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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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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处极为奢华的豪宅。

    宅子奢华,却极为偏僻,位于某处山峰之巅。周遭群山环绕,树木葱郁,兽鸣鸟啼,充满了原始意味。宅子大门之外,紧连一片树林,林中甚至看不见一条人为走出的小道。只在一些雨后尚未完全晾干的泥泞处隐约可见几个脚印以及为数不多的车轮痕迹。两侧荆棘遍布,无有人烟。

    宅子的后院,完全依托于悬壁之上,地势险峻,风声啸啸。此处极为凉爽,是难得一遇的避暑圣地。

    悬崖旁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宽一丈,长则三丈有余,石面光滑,平整,其中约有三分之一处于悬崖之外,向下瞧去,便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横出悬崖的石面上,建有一座凉亭,远远看去,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那是一男一女,皆是一席丝衫,衫白胜雪,与周围的薄雾融为一体,颇有意境,仿若一幅天然画卷,令人赏心悦目。

    男人,三旬有余,头戴玉冠,面容清癯。他的五官不算特别英俊,却极有风度,眉宇之间,沉稳自信。似是长居高位之人,那对虎目炯炯有神,带着几分蔑视一切的孤傲感。他于崖边盘膝而坐,上置一把七弦琴,仿若女子般白皙的双手轻柔而快速地在琴面上不断抚动,运姿优美,似若太极。可那飞扬出的琴声,却是铿锵有力,悠然持久,如若战阵之中的军鼓,让人听闻之下便生热血沸腾之感。

    他是一个书生,又似一个将军,热血的琴音配上那孤傲淡然的神色,可谓霸气自生。

    女人相对年龄就要小上一些,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虽美,却面容冷俏,没有一丝表情,如同一尊冰铸美人,让人敬而远之。她立于男子身后,手中一杆翠绿色的短箫置于唇边,娴熟美妙的音律不断自箫中飘荡而出。

    瑶琴锵锵,杀伐之意颇重,短箫嘤嘤,婉转温雅。此刻尚以琴声为主,箫声和之。不多时,琴声渐渐趋于柔和,两音忽高忽低,如两条蛟龙互相缠绕,直冲天际。蓦地曲调再变,箫声成了主调,瑶琴杀伐之气尽去。似是将军已得凯旋,卸甲而归,看着痴痴而盼的妻子,只余万般柔情。

    曲音如画,王者之霸气,儿女之柔情,尽在其中,令人沉醉。

    当弹出最后一个音符,男子缓缓闭起双眼,似乎仍在回味。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唇角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淡淡说道:“一儿,你的箫律又精进了许多。”

    得其一赞,女子那冷峻的俏脸仿若冰雪消融,竟露出一抹令人惊艳的笑容,轻声回道:“主人谬赞。”

    男子缓缓点头,却不再多言,顿了顿,才道:“近日外面可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尽在掌握,不足主人费心,不过。。。”女子略一犹豫,还是开口说道:“苏州府那边,似乎出了些状况。”

    “哦?”

    “我们在苏州城的人飞鸽传书,听闻五公子已经放出了消息,所有千宗名下的掌鞭,不得出借钱家。”

    “钱家?什么钱家?”

    “小人物而已,先前是吴县的一家大户,做着造纸作坊的买卖,据说是被五公子摆了一道,赔了许多钱财,甚至还惹上了官司,不得已只得背井离乡,去了苏州城。不知怎么的,与苏州知府扯上了关系,那杭远山从中斡旋,从五公子手中夺下了唐家的盐运买卖。”女子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想来是五公子心中恼怒,有意为难钱家。毕竟要做运输的话,关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需要很多对江南各处道路了若指掌的掌鞭,否则就算货物出了苏州城,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迷路。”

    “哦?”男子眉头一挑,不由失笑道:“这小五,莫非当真胸无大志?与这些蝼蚁有什么好计较的。”

    女子也跟着摇了摇头,问道:“下面的人想问下主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小孩子过家家,莫非我还要跟着胡闹不成?呵呵,那钱家无非只是小五的玩具而已,由着他去闹吧。”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道:“不过义父既然收了小五,我这当大哥的也不能毫无表示。这样,就把苏州府当礼物,送给小五吧。想来,义父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一儿,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我们的人从苏州府全部撤离出来。另外,那些投效我们,却无法撤离的百姓千宗,立刻切断与他们的所有联系,今后凡是苏州府的事,我一概不插手过问。”

    女子显然有些犹豫。“如此,是否会让二公子趁虚而入?”

