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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那辆极为奢华拉风的马车再次徐徐驶入了吴县城,接着直奔钱府而去。
依然是那间客厅,小胖等人依然扮演着各自的身份,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钱员外那张脸。阴沉,阴沉的可怕!
库房被人搬空的事他已经知道了,知道的第一时间他便跑去了县衙,想要对那支商队的来历问个明白。不想官府那的回复毫无价值,只说守城巡检已经查看过了他们的商队路引,江浙之地尽可畅通无阻。至于商队的确切来历,想要弄明白恐怕得去金陵,询问布政使司才能有确切答案。
听了这话,钱员外险些没背过气去。那伙歹人既能从江南布政使司取得正规的商队路引,可见背景极大,他若是一状告去金陵,岂非是羊入虎口?这些当官的心有多黑,钱员外心知肚明,旁的不说,看郑有为那狗官便能瞧出些端倪,金陵他是万万不敢去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钱员外满心郁闷地回到了家中,尚未想出解决的法子,眼前的庞公子便带着随从,提前三日赶回了吴县。这也实在太过凑巧,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钱员外隐隐有一种自己被人坑了的感觉,可让他万分郁闷的是,没证据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按捺着心中的各种怀疑,他勉强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庞公子啊,老夫家中最近出了些状况,您看交货的日期,是不是能往后稍微挪一些?”
小胖闻言,一双绿豆眼向上一番,一派孤傲之色:“怎么这么麻烦?要延后多久?”
“这个。。。”钱员外心中略一琢磨,小心翼翼地说道:“延后一个月可好?”
这次小胖不说话了,一副压根懒得跟他多废话的表情。在他身旁的六子却冷冷一笑,道:“一个月?钱员外,你知道一个月是多久么?一个月后,商船都已经在海上了!怎么?咱们东家这么大的买卖,为了等你那一百来车的货,就得把整个交易拖后一个月么?”
“这。。。”钱员外咬了咬牙,接着说道:“要不,半个月也成。”
“也成?”六子嗤笑道:“甭说半个月,就是半天都不成!没那本事就甭揽这活啊,当初咱们可是把话都说了明白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契约,在手中晃了晃。“三日后,我家少爷再来取货,你要不准备好货,要不准备好十万两银子,否则咱们就官府见!”
钱夫人闻讯赶来时,六子等人已先一步离去了,她看了眼瘫软在椅上的丈夫,满是焦急地问道:“怎么说了?”
“还能怎么说?”钱员外一脸的绝望,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才道:“夫人,为夫方才想了想,咱们把名下的地产,房产,还有造纸作坊一并卖了吧。”
“卖了?”钱夫人闻言大惊。“这可是老爷您祖上传下的家业,如何能卖?”
“没法子了啊夫人!”钱员外沉声说道:“事到如今,老夫如何还不明白?那伙搬空了咱们家库房的歹人,九成九与那庞三公子有关系,说不定就是受他指使,从一开始便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可如今知道也已经晚了,还有三日就是交货的日子,苏州府和金陵那边或许能收足货物,时间上也该来得及,可先前咱们的一番收购,已让纸张价格大幅上涨,要再收一百车,只怕十万两银子都不够了。再说,咱们家现在如何还拿得出这么多钱来?与其穷折腾,还不如卖了家产,赔付他十万两。咱们带着余下的钱财,去苏州府投奔大舅哥去。远的不说,买上几十亩地,吃喝用度总是不愁的。”
“这样可以么?”钱夫人依然有些犹豫。
反倒是钱员外开始安慰起了她。“算啦,钱财身外物,这些家产的确是祖上传下的,可咱们家就只有正鹏这一根独苗,他若是出了事,家产再多又有何用?不如孤注一掷,多余的钱还能在苏州府疏通下关系,尽快把正鹏捞过去,案子或许还能有转机。”
一听是为了儿子,钱夫人便也就不再犹豫了,微微颔首应道:“既然如此,那就老爷您决定吧。”
钱家,开始卖家当了!作为本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钱家名下的各项产业自然是不少的,想一次性全部清理出去,价格方面必须宽松。首先被抢购一空的就是城外的田产。这年头,地就是命,是最安全,最可靠,最稳定的投资项目,上到大户人家,小到普通农家,但凡有些余财的,无不想购入一些。在钱家放出风后,仅一个下午,数顷良田眨眼之间便已销售一空,换成了真金白银。
接着是房产。钱府地处县城中心地带,低价颇高,加之钱府的规模不小,即便再三降价,依然无人问津。能买的起的毕竟有限,更何况那些人大多也有属于自己的家产,花上三千多两银子去买下一处宅子,是否值得无疑需要仔细考虑。不过还好,第二日傍晚,宅子成交了,买主正是秦风的铁哥们,曹齐老爹曹员外。
曹家祖上三代也都是本地人,宅子同样是祖上传下的,不过曹员外为人比较节俭,不喜铺张浪费,家中的宅子数十年都不曾修缮过。眼见儿子年岁渐长,该为他成家做准备了,曹员外本就打算花一大笔银子,将破旧的宅子好好修缮一番。此时钱家卖屋,曹员外考虑了一日,终于决定干脆买下了算,自家的破屋转手再卖掉,纯当修缮过了,还省得麻烦。
该卖的都卖了,唯一难出手的,只剩下了最后的纸张作坊。
作坊,库房等其实不值钱,至于作坊的长工,也仅是与钱家签订劳动契约的工人,而非奴仆,自然是不能跟着卖的。若只论作坊本身,价格甚至要比钱府的宅子还低上不少,真正值钱的,是钱家手中掌握的材料进货渠道,以及各地长期需求的客源。
这就跟后世的店铺转让是一个性质,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转让费不是为了那不值几个钱的装修,而是为了店铺的稳定客户。隔行如隔山,接手一个已经成熟的买卖,无疑风险是最小的。而钱家之所以能成为本地数一数二的大户,所依仗的也是这处作坊,价格自然不可能便宜。
