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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大门缓缓开启,门外众人鸦雀无声,翘首以待。
不多时,大门完全敞开,从门内走出了一排青年男子,年岁都不大,清一色的青帽小厮。这些个家丁可不寻常,秦风只瞅了一眼,便发现,他们无论身高,身形,几乎完全一致,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步履有力,仿佛军训一般,十来个人,倒走出了不小的气势。
家丁出了府门,立刻自动分为两列,向左右两个方向布开,将围在周边的求亲之人向外挤了挤,紧接着双臂下垂,左手握着右腕,挺直了腰杆,目视前方站定了。最后出来的三个家丁,其中两人合抬一张木桌,最后一人端着木椅,整整齐齐地摆置在府门正前方,接着依次摆上笔墨纸砚。
待摆放整齐之后,又一个青年男子缓缓从屋内踱了出来。这男子年约二十上下,身段高而修长,体型匀称。他身着一淡蓝色锦袍,上绣金丝纹路,头束玉冠。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略薄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天气虽然已将入冬,不过这青年手中仍抓着一把折扇,并未打开,只是无意识地在手中不停把玩着。
一见这青年,人群立即开始骚动起来。
青年见此情形,却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掀起袍裾,极为优雅的在木椅上坐下,将手中折扇轻轻置于桌边。旋即,他抬手向众人示意,那似是有些薄情的嘴唇微微张开,淡淡说道:“诸位,请安静一下。”
待人群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青年才继续说道:“你们之中,或许有些人认得本公子,不过按照规矩,本公子还是得自我介绍一下。本公子名叫唐飞,乃是唐府大公子。此番,乃是受家父嘱托,把一把这招亲的第一关。”
“招亲还得闯关么?”
“唐公子,您有什么话,还请快些说,咱们都在这等很久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叫嚷声。
唐飞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说道:“我唐家在大华,虽不敢说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不过么,说句不谦虚的话,却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比的。按理说,我唐家即便要结亲,也绝不会找你们这些寻常百姓。不过这门亲事,乃是家祖的意思。虽是只招百姓,不过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得我唐家大门的。前提么,有三个!第一,按照家祖的意思,必须有功名在身,至少也得是个秀才。。。”
见众人似又要插嘴,唐飞赶忙补充道:“不过考虑到功名得来不易,除去年龄不适或是已有妻室的,整个济南府怕也剩不下几个秀才了,故而此番退而求其次,童生便可!换言之,成为我唐家姑爷,起码得是个读书人!我唐家虽涉足商业,不过终究是书香传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现在就可以离去了。”
听了这话,众人面面相觑,当即便有三四十人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一声都没吭。终究是唐家!说出来的话,岂是这些个市井小民敢讨价还价的?
看着离去的这些人,唐飞面色不变,唇角却不经意展露出一抹嘲弄之色。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群癞蛤蟆也妄图吃上一口天鹅肉。
安静了片刻,唐飞站起身,理了理锦袍,重新将折扇拿在手中,很随意地向府门台阶右侧的一块石头说道:“这块石头,我先前寻人称过,约有百十来斤,这便是第二个前提了。你们可逐一去试试,谁将其从右侧搬到左侧,然后再搬回来,步行六丈,便可留下,搬不动的,或是自认搬不动的,现在就可以离去了。”
话音刚落,便有个年近三旬的瘦削男子跳了出来,他先是向着唐飞抬手一礼,接着才带着几分不满,说道:“大公子,此是何意?唐家招婿,要寻读书人,这点学生可以理解。可既是读书人,平日里又怎会去干那些低贱的粗活?如何能有力气搬得动这么重的一块石头?更何况。。。恕学生直言,我等来此招亲,乃是为了成为唐家姑爷,而不是来唐家应招下人的,要这膀子力气,又有何用?”
一听这话,唐飞非但没有丝毫不耐之色,反而乐了。他带着些不正经的语气,笑嘻嘻地说道:“敢问这位公子,寻常的成年女子,大致有多少分量?”
“这。。。”瘦削男子微微一顿,本能地便回道:“百十来斤总是有的。”
“可不就是么!”唐飞朗声大笑道:“若是一个堂堂大丈夫,却连自己的媳妇都抱不动,这等废物如何能与人为夫啊?”