    “不会!”男子淡淡笑道:“老二素来精明,顺势而行的事他一准会做,可若是逆风而上,打死他也不会干的。小五家居吴县,于情于理义父也不希望苏州府在我等的掌控之中,否则到处束手束脚,小五难成大器,这不是义父希望看到的。他自己不成才无妨,可若是我等存心为他设置障碍,便是以大欺小,义父即便不会插手,心中也定然不满。与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至于老二么,金陵这盘棋,他已经无路可走了,投子是迟早的事,就算他不知进退,强占了苏州府,在我的层层包围之下,又能有何作为?”

    说到这,他又微微一叹。“老二一旦得到消息,必然也会做出与我一般无二的选择,放弃苏州府是明智之举,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老三。”

    “三公子?”

    “嗯。”男子颔首道:“他协助我坑了老二一次,也算是出了不少的力。一旦金陵事定,江南之地我也得按照约定交付于老三打理。苏州府与金陵近在咫尺,这块肥肉,只恐他舍不得放弃,毕竟隐忍了这么多年才有所得,这也是人之常情。”

    女子皱了皱眉,不解道:“主人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就算宗主不满三公子,也不会对他动手,充其量不过训斥一番。二公子此番注定元气大伤,三公子当无后顾之忧才是,若他有心对付五公子,当是十拿九稳之事。”

    “十拿九稳?不见得。”男子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悠然道:“莫要忘了,在浙江还潜伏着一匹豺狼。我这四弟虽平日看来人畜无害,一旦他露出獠牙,那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凶残的。小五不足为虑,可也正因如此,老四绝不会对他有任何敌意,两人反而有合作的基础。老三万一托大,着了老四的道,呵呵,他就算不死怕是也得脱层皮。那我便要独自面对老二的反扑了,这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

    琢磨了片刻,他才补充道:“虽然未必有用,还是嘱咐一声的好。一儿,你此番去苏州府之前,先去一趟金陵,告诉老三,尽量放弃苏州府,若是他执意不听,那便让他千万留意浙江那边的动向,万万不可有所疏忽。”

    “好,我知道了,主人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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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都,成都。

    千金台,坐落于成都的核心位置,是近一年多来,突然冒出的一家赌坊。占地不大,即便比起周围的酒楼都要小上一些,可它却极为特殊,有别于其他赌坊,它只为有钱人服务。这个“有钱人”指的并非是口袋里有几个散钱的普通百姓,而是成都城内,颇有名望的豪门巨富。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赌坊的其中一项规定:任何赌局,每把投注的本钱都不得小于一百两。故而这不光是豪赌的好去处,能进门赌上几把,更是一种身价的体现,炫富的手段。

    赌场生意很好,因客户的局限性,虽没做到络绎不绝的地步,可自门内传出的吆喝声,往往从一大早便已开始,入夜方歇。盈利多少,难以评估。至于赌场的东家,一样极为神秘,只知其颇有后台。曾经有个指挥使司的副千户,霸道惯了,输了钱财竟赖账,结果一个堂堂从五品的武将,愣是让人打断了一条腿,事后连个屁都没敢放,众人方知这赌场绝不好惹。

    傍晚时分,本该是用膳之时,千金台大门内仍是不断传出喧嚣之声。

    十来个年轻公子围在一张赌桌前,一个个瞪大着泛红的眼睛,卖力地嘶吼着:“大,大,大!”

    “四,四,六,大!”

    随着赌场小厮揭开玉碗,三颗筛子历时便映入众人眼帘,激起了一片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旋之,你今日这运气,可当真是让人羡慕啊!”其中一个青年拍了拍站在最前方那个青年的肩膀,由衷地赞叹着。

    “呵呵,运气这事,的确如此,若是来了,想挡都挡不住呢。”名唤陈琦言的青年一脸满足地收起桌面上的银票,随手塞入怀中,向着桌对面一个年近三十的汉子笑道:“三郎,可还敢再赌几局?”

