近一点。

    “有精神病也行?”他问。

    “您有精神病?”中介惊道,“严重吗?”

    “还行吧!”李白诚恳地说,“您去问问他能不能接受。我要是不对劲了,能帮个忙提醒我吃药或者把我打晕送医院吗?”

    吓人的滋味还不错,次日李白接到中介小心翼翼的电话,得到答复:对方觉得需要见面。

    也把自己给吓到了。

    这是撞大运了吗?

    好像一辈子的各种凑巧里,只有这次最好。

    但还是挺没底的。

    李白认为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会被退货。

    立春那天,离除夕也不剩几个日子,我爱我家都要放假了,他跟着中介在弯弯绕绕的老小区里一通好走,还没上楼,他就在中介电话里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在家,”那人说,“嗯,您上来吧。”

    三层楼爬得心惊肉跳,却又压不住雀跃,他又想逃跑又想弯下腰笑,把脚步放得轻轻的,门已经开了,新室友就站在门口。

    “啊?”李白探出一个脑袋,越过中介仰面看他,“……嗨。”

    看起来够惊讶吗?

    杨剪脸上倒是半点意外都瞧不见:“你好,”他朝李白伸出右手,“我姓杨。”

    李白眨了眨眼,和他轻轻握了一把,“你好,我也姓杨。”

    “您不是姓李吗?”中介脱口而出,趁李白自己随处看看的当儿,他把杨剪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介绍情况乃至最后签合同的时候,他一直显得有点不自然。大概是头一次接触自己承认有病的客户,而一切又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李白渐渐放松了,有人怕他,有人要和他演戏,越看越觉得好笑,中介走后,他瞟了眼电视里的广告,收起自己再瘪掉的牛皮纸袋,绕在杨剪旁边走来走去,“您是老师?”

    “收了几个学生来家里补课,”杨剪看着他,“您介意吗?”

    “上午下午还是晚上?”

    “都有,”杨剪忽然低下头,都快和他抵上鼻尖了,“一会儿就要来两个。”

    “我可以给你做宵夜,让他们顺便吃点——”李白完全松下那股紧绷劲儿,掸了掸杨剪肩头的碎线头,往主卧去,“我那屋没有衣柜,杨老师介意我用你的吗?”

    “还有……睡你的床,可以吗?”

    杨剪插起裤袋靠在门框上,瞧着他拉开衣柜,不说话,就笑。

    李白本想和他一样装没事儿人,却蓦地红了脸,从挂杆拎下一条轻薄的衣裳。

    是那条睡裙,杨剪居然把它带回家里,还洗得干干净净,挂在自己的西装和大衣中间。

    “对了,”手僵在半空中,李白小声说,“那天我走之后,房费结了多少啊。”

    “两千。裙子占了八百。”

    “我们平摊。”李白踮脚把裙子挂了回去。

    “没必要,”杨剪却说,轻描淡写的,“送你了。”

    “那我现在穿吗?”这话说得不怀好意,“等你学生来——”

    “被我打晕送医院的时候穿。”

    李白呆了几秒,脸烧成了苹果,突然扑上来啃杨剪,啃在嘴唇上又被捏着下巴啃回去,两人打打闹闹地进了客厅,倒在沙发上,杨剪压着他问,你害羞什么,你现在穿的这件我也送你了。孔雀蓝的夹克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一个接一个地解,露出里面柔软的厚毛衣来,毛衣领子也被拽低了,李白的脖子和胸口上多了几点深浅不一的红,他又笑又叫,死死抓着杨剪的肩膀,以牙还牙,也用自己刚钉上去的新唇环,在那人的颈侧、嘴角,能够被学生看见的地方。

    随后他们搂着对方对视。好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今天的会面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是双方的默契,这重要吗?李白看到距离,肌肤之间,还是上千公里……这又重要吗?距离这种东西,本就是忽远忽近的。他时常觉得杨剪根本不惦记自己,太黏糊就会招人烦,这对杨剪来说是公理,是不需要解释抑或遮掩的;却也有时候笃信,这人对自己需要极了,要吃掉,要攥死的那种需要,他就在这种时候让杨剪吃,让杨剪攥,肆无忌惮地闯进杨剪的疆域,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舔吻杨剪的下颌,呼吸就在耳边,只能匀出一点精力去听电视。新闻已经开始播放,大政方针说完了,国际形势也说完了,现在说的是民生,讲完医疗改革,四大巨变解决人民看病难、看病贵,画面切回来,又开始说下一条:

    “近期浙江、福建两地警方联合摧毁两处‘日月大神’邪教窝点,抓获十六名成员,目前仍有两名在逃——”

    什么?

    呼哧,呼哧,李白眼睫乱颤。

    呼哧,呼哧,杨剪转过脸,正在看那新闻呢,还捂住了他的眼睛。

    其他相关信息只说了几句就一笔带过了,李白的听觉变得有点模糊,在那些凭空冒出的杂声中,女主播开始喜气洋洋地播报各地迎春的风俗活动,北京的早庙会、哈尔滨的冰雕节、广州的花市……采访里有各地的口音,有孩子在笑。

    新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