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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开始，两人的话题似乎有些跑偏了，秦风回过神，这才记起正事要紧。待韩林兴致勃勃地说完，他才略显敷衍地一笑，说到：“义父啊，这些事改明个等咱们空下来慢慢再聊不迟，您老还是赶紧把那案子的事说与我知道吧。”
韩林的一番鼓吹，本意是想激起秦风的斗志，见他对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老头子也不气馁。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对于人性的理解与掌控自有其独到见解。
野心，不是与生俱来的，一个不曾拥有的人，更是没有资格谈野心。比如一个普通百姓，他可以想要当官，七品，六品，甚至五品，这不是野心，是梦想。可他若一心想要当皇帝，那就是痴人说梦了。草根帝王不是没有，但当他还是草根的时候，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帝王，这期间有个过程，就是拥有，拥有了一定的基础后，即便他不想，那些围绕，簇拥在他身边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也会千方百计地将他捧上那个位置。人到了这时，野心将不可避免地滋生出来。
秦风家境优越，但那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在韩林看来，他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的安于现状，可以理解。想通了其中关键，韩林只得按捺着热切的心思，悠悠说道：“小五，你知道海盗么？”
“日本那些矮矬子？”秦风想也不想地开口说道：“就是倭寇吧？”
“日本？”韩林微微一愕，摇头道：“倭国扶桑，嗯，他们的人个子的确不高，但却非常凶悍。其中有些家境不好的落魄武士会协作出海，劫掠走私商船，有时甚至会在大华周边海域登陆，劫掠附近的村落。因他们来去迅捷，难觅踪迹，且根基都在扶桑，朝廷虽饱受其害，却也没什么法子解决这桩麻烦。毕竟倭寇在扶桑国的身份也是罪犯，大华总不能因对方剿匪不力，贸然出兵征讨，这些人相当棘手。”
韩林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放下之后才继续说道：“就因为这麻烦迟迟得不到解决，眼见倭寇日子过得无比逍遥快活，一些朝鲜，以及我大华的沿海百姓中便有人动起了心思。起初他们还是打着倭寇的招牌，尝试着掠夺，经过了上百年的发展，他们通过不断的兼并，势力越发壮大，已可以自立门户了。其他的我们暂且不谈，今日只说陈家。”
这老家伙怕是说书说久了，犯了老毛病。秦风心中对他左拐右绕的有些不耐，但也不敢贸然打断他，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这陈氏，本只是宁波府的一户普通渔家，也是下海从事海盗劫掠的大华百姓，经过了祖上三代的用心经营，传到了现任家主陈辉祖手中，已是东海最大的海盗势力，麾下六大帮派，人员总计不下八万，加之海盗家眷，也就是说，他等于间接掌控着近二十万人口，是当之无愧的东海盗王。不但朝廷拿他没办法，便是扶桑的倭寇，业已不太敢出现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说到这，韩林终于走入了正题。“上海县往东四十里有座孤岛，名为鱼龙岛，是鱼龙帮的驻扎地，帮主曹建立便是陈辉祖麾下大将之一。因上海县距离苏州府太近，苏州防御使麾下有三千正规军，赶往上海县瞬息便至，加之坐镇金陵的金陵指挥使司更有常备大军五万，故而曹建立从不让麾下帮众上岸劫掠。当然，他们也不需要上岸，大华走私贸易相当繁荣，上海县又是江南最大的港口县之一，光是与走私商合作抽成，他都能赚得盆满钵满。钱财，他是不缺的，不过曹建立也有他需要解决的麻烦。”
秦风闻言，立刻就把事情联系了起来，惊道：“你是说，女人？”
“不错，就是女人！”韩林微微一笑。“他不能上岸劫掠，就无法掠夺人口，尤其是女人！海盗么，麾下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整日在外奔波拼杀，钱财能捞不少，可压力却也不是平常人能够承受的。他们需要发泄，否则迟早得出乱子，女人是不可或缺的调剂品。当然，更重要的是要给那些海盗成家，妻儿是男人拼搏的最大动力，一旦有了家室，那些海盗会更加悍不畏死，只求让妻儿能过得更好。这一点，不论从事什么职业，只要是男人，心态都是一样的。”
“义父，您的意思是。。。那些案子，都是曹建立干的？”
“不！鱼龙帮只是买家。”韩林摇摇头道：“他们只负责付钱和收人，至于出手作案的，是魏家，太湖魏家！”
太湖魏家！秦风立刻便想起了当日与夏荫儿同游太湖时，那位载他们渡湖船家所说的话。这太湖魏家，算得是吴县地头的一方豪强，这种强并非如秦，钱两家单纯的财势强大，他们有势，尤其是在太湖百里之地，俨然就是土皇帝的存在，几乎完全掌控了东西两山，干过的龌龊事自是不少，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什么法子。
只是上次眼见麻烦临头，秦风见势不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便很不厚道地撇下了那对父子带着夏荫儿先行跑路了，倒是没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没想到，他们竟连拐卖人口的行当都干。