    那叫“三郎”的汉子,一副憨厚的模样,他为难地咧嘴苦笑一声,又颇为无奈挠了挠头。“赌是一定要赌的,可我今日带来的钱已经输光了,这也没法继续了。要不你们先玩着,待我去寻赌坊掌柜筹借一些,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无妨无妨,快去快回。”陈琦言豪爽地摆摆手,拉住身旁两个青年,有说有笑地又开了一局。

    三郎长长舒了口气,起身便自顾自去了中堂。

    赌坊掌柜正在中堂品尝,见他入屋,本能地便要起身。在三郎微微抬手示意之下,掌柜便又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

    三郎并不搭理他,从一旁绕了过去,掀开帘子,直接入了后堂。

    后堂不大,一看瞧去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屋内的木桌旁坐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穿的中规中矩,布料为淡青色,长发披肩,小脸上挂着一幅单框眼镜。三郎入屋,她只抬头撇了一眼,便又将视线挪回到手中的翡翠算盘上,五指飞舞,“噼里啪啦”地打个不停。

    三郎摸了摸鼻子,无趣地在她身旁坐下,手掌一摊,道:“再给我拿些银票来。”

    “没有。”少女头也不抬,淡淡回道。

    “别闹,赶紧的。”

    少女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右手扶了扶镜框,看向三郎严肃道:“主人,我必须提醒你,你这些日子已经输掉七万两了。咱们的银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可以收手了。”

    “我说。。。”三郎一脸纳闷地盯着少女那一本正经的小脸,疑道:“老头该不是在骗我吧?当初不是说好的,你的性格会跟我越来越像么?四儿,我怎么感觉你跟了我几年,反而与咱们家账房先生一模一样了?”

    他话才说完,见四儿又要垂下脑袋去研究算盘,忙改口道:“我这可不是赌博,是在做买卖呢。输了区区七万两,这才哪到哪啊?只要拿下这个姓陈的,咱们的回报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四儿再次抬起头,问道:“他是谁?”

    三郎神秘一笑,道:“四川布政使家的独苗,你说他值多少银子?”

    听了这话,四儿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瞬间便舒展开了,随手从腰间取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三郎嬉皮笑脸地接下,正要出门,又被她喊了回去。

    “主人,方才苏州府那边传来了消息。”

    “哦?又出什么事了?”

    “五公子放出消息,让苏州府千宗不得出借掌鞭给钱家。”

    “这样啊。。。”三郎面露茫然之色,接着一抹狡黠自眼底闪过,喃喃道:“小五这是有要夺苏州府的预兆了啊。。。呃。。。那我这当二哥的,没理由不照顾弟弟一些。这样吧,四儿,你立刻去苏州府一趟,把咱们的人都撤出来,同时切断与那些已经投效我们的千宗之间的联系。做好事,也不能不留名,你再带上十万两银子作为见面礼,去看看他。就说我近来有些麻烦事,等闲暇之余再寻他吃酒。”

    “那这里?”

    “小五那比较重要。”三郎微微一笑,道:“我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总算骗过了大哥,他万万不会想到,我明争金陵,暗夺成都,这边只待搞定那位陈家少爷,利用官府的力量,我就能完全掌控四川,等大哥回过味来,大局已定,他还能耐我何?放心吧,这里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

    说到这,他目光渐渐阴沉下来,砸了砸嘴,喃喃说道:“只是金陵一步棋,我却忽略了那位从不显山露水的好弟弟,若非老三摆了我一道,还真不至于出现这等损失。来而不往非礼也,小五若是要夺苏州,便是在老三的狗嘴里刨食,任他隐忍功夫再强,这事他一准忍不了。如此一来,我那亲爱的四弟怕也不会闲着。看来金陵的暗桩还有利用价值,暂时撤退不得。先隐藏起来吧,一旦时机成熟,我便能给老三送上一份让他终身难忘的厚礼。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