“你!”瘦削男子闻言,面色陡地涨红,怒道:“这般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唐飞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凝视着那青年,淡淡说道:“没错,诸位若是谁成为了我唐家姑爷,自然不可能去干些脏活累活,可不会干是一回事,没能力干却是另一回事!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往后万一我唐家小姐出门遇上了什么意外,莫非还要找别的男人抱着自家媳妇去寻大夫么?简直荒谬,这等废物要来何用?”
这么一说,那瘦削男子便如霜打的茄子,立马就萎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极为敷衍地抬手一礼,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位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其他人可就没这般干脆了。百十来斤,说轻不轻,说重呢,却也重不到哪去。寻常的成年男子,想要搬起来却也没这么困难,问题在于搬起之后还得走上一个来回,这六丈的距离可着实不太轻松。不过人么,当遇见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事时,多少总有一些侥幸心理,不试上一试,着实有些不太甘心。
在唐飞的注视之下,排在最前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略一犹豫,便转身挤开人群走下了台阶。他行至那石头旁边,伸手撩起袍裾随意地塞入腰带,缓缓蹲下身子,模仿着码头那些来往搬运货物的力巴,双手伸出握住石头凸起的两头,一咬牙,腰杆猛地挺直,成功地将那石块提了起来。
看得出,他并不轻松。方才唐飞的一番话,貌似有理,而实际上人与石块并不能同日而语,即便重量差不多,抬起石块远比抱起一个人要辛苦的多。原因在于前者重量太过集中,不但考验腰力,臂力,甚至对腕力,握力也有极大要求。
那青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抬着石块,缓缓向前走出两步。忽地,似是脚下重心不稳,难以维持,整个人竟向前整个栽去。出于本能,他双手一松,“砰”地一声闷响,石块掉落。青年稳住身形之后,朝下一看,整个人当即便是一呆,随即,扭头看向唐飞,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大公子,学生脚下打滑,并非搬不动这石块,您看是不是容学生再试一次?”
唐飞不为所动,面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机会只有一次,很遗憾,你可以离开了。”
他刚说完,便有两个青衣家丁不约而同地迈下石阶,合力将那石块搬回了原处。
失败的青年没有人再去看一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排在他身后之人,随即顶了上去,一场书生之间的较力就此展开,有人离开有人留。出乎秦风的预料,先前与他闲聊了一阵的那青年虽貌不惊人,力气却着实不小,那百十来斤的石块并未对他造成什么阻碍,似是很轻松随意地就搬起走了个来回。
“下一个。”随着唐飞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秦风。
秦风一愣,当即有些头疼,他是个懒人,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此番前来金陵,纯粹是乐于助人,顺带出来逛逛,散散心,遇上这唐府招亲,那也是纯属巧合,他可没打算参与。好端端的,搬哪门子石头啊。
并未考虑太久,秦风转过身看向唐飞,抬手一礼道:“这位公子,在下并不打算参与此番招亲,还是请身后这位小兄弟去搬吧。”
“不参与?”唐飞靠在木椅上,斜睨了秦风一眼,淡淡道:“呵,这位小兄弟莫非特地寻我唐家开心来了?”
“大公子莫要误会。”秦风微微一笑道:“在下苏州府人士,出现在此乃是受一位朋友所托,前来唐府拜见一位长辈。”
“哦?”一听对方是要拜见自家长辈,唐飞立即收起了那略带盛气的表情,急急问道:“不知公子要拜访我家哪位长辈?”