不过细细一想，这事却也在情理之中。江南山少，广袤无垠的太湖本就是一道天然屏障，而偏偏湖中的岛屿却是群山环绕，更是屏障中的屏障，极为隐秘，掳来的人一旦送入，外人若无准确消息，如何能寻找的到？更何况那里的百姓生活自有一套体系，几乎是与外隔绝的，日用所需大多自产，平日无事极少外出，而外人即便进入，大多也都浏览一些名胜古迹，不会，也没有能力去搜山，秘密自然就保守地极好。
“我不明白，大华的的确不许人口买卖，但这项法令几乎是形同虚设的，就说青楼吧，他们的姑娘不是买来的么？再说那些大户人家，就比如我家，买来的小厮，丫鬟也不少，只要买卖双方愿意，民不举官不究，谁又管的找？一旦签下了卖身契，这归属便有了铁证，至于卖身契是怎么来的，卖身之人究竟是收了钱财，欠了钱财，又或者是受了恩情，以身向报，谁又能说得清？横竖卖身契就是证据，这个人便是主人家的财产，反而是官府需要保护的。”
秦风面露疑惑，喃喃道：“方才您说那鱼龙帮并不缺银子，为何不寻些中间人，花钱财堂而皇之地去购买一些女子？即便买时不说明去向，或是随便编个理由，这事不难办吧？何以要魏家出面，使出各种法子，千方百计去掳劫那些有夫之妇？难道就因为这些不是处子的女人会更便宜？好吧，即便便宜一些，但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引起官府的注意，是否值得？”
“便宜？”韩林吃吃一笑，摇头道：“小五，你这次可猜错了，你知道那些被魏家掳走的女人，转手一卖，能得多少钱财么？”
秦风摇了摇头，韩林伸出了略显苍老的右手，五指张开，淡淡说道：“根据相貌，身段，服从性这三方面估价，平均售卖价格大致为五百贯。”
“五百贯？”秦风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若是去青楼，足够买下两个当红的清倌人了。他们拿来买妇人？为什么啊？”
“清倌人？”韩林闻言，撇了撇嘴，满是不屑地说道：“买回去做什么？没错，对普通人来说，保持处子之身的清倌人自然远比妇人要好，琴棋书画她们大多都有涉猎，相貌，身段，风情，样样都有。可你别忘了，他们是海盗！这些整日打打杀杀的粗莽汉子，你能指望他们有雅兴对琴棋书画感兴趣？他们要的是能干活的劳力，需要的不但能为他们生孩子，还得在他们外出时，能带着孩子，操持家务，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女人。但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能干活的妇人不少，但她们常年劳作，膀大腰圆的如何能让人提起兴趣？既要能干，又要上品的相貌，身段，这样的妇人十中存一，已是万幸，物以稀为贵啊！若是小模样再俊俏一些，便是卖上一千贯怕都不是难事。”
“他们掳到了人，会立刻送去鱼龙岛么？”这个问题很重要！夏荫儿已失踪了一日两夜，若贼人得手之后，转手就将她卖了，按照时间上看，这会她应该已经出海了，那秦风再冲去太湖还有什么意义？立刻赶去上海县，直接冲去鱼龙岛与他们交涉，或许还更快一些将她救回来。无论夏荫儿有多么娇美，海盗需要的终究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对象，她的重要性绝比不上十数万两银子，只要准备足够的钱财，不怕他们不放人。当然，钱肯定是不能随身携带的，否则只怕非但救不回人，秦风自己还得搭进去，海盗的人品不值得相信，轻信他们就是与自己过不去，这个道理秦风自然明白。
“这就不一定了，什么时候把人带走，得看具体情况。”韩林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情报，竟然对交易细节知道得一清二楚。“每次交易，鱼龙岛都会挑选一些有意购买女人的单身汉子，乔装改扮后潜入大华，一同赶赴交易地点。就说负责吴县行动的魏家，交易地点自然是太湖。魏家会将那些女子交给前来购买的海盗挑选，若是有几个人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便要各自竞价一番，价高者得，钱财带得少的，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说到这，韩林面上闪过一抹玩味的笑容。“当挑选完毕之后，所有女人都有了各自的主人，接下来，海盗们会在太湖居住一段时日，由魏家负责对那些女人进行调教，便如驯养动物一般，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让受害女子逐渐丧失反抗意识，直到她们完全顺从，从心里接受自己的命运，对各自的买家言听计从，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之后，才会正式交货。当然，在调教完成前，她们不会遭受侵犯，如果男人是魏家的人，海盗不会允许，如果海盗自己上阵，魏家又有顾虑，只怕有女人会在关键时刻，奋起反抗，对海盗造成什么伤害，这样恐怕会影响今后的交易，人口买卖也是生意，做生意就要讲究一个信誉，从自己手中卖出去的女人如果存在危险，这对他们的信誉显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所以那些女人在太湖停留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她们的服从性，碰倒那些外柔内刚的死性子，恐怕得费一番手脚，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秦风听闻夏荫儿可能遭受到的非人待遇，心中便是一紧，待听闻她暂时不会受到实质性伤害之后，便又是一宽，但却也更加焦急起来。该知道的，该了解的，他都明白了，便起身向韩林深深一揖。“多谢义父告知，孩儿这就告辞了。”
“你这就要赶去太湖？”
“是的。”
“不急，你我已是父子，为父自然要赠你一份礼物，否则岂非显得为父小气？待收下礼物再走不迟。”说着，他淡淡一笑，脖子微微转向卧室方向，轻声唤道：“七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