钱员外开价二十万两银子,这价格听着夸张,实则不算过分。这是只能下金蛋的母鸡,其价格不是二十,或是三十个金蛋能衡量的,母鸡一日不死,金蛋便无穷无尽,一铺养三代,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谁买得起?恐怕没什么人,至少在吴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是这样,至于那些更大的城市,自然不缺这种级别的富豪,问题时间上来不及了。无奈之下,钱员外只得主动降价,第二日,开出了十五万两的价格。这么一来,终于有买家上门了。
来者是钱员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秦臻。老钱虽然心中不痛快,但仔细想想却也算是预料之中,除了秦家,谁又买得起?作坊是最后抛售,也是最大的一份产业,钱员外即便心中再不乐意,却也只能暂时放下两家恩怨,强打精神把斗了这么些年的老对头迎入了客厅详谈。
老钱不乐意,其实老秦也好不到哪去,若非重伤醒来的秦风不断催促,他唯恐儿子心急坏了身子,秦臻是打死都不愿意走入钱家大门的。
收购钱家作坊,的确是秦风一力主张的,原因么,再简单不过。对付仇家,最解恨的方式无非四种,赚他的票子,住他的宅子,睡他的娘子,打他的孩子。
钱正鹏这娃现在是等死阶段,想打也没那机会,至于宅子么,秦家的住宅并不比钱府差,花费大笔银子还得用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虽然解恨,不过也实在是难为了自家,没太大必要。钱夫人么。。。就算他老子有睡上一睡的贼心,放着那么一个娘亲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秦风也实在没撺掇老爹的贼胆。
最后就只剩下票子了,对于这个问题,秦风与老爹在房中商谈了许久。搞纸张批发,其实秦家会更有优势,他家就是搞车马行的,不断会有车队往返于周边府县,江浙地区来来回回地跑个不停。只需多配几辆马车,那妥妥就是“包邮到家”,给客人省下了一大笔运输费用,生意自然也就能越做越大。
老秦一琢磨,确也是这么个道理,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点头应下,冷着一张老脸赶去了钱府。
两个老家伙都是买卖人,还都是做大买卖的,加上不算太过和睦的关系,谁都不想被对方低看一眼,故而价格方面,老钱没再巧立名目坐地起价,老秦也没还上一个铜板。两人甚至没多说什么废话,钱员外先是取出了造纸作坊过去两年间的所有账簿,包括了购买材料的支出费用以及销售各地下家的毛利,纯利。
秦臻没有细看,只随意地翻了几下,便点点头,算是跳过了这一环节,两人接着又详谈了造纸,贩卖方面的一些细节,随后秦臻便很干脆地取出了十五张“万两”面额的银票,连同转让契约一并第了过去,两人各自盖上大印,又用大拇指蘸着印尼画了押,这笔买卖就这么成了!
钱家夫妇变卖了所有能卖的家产,全部兑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至于下人,即便是卖身的,老钱也一律归还了卖身契,将所有人打发离开。翌日一早,钱家夫妇便携带着全部家当,雇了一辆马车,径直向苏州府赶去。
至于秦家,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接了这么大一笔生意,秦臻不敢怠慢,他先是去了一趟作坊,宣告了买卖易主的消息,随即不但留下了所有长工,并且每人都发放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让他们立即开工,连夜赶制一批货物出来。
他已得到了消息,搬空钱家货仓的是一个颇有背景的走私商,既然是走私,那就绝不会就地销赃。因钱家大肆收购,导致纸张价格上浮的影响绝不会在一两日内缓解下来,这是个难得的商机,只要加以把握,多出些货物,在价格恢复正常之前销售出去,定能好好地捞上一笔。秦臻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对商机的感知是极未敏锐的。
没了老爹时不时在耳边唠叨,秦风也得以放下心思,好好休养。
安定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便过了十天,秦风已能勉强下床走上几步。也就在这时,县衙方面传来了消息。钱正鹏意图强暴妇女,导致一死一伤的案子,苏州府衙认为证据存疑,还需深入调查,正式宣布接手。知府大人下了公文,命县令郑有为立即将人犯钱正鹏解往苏州府受审。
铁证如山都能说成证据存疑,可见苏州府似是有意偏帮,钱家的官府势力已经开始出力了。这么看来,钱正鹏绝不会再被判个秋决,充其量也就是个发配了。秦夫人对此甚事不忿,秦风倒是表现得颇为淡然。
管他怎么判呢!钱正鹏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秦风也没有打定主意一定要他死,只要离开了吴县,走出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别再给自己添乱寻堵就行。至于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这种事,秦风是不怕的,那个只知道用蛮力解决问题的白痴,智商与自己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能坑他一次,自然有法子坑他两次,三次。
秦风才懒得继续在这么个笨蛋身上浪费他宝贵的精力,因为他开始想念夏荫儿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热恋中的人来说,就是这种情况。秦风昏睡了几日不算,清醒之后都有十多天不曾见过那个可人的小妇人,此刻是牵肠挂肚,恨不能立刻出城去见上一面才好。奈何现在行动不便,走起路来比八十多岁的老大爷还要不如,加之老娘定是不准他以这种状态出门的。心中虽然无奈,秦风也值得继续安心躺着静养,各种补品当饭吃,只盼能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