姑奶奶?不对!话到嘴边,秦风又吞了回去,他与唐家可没有半点的沾亲带故,吃撑了平白认个姑奶奶回来?略一思索,秦风道:“在下此番前来,是想拜会下唐家一位婆婆,就是唐老太公的幼妹,听我朋友所言,此时她应该仍在唐府。”
“哦?”唐飞闻言恍然,随即那一副严肃的模样立刻便烟消云散了,他瞅着秦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公子此来,怕是白跑一趟了。如今我唐家正在筹备招婿之事,全府上下皆为此而忙碌着,祖父曾有言在先,这段期间不见外客。”
“不见外客?”秦风有些为难了。“这可如何是好?在下家中尚有要事,此番前来不能逗留太久。。。”
“这样吧。”未等秦风说完,唐飞便接口道:“祖父有言,不见外客,既然如此,唐府之中便无人敢违背,本公子定是不能放你进去的。不过么,只要公子能通过今日的考验,便也就不算外客了,或许能有机会,见上小姑奶奶一面。”
“这。。。”真是麻烦!秦风心中着实不太乐意。不过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要不先试试?他想了想,道:“那就依大公子所言,在下先走上一套流程,不过有言在先,此番并不为招亲,只为见长者一面,您可千万别把我给算进去。”
“好说好说。”
搬块石头,对秦风来说算不得什么挑战。他是个秀才,不过也仅仅拥有一个秀才的身份,那是上任那位早死鬼留给他的,就他自己连个读书人都算不上,自然没有读书人那种略显柔弱单薄的身板。只见他麻利地撸起袖子,搬起那石块,很顺利地走了个来回。
一个接一个,不多时,在场近五十个候选人,已逐一上去试了一回,成功通过考验的,包括秦风在内,共有二十八人。对这个数字,唐飞还是比较满意的。他走回木椅重新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最后还请各位按照之前的先后顺序,排好队,来这登记一下。分别写下尔等籍贯,暂居之地的地址,家中尚有何人,以何为生,家境如何等等。待写好之后,各位就可以回去了。明日,还是同样的时间,请各位再来一趟,唐府会安排大夫,为各位做一个细致的身体检查。”
听他说完,排在首位的青年便走上前去,提笔在书卷上龙飞凤舞一番,写完,束手立于一旁。随后,第二人上前提笔。一连五人,待第六人写好之后,唐飞随手抄起那张盏纸。只见他眼皮子一搭,瞄了那人一眼,含着冷笑,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盏纸撕了个粉碎,如垃圾般丢在一旁。
“大公子!你这是何意!”那人面色一沉,含着怒意问道。
唐飞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以长相择婿,未免显得我唐家肤浅。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一手字,哼,竟也有脸拿出来见人?简直连我那三岁的侄儿都比不过。若是让祖父见了你这一手字,知道是本公子放你进去的,岂非要苛责于我?从哪来回哪去吧,真招你为婿,我唐家,岂非要成为他人口中之笑柄?”
我去!看着眼前两人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了起来,秦风骂娘的心思都有了。这唐飞,别看一副纨绔模样,不太靠得住。可真做起事来,当真是滴水不漏。先是较文,再是考武,但凡能通过的,不说文武双全吧,起码也都不会太差,算是个正常人。最后再来这么一手,明面上是登记一下,实则也在细细考量着所有人的笔下功夫。
这下子,秦风倒不好意思先上了,他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退,落在了最后一个。待众人都写完,又有十来个人惨遭淘汰。
唉!算了,横竖不是为求亲而来,大不了让人嘲笑一番,早日打道回府算了。给自己鼓了鼓气,秦风大步上前,提笔就写。
“我写好了。”
“好。”唐飞含笑看着秦风,随即又瞄了眼身前的盏纸,他随手取过,转过来,只瞅了一眼,就仿佛被武林高手点了死穴般,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这。。。这也能叫字?唐飞一脸震惊,不敢置信道:“你。。。你真是个童生?”
“哦不,在下去年便已考中秀才了。”
秀才?秀才能写出这一手。。。烂字出来?谁是主考?他爹么?唐飞那个气啊!这个混账东西,竟还有脸挂着一副天官赐福般的笑容,仿若这字不是他的一般。简直有辱斯文,恬不知耻!
强忍着将盏纸甩在秦风脸上的冲动,唐飞剧烈地喘息了一阵,总算压下了心头的愤懑。一口深呼吸之后,他飞快地将一叠写好的盏纸收在一起,起身道:“行了,今日就这样吧。”话音一落,逃也似地转身便跑回了唐府。
瞧着唐飞这般表现,秦风心中一叹。
唉,又是一个被他一手字感动的人呐。